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谣言的漏洞
清晨的天际广袤无垠，有几朵雪白柔软的白云悠悠在天边荡漾，一轮耀眼明亮的朝阳只升起了一半，萦萦的阳光从东侧地平线上逐渐蔓延溢出，洒满了原本沉寂的大地。
有几声清脆明亮的鸡鸣提醒静阳城还在沉睡的人们，天色渐亮。
静谧的街道上偶有几个摊贩忙忙碌碌准备出摊赶市场，还有一位身材娉婷的女子手中提着瓶酸梅汁，步履轻盈地走向了街角。
而在静阳北街王家酸梅汤的铺子中，中年男人与妇人里里外外一趟趟忙碌着，正在准备今日开店需要的食材。
看现在的天气，今日也是个燥热烤人的日子。
见状王掌柜擦了擦汗，被晒得黝黑的面庞露出了个憨厚朴实的笑，他们一家子都靠卖酸梅汤过日子，夏季卖得最为红火，若是今夏卖得快，他们一家人冬季的生活也能好些。
“王掌柜。”
男人正在店铺外随意地挽起粗布衫的袖子，准备将一桶乌梅搬进屋内，却骤然听见了清亮的女声，王掌柜疑惑地回头去看，只见一着淡粉色衣裳、身材娇小面容倩丽的女子站在不远处。
“你、你……”
见是唐龄，男人神色惊讶，连忙放下乌梅桶，把粗糙的手在衣角上一遍遍擦了又擦，支支吾吾道：“唐姑娘怎么来了？”
昨日白景明的话语气虽然不甚柔和，但唐龄知道他是为自己打抱不平，经过深思熟虑后，她决定今晨早早地来到王家为自己讨回些公道。
“王掌柜，我此番前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同您聊两句。”唐龄盈盈微笑，依旧是那副明媚的模样。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
男人扯了扯袖口，有些不自在地向后撤了一步，而后语气恨恨不耐烦继续道：“我和姑娘没什么好说的，我家铺子今日快开张了，还请姑娘自便。”
开张？
唐龄悠悠望去远方那轮刚刚升起了一半不到的刺目朝阳，依旧好脾气地看向拎起桶子准备进屋的中年男人。
“王掌柜，我有没有抄袭您的方子，您应该清楚。”
女子扬声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让自己同王掌柜听得一清二楚，又不至于叫旁人入耳去。
“我的酸梅汁味道同您的并不相同，我今日特意带了一份给您尝尝，还希望王掌柜不要嫌弃。”
闻言，王掌柜脚步一顿，提着乌梅桶，背朝唐龄沉默着立在原地，唐龄拎着一瓶新鲜的酸梅汁，从背后看不见他的神情，片刻后只听男人忿忿道：“我又没说过你抄，你把这话同百姓们解释去，看他们如何作想？”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这话于唐龄耳中听着便大言不惭又有中气，铺子里那忙碌的妇人见夫君迟迟不进来帮忙，又见到食铺外的陌生女子，便抹了抹手上的水珠出门来看情况。
“夫君，这是怎么了？”
那身材瘦削的女人头顶挽着个简单的妇人髻，面色苍白又稍显病态，腰间系着条粗布围裙，可身上的衣裳看上去却是颇为精致的布料，不是寻常人家妇人穿得起的花样。
“无事，娘子，你快回屋去吧，等会日头出来了该晒得慌。”
王掌柜见自己妻子从店里出来，忙担忧地催她进门，妇人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神色疑虑不信。
“你走吧唐姑娘，你同我说这话也没用，这传言是百姓传出来的，同我们王家和王家铺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男子神情捉急焦虑，他似是急着想要撵走唐龄。
唐龄也听懂了这话的深层意味，王家的态度始终保持模棱两可，既不一口咬定唐龄抄了，也不替唐龄解释说没抄，就任由流言蜚语漫天传播发酵，最后受益的还是王家的酸梅汤铺。
唐龄从原身的记忆中大致了解了这王家的性子，老实本分又有善心，想必不跟着民众顺风污蔑自己，便是他们得以心安的法子。
至于这一传十十传百的骇人谣言，也是不准备阻拦了。
见男人收拾了整桶满满的乌梅进了铺子里，唐龄只好暂时放弃了同王掌柜交涉的心思。
……
今日同前几日一样气温炎热，可北街却又有些什么不一样的焦灼气氛。
一个身材肥硕的大婶面目可憎，朝北街那间小食肆指指点点：“她怎么还好意思开店？”
“不知廉耻！”有几个同行的大婶忿忿附和。
那些路人见状也跟风骂了起来，似乎这样能为旁人讨回正义凛然的公道一般。
分明前几日众人还拥簇着抢先去排队的食肆，今日却已物是人非、门庭冷落，行路人过路都要绕上大大的一圈，仿佛那食肆是什么魔鬼地狱般不愿靠近。
唐龄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她一直自我催眠不在意，可见到当下的状况心头还是不禁发酸，纤长的指尖因用力而有些泛白，她垂头敛眸，紧紧捏着毛笔的手指还在细微颤抖。
一颗墨珠啪嗒一声滴落在了明亮的宣纸上，在洁白无暇的纸面上晕晕地染开了朵墨色的花。
“唐姑娘。”身后是叫人安心的温润沉稳男声，唐龄扭头去看，白景明就在不远处，透过冰冷的银色面具，那双清澈的眸底是对自己的无声鼓励与信任。
“……”
唐龄抿紧了唇瓣，换了一张干净的宣纸，无视耳畔那些辱骂和指责，迅速持笔在纸上用娟秀的字写下了简单的一行，而后出门贴在了食肆前最显眼的地方。
唐家食肆并未抄袭王家酸梅汤。
“没有抄？你骗鬼呢？”有路人看了那张贴在食肆门前的纸，忿忿不平，神态分明不信地很。
“想不到当今的世道还真有这种人。”
