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万物有形则有灵,于秦晏玖而言,她耳里魂体有声,她眼中魂体形火,脑中甚至绘着方圆一里的魂体方位。

        因此,下山时她才能在冰天雪白中指出被厚雪覆盖的小姑娘。

        在院中,在道上,她知方圆一里人员走动。

        而此时,她耳边嘈嘈切切、呜呜咽咽的声从无到有,越来越响。些许如锯木,些许如碎石,都是极其令人牙酸的魂魄的声音。

        墙外有十数个生明火已经一路搜寻着逼近。

        秦晏玖虽听不见他们交谈,却嗅到了他们的戾气,仿佛下一瞬就要听见砍破宅门的柴刀在耳边铮铮作响。

        放眼望去,这墙里的破旧院落不过是一片火燎过的废墟,被白雪半遮半掩,暗夜微光,灰黑壁垣,被伐了半截的残树枯干。数个青灰色的死魂幽火在破瓦颓垣间来回游荡。

        一切都死气沉沉。

        那些死魂在她眼里有形有貌,身躯完整,却都血肉焦黑模糊,一个个或直愣、或怨切地瞧着她。

        幽邪尽皆伏蛰处,满地白雪都不及阴气瘆人。

        二丫的身体已经缓缓坐起了个一模一样的虚影。刚离体的死魂只会漫无目的飘摇着,逐渐和院落里其他死魂混在一处。

        秦晏玖将袖口从二丫手里一点点抽出来,缓缓站起身来。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不能坐以待毙。

        她歪扭着走起,如同春日往塘里扑颠的水鸭,还未来得及嘲笑自己,就忽见余光中一个身着绛紫银红薄衫又头戴帷帽、一副侍婢姑姑装扮的妇人从一边的回廊走出,定在她身前不远处。

        这姑姑举止动作看似与人无异,但周身死气大盛,心口有一簇烁闪青火,可见是个修有成效的死魂!

        秦晏玖逼着自己恍若未见,手指掐着手心硬生生镇下内心的警铃大作,让自己面上不显慌张——却不知道自己僵硬的脸庞紧绷起来显得更是刻意,再加上她步履高低蹒跚着,在幽夜中真正如同一只提线木偶……

        寒月白雪折着光,一点微风都冷硬得伤人。

        那姑姑微微错身颔首,并不点出秦晏玖走近时的余光灼灼,退至一边,只是待她走远些后,侧过脸去久久地看她背影。

        待她走远些,姑姑才飘到那群死魂面前,轻声笑道:“你们竟比我早感知到。”

        死魂们目光呆滞浑噩,一无所觉继续飘摇。

        那方,秦晏玖目不斜视,扯紧着衣物,一味催促自己往前走,再往前走,只想找个有阳气的干净去处。

        那间最近的屋近在眼前,内间恍然有一盏生明火,她按住如擂的脉搏。

        尽管一切未知,可不会更糟了……

        她越过半截焦黑木板,踏门框而进。屋内空置一片,她一眼就见着一灰色的人影蜷缩在角落处。

        --

        北灵山脉刮起狂风,峰峦之上几人先是打作一团,灵气搅破夜幕。

        一触即分后,先后化作流影掠过处,树冠被带起的狂风刮断,雪花乱舞。

        最前端的是个长身玉立的黑衣人,只见他背上覆着一银发老妪,蹿地飞快并不显局促。老妪脸庞埋在乱发之间看得不甚清晰,但背上三个血窟窿硕大抢眼,衣物黯淡无光一看就知是被老旧的血迹染就的。

        后方紧咬不放的怀刑、怀德两人安逸了好几个年头,今夜忽然被人登堂入室劫了人,早已怒不可遏。

        黑衣人隐约听见后方传来“罗刹女人”“留下”“那位醒来”等字眼,并不真切。

        他的修为并没有比后方紧咬不放的那俩厮高出多少。此刻他还得护着背上重伤未醒之人,不可能跟他们正面以一敌二。于是只能不断躲闪身后接连袭来的杀招。

        修道之人有六感,视、听、嗅、味、触之外还有灵感,灵感附于五感之上可让人觉出肉眼凡胎感受不见的灵气,借此洞察万物。

        灵婴的灵感更是不同凡响,纵然相隔两个小山头,黑衣人也能看到前方逃窜的方向上遥遥有个人影站在枝桠上。

        他能看见,那后边怀刑、怀德两贼人也定能。

        果然后方传来声音:“果然还有接应!”“拦下他们。”

        黑衣人察觉到后方二人追咬得更紧,不肯再落后一丈,心里暗暗气急。

        其实他看见前方之人,远比他们更愕然。不由得心里怒斥一句,胡闹!

