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薯条番茄酱
在静阳最繁闹的北街里有个生意十分冷淡的食肆，铺面不大但收拾的整洁利索，打食肆的窗口里升腾出一片雾蒙蒙的白色烟气，袅袅飞到半空又随风打着圈儿散开不留痕迹，只留下一个妙龄女子在里侧忙碌。
唐龄为了方便行动穿了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未施粉黛却也难掩她五官明媚、身姿娉婷，以一支木簪子把墨色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几缕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贴在两鬓，更添了几分小家碧玉的烟火气。
她抬手抹了抹汗珠，又把油锅里金灿灿的土豆条捞了出来，控了控油，晾在一旁。
色泽金黄的土豆条还冒着热气，偶尔有未控净的金灿灿的油珠儿滚落，唐龄利落地把它们分装进了两个油纸袋子放到一旁。
沈阿婆这家铺子虽然有一段时间没开张了，但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洗刷干净后都能正常使用。
微弯的唇角含着盈盈笑意，尽管无人问津，唐龄手上也没歇着，而是又把一旁的土豆条倒进盆子里。
那一般大小长短的土豆条从锅里煮好捞出来放了有一会儿，此时已经晾干了大半水分，纤细的手腕利索翻动几下，每一个上就均匀地裹好了薄薄一层面粉，唐龄又把这份下进了如浪花滚动的热油锅。
有位四五十岁婶子的脂粉摊子摆在唐龄的食肆旁，她见唐龄是个陌生面孔，便去主动搭话道：“小姑娘，你这卖的是什么？”
唐龄循声抬眸，手下搅动油锅的动作未停，她笑意吟吟地回：“婶子，这是薯条，土豆做的。”
听见唐龄的回答，那婶子才发觉铺子前有个招牌，以娟秀的字板正写着炸薯条四文钱一份。
土豆常见，只是这土豆切成条下油锅炸倒是第一次见。
那婶子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来她的摊子，拢了拢头发走到唐龄身侧检查，似是不信似的踮脚探头去看铺子里，在盆中以清水浸没的一段段，可不当真是土豆条么？
待看清唐龄身旁摆着那一排纸袋子后，她提高语调，语气稍显心疼又有些不屑道：“姑娘，你这摊子也没人来买，干嘛做这么多？这土豆岂不是都浪费了。”
闻言唐龄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掩住那双亮晶晶的杏眸中的情绪，稠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她挑起唇角喃喃道：“无妨，等会就会有人来买了。”
听身旁这女子这样说着似是吹嘘的大话，婶子白了一眼，又盯着唐龄的铺子看了许久，才讪讪地扭着肥胖的身子回了自己的摊子。
街角老字号的周家包子铺就在唐龄铺子的斜对面，此时正是吃午食的时辰，食客络绎不绝，见状唐龄有些丧气地垂下头，看身旁五六袋子的薯条有些懊恼。
唐龄郁郁地垂眸，她只想到古代人只要尝试了就会对这种新鲜吃食感兴趣，却没想过光是让他们尝试就这么困难。
“娘，买一份这个吧！”
耳畔一个清脆的童音如银铃般响起，引得唐龄回神。
循声望去，只见铺子前一女孩穿着桃粉色的衣裳，衣裳的鲜艳颜色虽然有些发白显旧，还缝缝补补了几处，却干净整洁，可见家境应当不是十分富裕。
“姑娘，这怎么卖的？”女孩身旁的妇人出声询问。
“四文钱一份。”
唐龄回答，她打探过周家包子铺的定价，素包子三文钱一个，肉包子四文钱一个，她便给自己的炸薯条定了个四文钱，想着应该在百姓的接受范围内。
身旁的妇人有些好奇地探头看唐龄铺子上整整齐齐码放的油纸袋子，又去看油锅里正炸着的金黄色条状物，妇人试探着询问：“姑娘，这可是……土豆？”
“没错，这是经油炸过的土豆条，唤作炸薯条。”
妇人紧紧蹙起眉，有些觉得不值当，只是一份土豆条就要四文钱，隔壁老字号的肉馅包子也才四文钱罢了，妇人摇摇头欲拉着女孩离开，口中劝道：“莹儿乖，娘去给你买个好吃的包子。”
那小女孩年岁小，约莫六七岁罢了，遇到自己想要的不得到是不会罢休的。
果然听见娘亲的话，女孩亮晶晶的眸子里霎时盈满了将落不落的泪珠儿，可怜巴巴地扒在唐龄的食铺边上不肯走，嚎啕着哭诉：“不嘛，我不吃包子，就要炸薯条。”
小孩子一哭闹，这街上人来人往地都朝这里看，本来寂寥无人的铺子旁瞬间围上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那妇人一时面子上也挂不住。
有认识的插科打诨道：“怎么？你家那酒鬼没给你娘几个留点银子啊？”
众人起哄大笑。
身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妇人见女孩耍赖皮，狠了狠心欲伸手拽开孩子。
