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蝴蝶

如此时间便又过了半年，这一日突下暴雨，如南领着女侍匆匆赶回，正在门廊上甩干水，却见不远处人声喧哗，只看衣服便知是一般女侍。如南皱了皱眉，正想呵斥教人散了，却发现人群中还有几个女官服饰的同僚。

        如南心道奇怪，这下雨天的不好好躲雨，大批子人聚在这里，是下暴雨把地底下的龙王冲出来了不成？她走进一个女官，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你们是怎的？这里莫非有龙王不成？”

        女官回头看见是她，便答道：“你是刚回来吧？出事啦！是尚食局那边的人出事啦！”

        尚食？如南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却听同僚接着说道：“听说有个姓周的女官，和官人不知怎得看对眼了，如今东窗事发，现下正跪在百宁门门前呢！”

        头顶的暴雨轰轰烈烈连绵不绝，如南却觉得自己的心同这雨水一般，缓缓沉入厚重的土地下面。

        常下雨的季节里，人们总能感知到一些征兆，比如蜻蜓低飞，天空变暗；再然后便从芝麻绿豆粒大的雨点，逐渐形成泼幕之势，也许一些该发生的事情，在种下种子的时候，便注定是有一天会突然开出花儿来。

        惠君和如南在匆匆赶去百宁门的路上，惠君那时正在宫内办公，于是趁着这点时间同如南说了个明白。

        自从晓晓得到官家垂怜，便觉得自卑，日日将自己与官家口中那些贤德女子相比，誓要从衣食住行、言行举止都要到达官家满意的地步。自然便瞧不上以前一些做惯了的事，时间一久其他的女官女侍便对她颇有怨言。

        她们见她日日将一个精致的小香囊贴身收着，甚少离开身边，便趁着她不注意偷偷剪坏了香囊的袋子，那香囊的织法本是三层丝线叠织而成，那些女官只用两层将其用针线疏疏的缝补。这样一来，香囊在外观上并无变化，但实际上缝补的针线极易断，如此，香囊内的东西便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掉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皇宫如此大，香囊内的东西想必是根本找不着了。

        几个同住的女官本是以为她里头必定是些贵重物品，打开来看发现不过是些杂碎物件、看不懂的酸诗和昂贵的布料子，便以为是晓晓情郎的东西，才可抵万金。“就是要她吃点苦头！那些东西不见了，有得她哭得！”

        于是晓晓并无所知的带着被动了手脚的香囊，日日出行。直到今日路过几位娘子，那香囊刚巧破了，露出里面的物品，几位娘子一看，勃然色变，这才叫满宫皆晓。

        “她那香囊子里到底装个甚？怎的宫妃看了都认得？”

        “是官家贴身中衣的料子。官家的衣服都是由尚服局单独专人制造的你也清楚，图案和料子都是独一无二的。那几个宫妃服侍官家，怎会没见过那料子？当场便怒斥晓晓是个□□贱妇，要教人压她去掖庭。晓晓誓死不从，同那几位宫妃争执了起来。争吵的厉害的时候，正好路过了一位娘子——”

        惠君话正说着，他们便已经到了，远远看见百宁门旁熙熙攘攘围着一群的人，不远的角落里，几个衣裳精致的夫人正站在走廊上，为首的一位即使泼天大雨也掩盖不住她衣服上那轻薄到几近振翅欲飞的浅紫色。

        “是苗妃。”

        惠君看了一眼，说道：“对，正是苗妃。苗妃发现晓晓态度有异，便强压了她下去验身子，发现她并非处子。因为兹事体大，不知道官家是否知晓，官家的态度是什么，她们也只好放了晓晓回来。这件事情，也禀告给了皇后和太后。”

        “既然已经放回来了，何故晓晓还跪在这？”

        “尚食局的尚食大人的本家是禾昌公主夫家钱氏的旁支，自先帝起便服侍皇家至今已有二十余载。她为人最守规矩，她听到是她局下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还忍得了？当下命晓晓跪在门前不许入尚食局，已经在派人收拾晓晓的细软了。”

        如南站在走廊上，看着跪在雨中的晓晓。她即使衣服全被雨水浸透，也依旧没有放开手中那一小小的布料，暗纹的金色似乎比寻常更加耀眼，彷佛是周晓晓一生的希冀。

        如南知道，她在等。她在等官家给她的承诺，在等官家是否有心。

        大雨中似乎多了不同的喧哗，人群如同海潮一般慢慢跪下，几个侍女和几个身着紫衣的内侍快一步前来搀扶跪在雨中的女人。紧接着，她似乎听到天边传来一声飘忽不定的声音。

        如南麻木地跟随着潮水，看着那朱红的尊贵亲自打起了伞，在人群的簇拥下走进了尚食局的大门。

        她的眼光无意飘过远处的夫人们，苗妃身上那振翅欲飞的淡紫色以厚重的贴合在地上，淡紫色的花朵终于找到赖以生长的土壤，不再在风中飘摇。

        “官家。”苗妃朝着座位上的男人轻轻行礼。

        “是你啊，今日还要多感谢你，如若不是你，晓晓怕是早就被那几个人送到掖庭去了吧。”

        “可是如果不是奴，那么官家和妹妹的情也不会闹得满宫皆知。”苗妃摇了摇头“官家想和晓晓妹妹做李千金和裴少俊，奴却意外当了回奶母子，还请官家莫要怪罪。”

        冷杨挥了挥手，道：“这也不怪你，按规矩办事，你以在自己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了，吾又何须责怪你呢？”

        “多谢官家，不过裴行俭那儿，奴可不能应付了，这还得官家自己去解决啊。”苗妃笑道“至于里面那位官家的心上人，奴会派人照顾好她的。”

        冷杨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他问道：“皇后和淑妃那，有什么反应？”苗妃掩嘴偷笑“皇后已经在准备新人的寝殿了，陈娘子那照例陪着公主。高位的娘子们没什么反应，可底下的姐妹”苗妃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哦？其他人怎么说。”“她们能说什么，妇人家的嘴碎，左不过拿周妹妹的出身说事，倒是您最近去的多的华昌宫那儿，孙嫔同婉顺华狠狠发落了几个奴婢，都是听了这事心思有些不安分的。”

        苗妃随意说着，却见男人久久没有回应，待茶不再滚烫，只听上首回道：“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苗妃顺势站了起来，道：“那妾先回去了，妹妹的居所还未整理完，奴还要去添置些，这几日就不来打扰妹妹和官家了。”

        “这事也不着急，再再缓缓吧。”

        苗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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