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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临河不复


薛阳华听到这话,气得当场背过气去,脖颈青筋暴起,一路推搡着众人,颤颤巍巍的走到那个士兵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我临走前,临河庄的百姓已经全数痊愈了,如今怎么会突然没了呢!”

        士兵双手恭敬抱拳,面色痛苦的回答道:“薛大夫,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临河庄隶属于清宁镇,是一个不大不小,水草丰茂的地方,这个庄/子一直以来民风淳朴,从未出现过什么大乱子,民众也都算良善温和之辈。

        一些百姓当场就坐不住了,连忙指着薛阳华的鼻子恶骂:“你还说义诊暴毙的人不是因你而死?那陆姑娘下毒该不会就是你指使的吧?”

        “就是就是,你去哪里给人治病,哪里就连着死人,这下老天爷都不帮你了。”

        “庸医啊,你到底想害死多少人!”

        “我看陆姑娘被抓走前,明显憋着一股委屈劲,好像带着天大的不甘,若非她受人指使,又怎会露出一副这么痛苦的神色?”

        ——那是因为她没有成功陷害到我师傅头上!

        白欣儿一时之间,嘴唇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她看着眼前这群人云亦云的百姓,感到颅内血气翻涌不止,怒意攻心。

        为何这群想活命的可怜人,每次总在关键的时候,都会露出这么可恶的嘴脸?

        一个个声讨的姿态,一副咒骂怨恨的表情,好像临死前,不拉上谁垫背,就死不瞑目似的。

        她师傅明明是个这样好的人。

        温厚,良善,求心不求利,却生生败在这群是非不分的百姓身上。

        “如果我师傅真的想害死你们,就不会陪你们在这里废话这么长时间了。”白欣儿面露寒色道。

        可百姓一听临河庄也死了那么多人以后,彻底红了眼,仿佛丧失了理智一般,拼命揪住薛阳华不放,无论白欣儿说什么,他们也不加理睬。

        镇长大人觉得事出蹊跷,眼下又见百姓气愤填膺,于是当场和福寿医馆义诊来的三人,加上几个属下,一同来到临河庄一探究竟。

        白欣儿刚下马车,来到临河庄后,入眼的一切让她后脑勺一阵发凉发晕。

        天呐。

        这是个什么级别的人间地狱啊。

        狭窄的破落街头上,停放了一大片棺材。

        那棺材还是最廉价,用的木材也是最次的一种,凄惨的状况像极了此刻的临河庄。

        现在街上已经没有出来摆摊的商人了,家家户户都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偶尔有几个大门敞开的人家,门口正烧着厚厚一沓的纸钱。

        有村民往他们这一行人看过来,在发现了薛阳华后,原本苍白浮肿的脸立刻变为了恶鬼的模样。

        她朝薛阳华猛的扑过来,口中一直大声的叫嚷:“狗庸医,你还我丈夫,还我的孩子,你还他们的命来!”

        朝顺大哥严严实实的挡在薛阳华面前,紧紧的保护着他。

        他又气又纳闷道:“你把话说清楚,我和师傅临走前,你们临河庄所有百姓,不是都已经痊愈了吗,眼下又是什么情况?又怪我师傅作甚?”

        那妇人连连咳嗽几声,喉咙发出的尖利声犹如一个破风箱,让人感觉,她的肺已经彻底烂掉了。

        “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你们……你看看你们这张伪善的脸……”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徒然苍白,仿佛陷入了寒潭一般死寂。

        “在你们临走的时候,我们全庄的人确实身体都恢复如初了,我们庄子里的小孩还自顾自的封你们为大英雄呢,可你们走后没出三天,我们庄上的人要么抽搐呕吐,要么神志不清,天天跑街上来撒泼打滚,要么口吐鲜血,暴毙而亡,有的命好些,夜深人静的时候能悄悄咽了气,这也算是没那么痛苦的。”

        “你们所说的痊愈是什么?不就是临走前用假药治好我们,接着等药效过了以后,该死的死,该下地狱的还是要下地狱吗!”

        薛阳华拉开朝顺,神色已然疲倦至极,他问她:“你当真是这样认为我的?”

        那妇人刚没了丈夫和孩子,已然有些神志不清,说出来的话也算顶级的恶毒:“难道不是吗?难道你不是眼看治不了我们,才出此下策,让我们尽数毙命的吗?”

