第70章 第七十章
秦朗接到邱月电话时是一头雾水, 等出门跟人会合，上了车，才渐渐明白过来。
他想起那天林睿拍戏时的状态, 当时不觉, 以为对方真的是低血糖犯了，现在再回头看, 对方分明是对自己的恐惧。
恐惧什么？
当然是恐惧当年对自己做过的事，恐惧已经死去十八年的秦朗。
虽然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当年的秦朗, 但很显然自己的出现，勾起了林睿对往事的回忆。因为心虚，所以他害怕面对自己，才要求片方换人。
思及此, 秦朗忽然就觉得有点好笑。
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 不然过了十八年，心里的鬼还是会来找自己。
比起他的轻松, 邱月就紧张多了。
虽然以秦朗现在的名气, 给他接到好资源不算难事, 但第一部当主角的戏就被换掉，不说外界猜测, 就是时间也耽误不起。
一个戏从谈下到进组，少则大半月，多则几个月，拍完还要等播放, 时间成本确实太大。
“你确定没得罪林睿？”她狐疑问。
“非常确定。”秦朗笑, “我是那种狂妄到刚认识就得罪前辈的人么？”
“那他那边为什么要求片方换掉你？”
秦朗耸耸肩：“谁知道呢。”说着又佯装随口道，“对了，他说我长得像他一个多年前的故人, 难不成他和那人有什么过节，看到我让他想起不愉快往事？”
邱月微微一怔，相识这么久，她倒是渐渐忘了秦朗跟秦老大相似的事。
当年秦老大给林睿当了三年替身，两人的熟悉度不会比自己低，自己既然觉得像，林睿当然也会觉得。
何况秦老大出事就是给林睿当替身。
她以前当追星族时，只是单纯觉得秦老大运气不好，明明长得比林睿还帅，怎么就给人当了三年替身，一个露脸的角色都没捞着。
后来自己入了行，渐渐回过了味儿。娱乐圈确实讲运气，但一个条件好又努力人缘还相当不错的年轻人，不该三年都得不到任何机会，除非是被人故意打压了。
她没有证据，不能妄加揣测，何况林睿出道多年，没有任何关于人品上的问题。这疑问也就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去。
此刻秦朗一说，才忽然勾起了这久远的回忆。
她沉下脸，思忖片刻道：“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再说吧。”
既然秦朗根本没得罪人，她就绝对不能让他吃这个闷亏。
饭局就在剧组下榻的五星酒店，秦朗进到餐厅包厢时，制片人和导演都已经在了。
看到来人，两个人笑盈盈走上来：“邱总小秦，你们来了！来来来先坐，林老师过会儿就到，有什么误会我们当面说清楚，该道歉的道歉，该澄清的澄清，合作是缘分，别让误会影响了。”
邱月笑道：“嗯，林总和顾导说的没错。”
两人刚入座，服务生又领着人来开门。
是林睿到了。
看到屋内的人，他脸色蓦地一怔。
不怪他愕然，制片和导演说一起吃晚饭，商量换角的事，他以为就是找他，哪晓得这两人是将秦朗和邱月请来。
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制片导演是不想换人，当和事老找来两方说情呢。
他心中为两人擅作主张的行为而恼怒，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换人是团队去谈，现在却要让自己面对莫名被换掉的秦朗。
对方经纪人也被叫来了，要是稍有差池，自己欺负新人的恶名，大概就会被冠上了。
思及此，他弯唇一笑，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这么多人？都等我呢！”
制片马上给他拉了座位：“林老师，来快坐！”
林睿走到席间，朝邱月笑着打招呼：“邱总，好久不见了。”
邱月道：“是啊林老师，好久不见了。”
林睿点点头坐下。
制片道：“林老师，我们接到上面的消息，想着您这边和小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邱月笑着接话：“年轻人嘛难免有不懂事的时候，小秦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林老师告诉我，我批评他，让他给您好好道歉，以后一定改正。”说着朝秦朗做了个眼神。
秦朗笑盈盈站起身，倒了杯酒朝林睿举了举：“林老师，能与您合作，是我的荣幸。之前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跟您道个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杯酒我敬您。”