        身后又有数道剑光被灵气裹挟着往前送了来,他侧身勉强躲过数道,又回掌接住一道剑光。两道灵气打在一处将下方山头炸出浅坑,整个山都发出轰鸣悲泣。

        远处娇小清丽的女子也裹着黑衣,还见不到人,看到灵光爆炸便如同接到了信号,十指翻飞开始掐指诀,憋着气一口念完晦涩繁复的咒语,指尖引灵而去,霎时间接驳上四周的万千灵谕。

        铭文倏尔在天地间开始闪起微弱光芒。

        黑衣人眨眼间分成上百个影子往四面八方蹿出去,两个老头兴许被迷惑,刹那恍惚,分不清真假。就是那么两个呼吸,这一前一后的胶着已被瓦解,距离霎时间被拉开来。

        旋即就见铭文链成个巨大牢笼,金光大现,灵气就裹挟着杀戾之气化作无数剑刃从天而落,刺向阵中的他们。

        黑衣人余光见那俩老儿舞剑化盾试探着先扛一波,可这灵气化做的剑刃打在护盾上似有千钧之重,竟然将他们直接打落在地,按在地面难迈一步。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铭文更是一圈接着一圈亮起,这一个个接连相套的阵法囊括了半个山头。

        心中稍微安定,忙飞至郑晞身边,黑衣人轻斥一句:“胡闹,你个筑灵怎么来了!”

        筑灵哪是能和灵婴同日而语的境界,若说灵婴之前筑灵是个蝼蚁,都名过其实。

        “你想背着我行事,也不掩饰得好些,我一猜就知你要做什么!”黑衣女子满不在乎地昂起巴掌小脸,快声道,“我预先设了七百层阵法,压制他们一时半刻还是可以。”

        一只黑首白身巨兽已从脚下林子飞来,用头拱了拱黑衣人身后背着的人,张口轻声喊道:“玉娘。”

        “碧熹你也带着她……罢了,阿娘意识不甚清醒,你们先走。”

        说着,黑衣人忍住心中气梗,将背上老妪转移至巨兽背上。

        巨兽驼了人,飞得更慢了些,钻进下方林子时又转了头看看他们,欲言又止地走远了。和它飞得缓慢不同,它迈步虽少,却是一步数十丈,眨眼间就消失在林子深处。

        黑衣人又看向那女子,她却笑道:“我不先走,你要出了事,任我自己逃个一天一夜他们杀我还不是易如反掌。再说,灭门之仇,难道我就不配亲自报?”

        阵法动摇,黑衣人转头见那两老头目光狰狞。

        远处南方传来碧熹一声短促的叫唤,黑衣人知道它已带着自己母亲离开了这一片,于是双手相贴,掐了个十四星令——“破军伏降,刑天戮地,击!”

        掌向前推,磅礴灵气汇聚而成的铭文飞射而出,击向俩老头。俩人还没反应过来,剑盾被破,径直就被炸入地坑,漫天而下的剑雨,更是将他们胸前扎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坑洼来。

        人多惜命,怀刑、怀德灵婴多年却鲜少与人动如此真格。因此自认为除却某些上千年的大乘期老妖怪,天下早少有敌手,却不料一朝被人困着痛打如同落水狗。

        一时之间,两人睚眦目裂,直接暴起,便要不顾一切强行破阵。

        黑衣人才与身边女子交换了个眼神,此时既是机会让他们放手一搏,少不得彻底将这俩老贼砍下。这些年的血海深仇,是时候清算一二!

        他御灵起身,直面俩老儿而去。却听一阵诡异的劈风之声从后边传来,他灵感犹如被刺,猛地回头,却见一道金光捅破黑暗后快速消去,露出裹在其中的黑箭。

        “阿晞!”

        黑衣人回身去扯女子,还未搭上她手腕,就听她口中一声闷哼,便摇摇欲坠,一个晃身就要往前倒下。

        “阿晞……”

        他指尖才碰到人便觉自身灵脉稍稍凝滞,待将她拉入怀里,周身的灵气立即被封锁了一般,一丝一毫调动不得。他回身接她本就移速飞快,此时灵气调动不得,他抱着她便是要一起坠地。

        他一个旋身将自己垫在下方,生生受这一下高空而落。

        可上方女子多少也受到了些震荡,又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闷哼。

        腊月的风冷冽,他抬头瞧见她背后正中竟然插了支铮然黑箭,满地白雪都没让他觉得冷,这支不知来历的黑箭却让他遍体生寒。

        他将手伸去,才握住黑箭,手心便突然如被烈火燃灼一般,直接散出焦味。待他正想用力,怀中女子终于隐忍不住,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而黑箭未动分毫。

        他心中一抽,又听她咬着唇,一字一句说:“暗处还有人……走……先走……”

        他忙将她横抱入怀里就往林里没入奔去。

        灵婴的体魄不比凡人,纵然不调用灵气也能一跃数丈,北灵山脉遍地积雪,干瘪树干在月下如同鬼影一般笼罩住这对逃亡的人。

        可这样的奔速如何能与御灵而动的灵婴相比,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无人维持的阵法不用多久,那两个老头就要破开……

        “箭有异,放……放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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