        她大喘几口气,恶狠狠的骂道:“狗庸医,呸!”

        朝顺一巴掌把她扇倒在了地上。

        这是朝顺生平第一次打女人,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如若刚开始,他觉得眼前的女人可怜,那打她的那一刻起,他只觉得那女人恶心至极,猪狗不如,善恶不分。

        薛阳华的脸色原本就在来到临河庄后渐渐阴寒,如今再听到那个妇人这么一说,心顿时凉到了谷底。

        原来自己当初不顾一切,风尘仆仆赶来救这群苦命之人,竟是为了听到这样的话,得到这样的结果。

        白欣儿心疼的看着师傅:“师傅,你别听她瞎说。”

        那妇人可能气血上涌,原本就羸弱的身体在情绪连连失控的情况下,顿时感到脑神经被雷电劈过一般,眼前一片发黑,瞬间就抽搐呕吐,没过多久就咽气了。

        镇长大人一看见她那模样,立刻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薛恩公啊,她这是怎么回事,是被自己活生生气死了吗?”

        薛阳华叹了口气,乏力的说道:“是。”

        虽说这镇长大人早年仕途闯荡之时,也是吃过一番苦头的,可眼下这种到处是棺材的场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若不是陪同的人多,他怕是要当场晕厥在这里。

        他四肢乱颤的说道:“薛恩公,方才那妇人说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你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啊,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薛阳华看了眼身前一身官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苦笑道:“难为你了,如若到最后关头,还是无法一探究竟,你就把我抓了去吧,省得那群百姓继续疯魔。”

        “额……这,这……”

        “临河庄这回,实属是惨遭劫难了,消息一经传到清宁镇,你就算是不抓我,也必须得抓我了。”

        镇长大人一脸于心不忍:“那……那薛恩公你放心,就算到时候关押了你,我也会腾出最好的一间囚室给你,每天好菜好肉供着你。”

        朝顺大哥和白欣儿在一旁听了,便也放心下来。

        后来一行人在临河庄仔细探查起来,所过之处,皆是死尸。

        白欣儿在一个祠堂里,发现了临河庄百姓用过的药炉,她低头仔细查看,发现里面熬制的是师傅开的特效药。

        可再一闻,她整个人顿时感到震惊,冷汗顺着脊背留了下来。

        “师傅,当初你和朝顺大哥来这里为大家诊治的时候,病人可有这么多吗?”她语气深沉,目光锐利。

        薛阳华道:“并没有。”

        朝顺大哥瞪大了双目:“欣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欣儿继续道:“你们发现没有,现在临河庄感染这种疟疾的,可是整个庄上的人,方才那个妇人,我瞧她肩膀处也有大面积的红斑。”

        薛阳华:“白丫头,你是想说,这疟疾具有传染性?”

        这和他们在清宁镇遇到的情况不同,清宁镇的疟疾虽来势汹汹,可并不具有传染性,否则来义诊之前,福寿医馆便不会多准备一份强身健体的防疫药,而是都统一开特效药。

        现下,白欣儿此话一出,让大家意识到大事不好。

        临河庄现下,不剩多少活口,活着的人,也都身患这种疟疾。

        这的确意味着,临河庄的疟疾,出现了可怕的传染性。

        薛阳华突然砸碎了眼前的药炉:“大胆!谁敢如此!”

        镇长大人连忙帮他顺顺气:“薛恩公,别生气,谁怎么了?难道这个病原本不具有传染性?”

        薛阳华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原本清澈的眼神变得凌厉渗人。

        白欣儿从未见过师傅有如此生气的模样,她思忖片刻,说出除薛阳华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点。

        “师傅的意思是,有人改造了这种疟疾!”