林睿讪讪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年轻人知错能改就好。”
邱月却是一把将秦朗的手抓住，一字一句笑道：“林老师还没说秦朗哪里做错了呢？知道哪里犯了错，我们才好改正。”
她这话简直是有些咄咄逼人了，制片和导演却似乎恍然不觉，还在一旁附和：“没错，有什么错林老师你直接指出来，不用给年轻人面子。”
秦朗有什么错？
当然是什么错都没有。
林睿少年成名，一直有家庭和团队保驾护航，其实并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所以也永远不会出错。
他戴惯了假面，当惯了好人，自然不能当坏人。
看着桌上几双眼睛，最终暗暗深呼吸一口气，仿佛是想到什么似的，笑道：“哦，我看大家是误会了，我挺欣赏小秦的，他也没冒犯过我。就是我团队那边，不知从哪里拿到一些不知真假的黑料，说担心新人暴雷，毕竟第一次接网剧，团队确实比较慎重。”
嘿，这操作秀啊，直接推到团队身上。
邱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那林老师不用担心，我邱月之前吃过亏，现在签人都很谨慎的，我可以保证，小秦绝对没有任何黑历史。”
“对对对，”制片人连连点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原来误会在这里，林老师你放心，我找演员，那必须调查背景，小秦绝对没问题。之前综艺不也是被恶意剪辑么？昨晚那期，还不顾危险主动救人呢。”
这也是她不想换人的原因，一个正当红的新鲜面孔，形象好会演戏，对于观众来说绝对是一个大惊喜，何况按着秦朗现在的热度，等戏播出时，只怕正是流量大的时候。
他们算是捡个大便宜，要是再迟一点，别说这片酬，就是档期，人家恐怕都空不过来。
林睿笑道：“那可能确实是我们团队误会了”
制片道：“既然是误会，那我们就祝误会消除，合作顺利。来来来，小秦，你敬林老师一杯。”
秦朗笑盈盈站起来道：“林老师，我敬您，希望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林睿强颜欢笑举杯。
制片和导演自作主张搞这么一出，显然是不愿换人。要是自己这边强行换，到时候指不定会落人口实，影响自己积累多年的口碑。
这顿饭吃得各有所思。
秦朗和邱月基本都确定，是林睿心中有鬼，不想面对一张自己愧对的脸。
林睿则是想着得找别的办法，最好是秦朗出错，顺理成章让片方换人。
至于导演和制片，因为自认成功化解了双方误会，片子能继续顺利拍下去，所以心情相当不错。
吃完饭，回到车上，邱月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拐弯抹角道：“小秦，这个林睿可能不是太相处，你要是不想拍，我们就别拍了，反正现在也不是接不到好本子。工作也要开心才最重要。”
见春花妹这么替自己着想，秦朗颇感欣慰，不以为然笑道：“他不好相处是他的问题，我认认真真拍戏，堂堂正正做人，导演制片人都不错，待遇伙食也好，不会不开心。”
邱月愣了下，好笑地摇摇头，思忖片刻，道：“行吧，反正也就两个月，你自己注意点就好。”
“知道的。”
邱月心说你知道个屁，估计在林睿心中，你就是来索命的鬼。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他行得正坐得端，心中有鬼的是林睿，要退也是林睿退，凭什么让他们退？
接下来两天，除了酒吧那场戏，秦朗和林睿便再没任何对手戏，双方各自拍摄很顺利。
及至第三天，终于再次轮到对手戏。
这是一场户外动作戏，几个便衣追赶秦朗扮演的郑云，他骑着摩托车一路超越多辆汽车，然后穿过两架警察驾驶的汽车，在一个路障处，被站在唯一通道的钟子政，用肉身挡住了去路。
剧中，郑云看到前方挡路的人，并没有停下车，反倒加快速度。钟子政发觉这人，完全没打算停车，千钧一发之际，飞身躲开了车子。
导演是个追求安全的人，让秦朗摩托车只开到三十迈，在距离还有三米时，林子睿就飞身躲开。
拍摄很安全，惊险效果全靠后期。
前面两次对戏都很顺利。
正式开拍前，导演让演员们稍作休息调整感觉。
秦朗来到自己的保姆车前，刚走到车门口，却见迎上来的小周一副激动又噤若寒蝉的模样。
“怎么了？”他奇怪问。
小周默默朝车内指了指。
秦朗一头雾水地伸头往车里看去，只见车中排赫然坐着个不属于这个剧组的英俊男人。
他展眉一笑，惊喜道：“小嘉，你怎么来了？”
宋墨笑盈盈道：“我今天没什么事，就想着来探探你的班。”
一旁的小周，从宋影帝上车说来探秦朗班时，身心就一直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
宋影帝什么人？
自带神秘色彩的超一线大咖，平日连狗仔都拍不到他的行踪。