“你一个姑娘家不嫁人，反倒搞这些歪门邪道。”
“呸！我都替你臊得慌！”
“……”
人群中的辱骂越来越不堪入耳，食肆内白景明听清后眉头紧蹙，担忧地看向门外唐龄的状况。
“等等！”唐龄骤然提高音量，压过了那些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声。
“大家能否听我说一句话！”
原本说话音调始终和煦温柔的女子难得大声，众人竟神奇地沉默了下来。
“你有什么好说的？”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男子从人群中窜出来煽风点火，鼓动着大家的情绪：“要我说，这种店就不该开张！大家说对不对！”
众人纷纷附和一番，声音又吵又闹地一浪盖过一浪。
唐龄认识这个干瘦的男子，他便是昨日第一个说自己抄袭的人。
“闭嘴！”
在一片喧闹中，白诚作为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反而更具有震慑力，他吼了一嗓子，不论是看热闹的百姓们还是讨伐唐龄的食客们都纷纷静了下来。
“诸位，你们有证据说唐姑娘抄了？”
沉着冷静的声线十分入耳，被白诚推出食肆的白景明端坐于轮椅之上，气势不怒自威，眼下天气分明骄阳似火烈日中天，可这面具男子的气场却冽厉地如雪窖冰天一般。
闻言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还是说……你们听王掌柜亲口说过了唐姑娘抄袭的事实？”
白景明的指尖搭在轮椅一旁的把手上，眸色沉沉如一潭静寂死水，他扫视了在场的众人，而后继续道：“你们大可以去找王家求证，听听王掌柜是怎么说的。”
这话说完，原本哄闹的众人纷纷陷入沉思，那干瘦的男子见情况有些不对劲，怯怯地瞟了一眼白景明身后高大威猛的白诚也不再出声。
唐龄的事情闹得如此之大，确实并未听王家有过一言一行的表示。
若说王家是因为心善，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说得通，只是昨日有食客拿着唐龄的酸梅汁跑到王家铺子去闹事，可王掌柜却始终讪讪拒绝解释，再怎么发善心也不是这么个发法。
唐龄听了白景明的话，缓缓侧眸望过去，一双明亮的杏眸眸底闪着光亮，她朝男子露出了个出自真心的感激的笑，她刚刚也是想要如此解释，唐龄没有想到白景明竟会同自己想到一起去。
王家既然又想靠民众的谣言来搞垮自己的食肆，又想不动声色地做个有善心的好心人，那便把判定自己是否抄袭的话语权交还给王家便是。
这个漏洞是唐龄暂时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虽说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倒是可以解燃眉之急。
果然这话说出口，有不少百姓奔着王家的铺子去了。
“你是谁啊？怎么总见你帮着唐龄？”
人群中有百姓喊了一嗓子，听清后旁人纷纷好奇地望了过来。
前些日子便总能见到一戴着面具的轮椅男子于食肆中帮唐龄忙碌，可见到白景明那凌厉的气场却无人敢问出口，此时或许是混在拥挤的人群中便壮了胆子，一嗓子吼了出来。
“我？”
白景明似是自嘲般于冰冷的面具下扯了扯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没人能看见他那张苍白的面庞上的表情，冷冽、狠戾、玩味……
“白景明。”
只是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却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依旧候于此的百姓面色都煞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见状，白景明不屑地眯了眯眼，下巴微扬，深邃晦暗的眸子睨过人群中一个个惊恐的表情。
想不到自己的名头竟如此叫人闻风丧胆……白景明于众人见不到的面具下挑了下眉。
众人惊作鸟兽散，一时七七八八跑开了大半。
“莹儿……”
有妇人惊讶的一声呼喊，而后在百姓的眼皮子底下，约莫六七岁的女孩迅速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跑向了唐龄身前。
“唐龄姐姐！”女孩欢喜地仰头望着唐龄，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带着盈盈的甜笑，叫人好不怜爱。
“莹儿？”唐龄见是莹儿，惊喜地蹲下身，哄小孩子道：“你还记得姐姐呀？”
“当然记得，我娘同我说，是姐姐救了莹儿的命……”
莹儿扳着短小的手指头数来数去，敛起着一双晶莹如小鹿般的眸子，纤长的眼睫毛扑闪了两下，继续糯糯地说：“本来娘说昨日领我来看姐姐，却突然反悔了，今日若不是我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娘还不让我出门！”
说着，莹儿不甘心又害怕似地看了一眼妇人，莹儿母亲只好喏喏地苦笑了声，行为举止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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