        “什么!”朝顺大哥震惊得双目圆瞪,呆呆张开了嘴。

        镇长大人一只手还在不停为薛阳华顺气,另一只手按上了自己突突的太阳穴。

        “那按你们的分析,如果有人能改造这种疟疾,那说不定,连这种疟疾,也是一开始就有人恶意制造出来的。”

        白欣儿看着这位镇长大人,就像自己在学校上课期间,看着大家积极举手发言。

        不过有的同学发言得毫不沾边,有的同学思考的方向不对,导致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而这位镇长大人,就像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竟在问题如此刁钻的情况下,回答对了正确答案。

        “情况,应该确实如镇长大人所言。”白欣儿淡淡道。

        她方才在药炉中,闻到了一种不属于特效药里的药材,此药连许许多多的医术古籍上都未曾记载,也鲜少有人听过。但是她觉得,特效药如果混入了这种药材,或许会导致身患疟疾的人逐渐让体内的病毒演变出传染性。

        “师傅,那药炉里,有一味特效药里不存在的药。”

        薛阳华听后,大声怒喝道:“上一回是天仙子,这回下在我特效药里的又是什么,这一回又是什么!”

        “师傅,这种药极其罕见,名叫紫缨凤尾草,不知你可有研究过。”

        薛阳华一听这草的名字,眼底瞬间闪过一惊,不过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镇长大人疑问道:“紫缨凤尾草?这是什么,我从未听闻。”

        “这种毒草世上极其罕见,生长在极寒冰川之下,二十年都不易见长,如果将这种草混入病人的药里,则会逐渐让病人的病症演变出传染性。”

        “意思是,这毒草……生病的人万万不可碰!那薛恩公的特效药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朝顺大哥已然清明,冷冷道:“想必,是有人要故意陷害我师傅了,否则,最近又怎会出现这么多端倪。义诊时的天仙子,现在的紫缨凤尾草,都是一等一的毒草,现在不由分说的出现在我师傅的药中,倒真是想彻彻底底要我师傅背这个锅了!”

        他越说越气,最后一拳打在身旁的柳树上,几只鸟儿瞬间展翅,飞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白欣儿道:“镇长大人,陆霜劳烦你仔细盘问,还有我师傅,看来现下,你的县衙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也劳烦您好生照料他。”

        大家都明白白欣儿的意思。

        现在有人成心要薛阳华的命,义诊出现百姓暴毙是一出,现下的临河庄也是一出,恶人在暗,而薛阳华在明,唯有镇长大人掌管的牢狱对薛阳华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放心吧,薛大夫是我恩公,多年前,我的命都是他救的,我怎么会怠慢了他。”

        一行人返回清宁镇之后,镇长大人安抚好暴毙之人的家属,给予了不少的慰问,又令还在遭受疟疾折磨的病人,统一来到县衙府。

        镇长大人谎说,是有一位闭关隐居的神医,得知清宁镇深处水深火热之中,特地前来赐药。

        大家一听,纷纷乐得不得了,连忙接过士兵端来的特效药,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喝得安心,喝得放心。

        各个都纷纷感慨:“这神医真是好人呐。”

        “就是就是,比福寿医馆那老庸医好多了,神医把我们老百姓的命当命啊。”

        “不愧是隐居山林的人,不爱慕名利,一心造福人民,简直就是菩萨派来的。”

        镇长大人听着百姓们的感慨,心里很不是滋味。

        哪来的什么神医,这只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幌子罢了。

        他们喝的特效药,分明就是福寿医馆的朝顺和白欣儿,重新取材,耐心熬制的。

        一直都是福寿医馆在为大家默默出力。

        真正创此良药的神医薛阳华,此刻正遭人陷害,屈身于阴暗的囚室内闭目养神。

        当晚,福寿医馆早早闭了馆,这段时日,福寿医馆深受百姓责骂的困顿中。

        镇长大人对外打着严加看管的名义,派来不少士兵看管福寿医馆,实则是为了保护福寿医馆,保护这个照拂清宁的地方。

        不然,每天都有不少百姓,拉长了老脸,来福寿医馆门前扔大白菜烂鸡蛋。

        是夜,白欣儿久久不能眠,她在想,究竟是谁要陷害她的师傅。

        那难以一遇的紫缨凤尾草,究竟又来源于何处。

        还有歹毒的陆霜,究竟又是受何人指使。

        就在这时,原本伸着懒腰的肥汤圆,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个猛扑,推开了窗棂。

        白欣儿怎么也没想到,此刻窗外,正站着一个人。

        此人一身月白衣袂,在皎洁月色的照耀下,更显得光彩照人,英姿飒爽,嘴角擒着几分邪魅的微笑。

        “怎么?不出来聊聊,我想是时候,你该需要我这个仰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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