他竟然只身一人来探一个新人的班。
他终于确定，上次秦朗说两人“非常非常熟”不是吹牛皮。
影帝屈尊降贵来探班，还不让自己去通知人，说怕打扰工作。这不是“非常非常熟”还能是什么？
当秦朗走到宋墨身旁坐下时，一旁的小周悄悄看了看“非常非常熟”的两人，只见宋墨伸手将秦朗微微散乱的头发往耳后拂了拂，又拿了张纸巾，替对方将刚刚排演累出的一点点汗擦了擦，柔声道：“我看你刚刚骑摩托从两架车子后穿过，还挺危险的，待会儿可要当心点。”
问题是，秦朗面对影帝亲昵的动作，就接受地也还挺自然，完全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小周：“？？？？”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秦朗随手薅了把头发，不甚在意道：“没事，导演胆子小，车速其实就三四十，很安全的。这场戏拍完就收工了，待会儿一起吃饭。”
“好啊！我就是来找你吃饭的。”
小周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可能就会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于是非常识时务地默默下了车，
宋墨没在意小助理的小动作，又问：“大哥，拍摄顺利吗？”
秦朗点头：“挺顺利的，才两天呢，都是很简单的戏。”
宋墨道：“我听说这部戏挺多动作戏，无论如何，要注意安全。”
秦朗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打戏倒是不用多担心，我还是更担心文戏，毕竟没什么经验。”
宋墨点头：“也是，武戏你是专业的。”
秦朗笑望着对方，道：“话说回来，要是动作戏的搭档都跟你一样，我就真的一点不用担心了。”
宋墨挑眉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那我以后就努力争取多点机会跟你搭戏。”
秦朗不禁失笑：“是我要努力吧！”
宋墨：“那就一起努力。”
秦朗好笑地摇摇头：“你这个小嘉，说话就是好听。”
宋墨但笑不语。
两人又聊了几句，那边执行导演的大喇叭已经响起，秦朗浑身一震，道：“我去拍戏了，争取一条过，早点跟你回合。”
宋墨点头：“祝你顺利。”
秦朗下了车，步履轻松地来到了片场，跟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戴上头盔，骑上摩托车。
而相对于他的轻松，林睿就沉重多了。
他这两天的状态非常不好，好在他扮演的钟子政，是个家庭破碎的工作狂，正好是又丧又暴躁的人设，他这状态倒是挺符合，所以拍摄还算顺利。
但没人知道，他已经连续三天做噩梦，梦里都是十八年前的那个替身来找自己索命，原本模模糊糊的脸，等到拉近，却赫然是秦朗的脸。
心中有鬼，便会草木皆兵。
白天，看到秦朗在剧组，和工作人员打得火热，导演总是对他赞不绝口，让他一次又一次无法抑制地想起当年被个小替身支配的恐惧。
以至于时常产生幻觉，这个秦朗就是十八年前小替身的化身。
他来找自己算账了。
对方笑盈盈跟他打招呼，他都觉得是要准备要害他。
他知道是自己心理出了问题，不能再跟对方继续身处一个空间了。
此刻看到秦朗戴上摩托车准备出发，深呼吸了一口气，也去做准备。
秦朗一心想着赶紧拍完和宋墨会合去吃饭，所以注意力高度集中，力求一遍过。
封闭路段里，他骑着摩托车一路超过几辆小汽车，又顺利从两辆挡住去路的小车中间穿过，还不忘空出一只手，朝被他甩在后面的车子，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然后压下身体，双手紧紧握住车把，做出冲刺的动作，朝挡在前方路障唯一通道的林睿冲过去。
眼见距离林睿越来越近，他看到对方拿出道具枪对准自己。
随着旁边导演的一声口哨提醒，林睿就要朝旁边飞倒。
然而原本排练正常的动作，对方此时却好像变得非常缓慢。
因为急着收工，秦朗不免动作快了点，不知不觉就提快了速度。此刻觉察不对劲，头盔里的他，眼神一震，
虽然三四十多的车速对摩托车来说，是相当慢了。但如果换成人奔跑，那也是百米冲刺速度，就是□□互相冲撞都能将人撞伤，更何况是摩托车。
一心闯卡冲刺的秦朗，此时已经来不及刹车，眼见车子就要撞上林睿，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用力调转车头。
车子在碰上林睿前，成功打了个转。只是因为动作太急太大，他自己被摔下了车，发出砰的一声。
与此同时，林睿刚刚旁边扑倒。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秦朗反应快，必然对撞上对方。
