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崽子们离开的时候，夏日的蝉鸣还没有停止。那些平日里不见踪迹的半翅目蝉科生物们躲在茂密的树林里，像极了吾皇那只猫，东一下西一下，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只把人缠得烦得不行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让这闹人的音乐停止。

        顾北之突然想去景新中学看看，正想拿出手机喊上【陈念念】，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闯进顾北之的脑海里。有些回忆大概更适合一个人去故地重游。

        花了差不多一刻钟，顾北之选择了一条更远些的路，因为那条路结的回忆更多些。

        出了博育中学，就是几间肩对着肩脚对着脚的店铺，互不争抢，各自做着学生五脏六腑的生意。

        左拐走着没多久，便会遇见景新中学大半个操场和操场对面站着的孤孤单单的公交站牌。念念和潘瑜租的房子就在公交站牌往后再往里的位置，进去之前得要走过一段斜坡。有个稀松平常的早晨，走在斜坡上，陈念念接到过堂哥结婚的喜讯。往上一点是一个岔道口，有一阵子，陈念念经常会遇到一个疯女人痛快地骑着大轮的自行车，旁若无人地对着空气说着陈念念听不懂的话，远远地，陈念念看到在经过斜坡时女人飞扬起来的长发。

        公交站牌的斜对面，是东湖略有些怅惘的一角，大概是没睡够，总是被湖对面的广场舞扰的得睡不着觉。顺着东湖的边缘再右边拐个弯就能看到f中学的大门。有个普普通通的下午，陈念念和丹妮路过旁边的一个人物塑像时，突然被告知曾经一块补习的女生因心脏病去世的消息，就像一个没注意到手里的冰激凌融化掉了块在地上。

        随便撒了个谎，顾北之填了通行单就进了景新中学。踏进校门口的那瞬，顾北之想起一个暴雨的夜晚，约摸是没乖乖写作业被挨了揍，那些无辜的雨点才会哭得那样激烈，激烈到地面的积水都能没过脚踝。念念妈撑着把伞等在门口，手里还紧紧握着两把雨伞，一把给念念，另一把给潘瑜。街角明亮的灯光里，陈念念仿佛看到一个静止的世界，可又分明听得到周围人的声音，感受得到旁人路过的瞬间。那一瞬间，陈念念好像理解了岁月静好这个词，即使对面那个女人和念念发生过很多争执。

        景新中学的绿化做的一向很好，进了门入目的就是一列高高的树木，左侧是一栏宣传栏，内容已经很遥远了。教学楼是校园偶像剧的经典u型样式，两侧各有两个路口，体育课结束的时候大家很喜欢从稍远的小门返回。中考冲刺阶段的一次体育课，念念回来的时候和蔡雨欣一起，碰到韩悦的时候，很郑重地将雨欣的手放在韩悦的手里，说了句“我把她交给你了”。有点奇怪，但当时陈念念就那么做了。右侧一楼靠近校门的地方是一间男厕。分班考试那天，陈念念和妈妈有些紧急情况，没注意挑了个最近的地方，刚进去的时候，念念只以为是男女混合的那种厕所，所以外面才会有站立款的小便池。顾北之站在厕所门口，突然笑出了声。幸亏当时的男厕里并没有其他男生在。

        从教学楼u型的底部穿过去，对着的就是行政楼。向右的话，路的左侧竖立着一块公告栏，处分通告什么的基本上都在那。过了公告栏是一个方方的小池塘，住着许多尾漂亮的不怕生的金鱼。隔着池塘的是校医务室，对着池塘的是一栋初三的教学楼，与之隔着块空地相对的是实验楼。陈念念报竞赛班的时候是在实验楼的某件教室里，后来好像整个教室被搬到实验楼了，具体因为什么原因有些忘记了。初三体育课的自由练习排球的话，陈念念和微微还有金泽慧慧她们很喜欢在这边空地。

        篮球场就在旁边，课下总会看到留着寸头的男生抱着篮球兴冲冲地跑向篮筐，而女生则一般会在旁边的田径场的单杠双杠里一边和闺蜜说着些小秘密一边看着男生们打球。f中学有个东湖体育馆，军训结束的联欢晚会和诸如元旦晚会之类的活动都会在那里举办。体育馆里面也有个篮球场，但是平时并不能进去，如果遇到要举办大型的活动，篮球场就会被是拾掇成一个方形的舞台场地。

        做广播体操的时候，陈念念的班级也在篮球场的这块地上。陈念念那时候挺喜欢隔壁班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男生，夏天穿着白衬衫的时候，男生笑起来，腼腆地有点像带着点甜味的糖葫芦。中考那段时间，陈念念还跟微微放话说等结束了就找对方告白去。可是糖葫芦的甜里总是带着点酸，陈念念的喜欢总带着点赌气。

        顾北之听到下课铃打响了，原本安静地只能听到老师授课声音的封印一下子接触，孩子们的笑声刷地齐齐冒了出来，从走廊里，从楼梯里，从篮球场上。顾北之避开人群，去了操场旁边的小桂花林里。