唐龄眼尖地看到女孩白皙的小脸上滑落几颗豆大晶莹的泪珠儿，显得可怜可爱，唐龄本就喜欢小孩，此时有些于心不忍，她长舒一口气笑着对女孩说：“你叫莹儿对吗？”
“莹儿妹妹别哭啦，我送给你一份薯条吧。”
唐龄从身侧拿了一袋还热乎的薯条并着一个小盒子递给女孩，女孩的泪珠顿时停住了，唐龄寻思小孩的性子当真是变幻无常。
那妇人见孩子伸手接了过来，脸色登时变得通红起来，身旁看热闹的百姓如此多，知道的说是孩子小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着自家小孩来人家新开的摊子上耍无赖，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妇人是个脸皮子薄的，她立马从荷包里掏出四文钱递给唐龄，“姑娘，我们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见状唐龄也没拒绝，而是大方的收下了，毕竟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小女孩接过来纸袋子也不管热，抓起一根薯条就塞进了嘴里，烫地直哈气，惹得妇人心底担忧却忍俊不禁。
唐龄看孩子不再哭闹了，也不禁也弯了眼眸提醒：“小妹妹，这薯条要蘸着那盒子里的番茄酱才好吃呢。”
听见唐龄的话，妇人蹲下伸手帮小女孩打开了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面是鲜红色的酱，质地粘稠色泽莹润，她却未曾见过。
女孩拿了一根金黄色的炸薯条蘸着鲜红色的番茄酱，欢喜着吃了下去，妇人满目怜爱，颇为好奇地看自己女儿的反应。
下一秒，小女孩就弯了唇角，奶声奶气地同妇人道：“娘，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说着，女孩又蘸了一个递到母亲嘴边，妇人就着女孩的递过来的动作吃了下去，瞬间惊喜地睁大了眼，起身对唐龄说：“姑娘，你这薯条真是新奇，果然配得起四文钱，这酱也是从未尝过的酸甜可口。”
这薯条一根根不过手指的长度，看上去色泽金黄诱人，闻上去也香气四溢，外层被油炸过故稍稍带些酥脆的口感，而炸薯条里面依旧保留了土豆本来糯软的质感，还隐约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咸味。
最绝的还是与它搭配的番茄酱，入口时，黏稠的酱在唇舌间散开，最先尝到的是酸味，可细细品味却是不可忽视的甜，且甜中微咸，浓郁酸甜十分可口开胃。
番茄酱的甘酸清甜再配上土豆的软糯口感，妇人暗想这滋味她还是从未尝过。
一旁脂粉摊子的婶子心下有些疑惑，不就是一份炸土豆条吗？怎么就能被妇人夸得天花乱坠。
“爹，买份这个炸薯条吧！”有个男孩子眼巴巴看着女孩吃了好久，见女孩嘴边都沾上了薯条渣滓和番茄酱，有些眼馋地吞了下口水。
女孩吃得香，再加上炸土豆条的色泽诱人香气萦绕，一时吸引了不少小孩拽着父母来到铺子前央着大人买，见一个个小朋友吃得开心，也有不少百姓围了过来。
“姑娘，给我也来两份……”
“那我也来一份尝尝。”
那母女二人渐行渐远，唐龄这边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在唐龄正对面是一家装潢精致奢华的酒楼，二楼靠窗的雅间处，侍从恭恭敬敬地把一份刚从唐龄铺子上买的炸薯条和番茄酱摆在桌上，颔首道：“主子，买回来了。”
“嗯……”
坐在轮椅的白衣男子五官清秀，脸色是病态的苍白，身材瘦削单薄，此刻正微微垂眸看着自己酒楼对面那家小食肆的女子忙里忙外，幽深晦暗的墨色眸子深处尽是淡漠。
……
不过一个时辰，唐龄准备的番茄酱就不够了，土豆条也所剩无几，她只好微微欠身宣布打烊，“不好意思各位，我今日食材准备的不太够，大家若是想买，可以明日再来。”
听见唐龄这话，食客埋怨着七七八八散开，唐龄也收拾了自己的小食铺，关好门，慢悠悠回家。
唐龄晃了晃自己用来装钱的小罐子，叮叮当当清脆的铜币响儿叫她心情大好，虽说今日赚得不算多，但自己的小食摊好歹算是步入了正轨。
拐了两个巷口，就回到了住所，唐龄进屋把沾满油烟味的衣裳换了下来，心底暗暗思量自己的创业方向。
她仿佛已经预见靠着自己的美食手艺发家致富了，原本恬静的面庞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红润的唇微微弯起，娇俏的眼角眉梢含着笑意久久未落。
炸薯条和番茄酱这几日还是要继续做，不过不能只靠它创业，她还需要考虑接下来再做些什么方便又便宜的小食来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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