倒在地上的林睿一时怔忡。
他原本是打算让对方将自己撞上，用点苦肉计以对方失误之名，让对方退出。
但他完全低估了这个新人的反应速度。
而这么快的反应能力，又不由得让他想起那个死去的小替身。
为什么这个十八年后的年轻人，连反应都跟当年的秦朗一样快？
一旁的执行导演见状，赶紧跑过来查看秦朗的状况：“怎么样小秦，有没有受伤？”
倒在地上的秦朗，拿下头盔，龇牙咧嘴地吸了口气，道：“就手肘擦了一下，没事。”
他站起来，瞥了眼犹坐在一旁的林睿，不紧不慢走过去，朝对方伸出手，笑问：“林老师，你没事吧？”
林睿惊恐地望着他，迟迟没伸出手。
秦朗微微弯身，弯起嘴角，戏谑一般道：“林老师，我又不是鬼，你到底在怕我什么？”
林睿瞳孔猛然一缩，对上对方一张笑脸，勉强稳住心神，站起身强颜欢笑道：“小秦，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分明是要把失误算在秦朗头上。
至于旁边的导演摄像，也不太确定到底是谁的问题。他们虽然看到林睿反应好像慢了半拍，但秦朗的车速也确实比排练时快了一点。
林睿开口这样说，他们也不好纠正，毕竟一个大咖，一个新人，新人总是要习惯背点锅的。
秦朗倒是对背锅无所谓，还佯装一脸抱歉道：“不好意思，刚刚是我的失误。”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换插进来，随之响起一道冷厉的声音：“你们怎么回事？演员都从摩托车上摔下来了，也没人来查看伤势？”
秦朗闻声一惊，转头看向来人。
只见宋墨沉着脸朝自己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关切道：“秦朗，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秦朗摇摇头，看着这人有点懵。
他这是只记得自己是小嘉，忘了自己是影帝宋墨的身份？
宋墨确定他没事后，转头看向林睿，严肃道：“林睿林老师是吧？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明明是你反应慢半拍，秦朗为了不撞上你，选择自己摔车。你不仅不感谢他，竟然还质疑是他失误？我一个路人都看不过去了。”
周围工作人员：“……”见鬼的路人！
林睿虽然和宋墨没合作过，但也在一些工作场合打过几次照面，不至于认不出这人是谁。
此刻看到对方忽然出现在片场，还毫不留情地指责自己，他一时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
比他惊讶的还有导演：“宋墨？您怎么会大驾光临我们剧组？”
宋墨对周遭惊讶的眼神浑不在意，淡声道：“我路过这边，顺便探个班。”
他和秦朗综艺正在热播，两人在节目中走得很近，生活中熟识，来顺便探个班也正常。
只是刚刚怎么回事？他分明是在为秦朗出头。
娱乐圈是最现实的圈子，利益当先，几乎没有任何真正的友情，连爱情都脆弱无比。
谁会傻到干这种为朋友出头得罪其他人的事啊？何况还是超一线的影帝。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奇怪，还是秦朗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摆摆手，不甚在意笑道：“没事没事，是我的失误，重拍吧？”
然而这一闹，别说是林睿，就是导演恐怕也一时抓不准感觉。
“今天就到这里吧，小秦回去休息一下，要是有擦伤，赶紧抹药。林老师也好好休息，明天再继续。”
导演发话，秦朗自然没意见。
宋墨跟着他与工作人员客客气气道别，然后又跟着他说说笑笑离去。
片场不少人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这特么传闻中生人勿进的影帝？
而林睿看着两人亲密的背影，则另有所想。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这个秦朗不是当年那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替身，只怕他除了公司团队，还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
不然怎么连宋墨这种恃才傲物的清高影帝，对他这么关照？
可不是关照么？
边走还边撩起他袖子，仔细查看他伤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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