        桂花这时候还没有开放，但是空气里还有雨后泥土的质朴的气息。林子里有石椅石桌，有时候作业多了，体育课上自由活动的时候陈念念会和微微她们躲进这个林子里偷偷补作业。唔，初一住宿的时候需要每天早跑，实名机制的那种，一开始还有人在点完名后试图躲在林子里，然而失败了。

        陈念念不喜欢操场，甚至从那以后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这所学校。操场有个小门，周末的时候会打开，校外的人可以进来散步锻炼之类的。有次晚上，陈念念带着陈念楠过来。天很黑，只有操场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大概晚上有些冷，陈念楠有些被冻得流鼻涕，用纸巾拭了鼻子后，姐妹俩看看周围没有发现有垃圾桶，可是总不能手上一直捏着这团混合物，况且口袋里塞着东西也不太可能把它塞进衣服口袋里。陈念念低头的时候看到跑道边缘的空隙，想到之前也有学生往里面塞过垃圾，于是让念楠把风自己蹲着准备塞里面，等走的时候再拿出来出去的时候扔掉。可就在这时候，一个暴躁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响了起来，跟惊雷一样，特别响亮，感觉在她开口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俩。不了解情况就开口批评，甚至言辞激烈。青春期的孩子，不管男生还是女生，自尊心都是很强烈的。念念和念楠两个人只感觉脸上发热，匆匆说了句没有找到垃圾桶情急之下才这么做，便匆匆离开了，原定的计划也没有完成。倒不是说陈念念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对的，但是这位大妈完全可以换种方式，她们家里没有小孩吗？遇见不对的行为即使要制止也不能完全不顾孩子们的脸面，这样的举动会对那些内心敏感的孩子造成多大的伤害？先安静地观察不行吗？先不动声色地走到犯错小孩的身旁，耐心地告诫不行吗？更何况陈念念她们并没有说就那样把垃圾扔在角落不管，等跑完两圈回来再扔不行吗？就非得这样喊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嫉恶如仇的好公民？即使过去很久，顾北之也无法释怀这件事，即使现在的小念念后来也没有带妹妹去操场跑步也没有遇到这个大妈，即使这件事对现在的陈念念并来说是不存在的，顾北之也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这个大喇叭的大妈。那种仇恨，虽然可笑，但却让顾北之再也不想踏入这个学校。

        如果说顾北之最讨厌的是那个大妈，那么顾北之从这个年纪的妇人身上感受到长辈的关爱却是来自食堂打饭的大妈。

        初中时候，陈念念没怎么遇到过阿姨手抖的情形。之前说过，陈念念每次放学都是第一个从教室里出来的人。陈念念不喜欢跑步，只有在人多的时候会跑，更多的时候，陈念念是用竞走的方式去食堂打饭。陈念念到食堂的时候人很少，也通常是第一到的。陈念念不喜欢变数，打饭的时候总是固定在一个窗口。陈念念很节省，基本上是只点一个荤素搭配的菜，不贵，四块五块的样子。念念很喜欢拌饭，总会询问阿姨能不能在米饭上浇上一层汤汁。次数多了，这成了阿姨和念念之间的默契，阿姨也会心疼念念每次只打一个菜，总会将念念点的那个菜装得满满的，特别是来得早的话，阿姨总是会尽可能地把菜里的肉多点。那是陈念念开学以来收获到的第一份的善意。

        食堂过去是宿舍楼。天不亮的时候喊起床的广播铃声就想起来了，催促着大家的行动快点快点再快点。念念她们寝室是早到的几个寝室之一。因为要晨跑，晚了的话食堂人会很多，吃不上饭。经常天还黑着的的时候，念念和宿舍的其他人就等在门旁瑟瑟发抖，不停地跺脚取暖。等门一开就一窝蜂地全跑了出去，等队伍点名结束，吭哧地跑完两三圈，便又急急地跑向食堂，一直到拿了早餐坐在位置上才歇口气，用热乎乎的早餐慰劳自己。对陈念念来说不住宿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每天早起跑步。

        宿舍楼是老旧的，陈念念也不知道它存在的时间。偶尔宿舍也会停电。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体会到洗澡洗一半停电的场景。金泽慧慧就遇到过一次，黑乎乎的浴室里突然传出自己的一声尖叫，头上打着的洗发露还没有冲掉，突然熄灭的灯一下子没了方向感，四处摸索着想要关闭水龙头谁承想一个没注意水流到了眼睛里。这下更是盲人摸象。后来还是朱晓倩搬了个凳子踩在上面用台灯给照的明。这才匆匆结束。

        ……

        顾北之逛完的时候，天不是很晚。

        最后看了眼这所学校，顾北之知道陈念念毕业后，他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人的大脑真奇怪，会自动打包一段记忆。几乎客观的记忆用四味的包装带缠好就成了有着酸甜苦辣复杂味道的回忆，让人有些不想触碰，又或者是不忍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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