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白色的槐花密密地坠在树枝上，枝叶绿得像是要滴水。安格斯怔了一下，甚至于有些恍惚。
他的记忆里，垃圾星的街道一直都是灰暗的、阴沉的。可方才艾凡指向那花的时候，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好像在那一瞬间被光芒眷顾一样。
清冷的冷松气息也好像因此变得温暖了起来。
安格斯下意识地抚上了那颗木珠。艾凡注意到他的动作，蹭了安格斯一下，低头拨弄那颗承载他信息素的木珠：“我还以为你会把它摘下来。”
少年的睫羽纤长，安格斯垂眸看去的时候，甚至能看它蝴蝶般颤动。“这是你的东西。”安格斯说，“我不会丢。”
安格斯安静的时候，有时候像是一只等待梳毛的萨摩耶。艾凡想到这里的时候，唇角带了点笑意。
安格斯并不知道艾凡的笑意从何而来，他对艾凡承诺道：“我也在你的身边。”
“你知道你是在和一只雄虫讲话吗，安格斯？”艾凡开玩笑似的说道。
“雄虫”。
明明两只虫的相处氛围和以前无差，明明艾凡还和以前一样扒着安格斯的衣服不放手，可是艾凡却依旧固执地、主动把两只虫都回避的这个话题摆在了台前。
安格斯错愕地看向艾凡。他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的话，像极了雌虫对雄虫的告白。可是他对艾凡——
“我——”安格斯还没回答，唇边便被艾凡的手指给堵住。小孩的手指浅浅地抵在安格斯的唇边，那双绿眼睛离安格斯是那般近，近到像是在湖边踢了一块小石子，荡起阵阵涟漪。
“现在不要说。我不想听。”艾凡蛮不讲理地告诉安格斯。安格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轻点了点头，艾凡这才眉眼弯弯地把手指移开，还小声哼起一个小调。
那个小调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可是安格斯又全然没有那旋律的记忆。
把那个旋律记在心里，安格斯随着艾凡一起回家。在路上，安格斯试图和艾凡保持一点雌虫和雄虫应有的距离，但无论他怎么做，都感觉分外的别扭。
最后，还是安格斯破罐子破摔地拉近了和艾凡的距离，就和以前一样近。
被安格斯的行为逗笑了，艾凡悄悄地勾了一下安格斯的小拇指。只是没想到，兰伯特居然还在那里等着他们，这一幕还被兰伯特看到了。
艾凡诧异的目光落在兰伯特身上，像极了嫌弃他怎么这么多余。兰伯特心情更差了，臭着脸，递给安格斯一份请柬。
“你自己看。有虫让我把它转交给你。”兰伯特对安格斯说。安格斯挑了挑眉，打开请柬以后，嗤笑了一声。
是沃特家的一场宴会，时间是明晚。安格斯扫了一眼，正要把请柬撕掉，却在落款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安西尔·奥利维亚”。
已经被撕掉一小块的请柬这才幸运地保住了自己。安格斯翻了一下，发现被邀请虫不止是他，还有艾凡。当然，写的是艾凡的假名“温凡”。
安西尔到底要做什么？
避开艾凡的视线，安格斯若无其事地把请柬塞进自己口袋，不想让艾凡掺和进沃特家和奥利维亚家的那些破事里。
“我还要去工厂一次。”看了看天色，安格斯嘱咐艾凡道，“注意安全。”
目光转移到兰伯特身上，安格斯重重地拍了一下兰伯特的肩膀。他终于明白了兰伯特和艾凡当初隐瞒的是什么了。是艾凡的雄虫身份。
不过安格斯并没有在意这回事，他揍了一下兰伯特的肩膀，就算报复回去了：“帮我照看一下小孩。”
“喂——”兰伯特很明显地抗拒安格斯的要求。但是安格斯倒好，完全没有把兰伯特的拒绝当回事，和他们之前当星盗的时候一样。挥挥手，就十分坦然地离开了。
“那个请柬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安格斯一走，身后的艾凡就开始发话了。兰伯特的身体僵直了一瞬，而后自暴自弃地转身，对艾凡说：“明晚六点，沃特家要举办一场宴会，欢迎奥利维亚家的虫到来。”
“他们邀请安格斯参加，安格斯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不想让你参与他的家事。”兰伯特耸耸肩，警惕地看着艾凡。
“明天下午之前，你能弄到抑制剂吗？”艾凡抬眼看向兰伯特，选择询问兰伯特另外一个话题。
“你觉得我是神吗？”兰伯特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雄虫抑制剂如果这么容易弄到的话，就不会被称为“黑市黄金”了。这可是禁药，唯独贵族可以违规持有。
只有这个时候，兰伯特才会稍微共情一下雄虫。
和在安格斯面前不同，此时的艾凡锋芒毕露，上位者的气质流露得淋漓尽致。“明天送我去沃特家，避开安格斯。”他沉吟了一下，对兰伯特说。
“你去做什么，不是给安格斯添乱……”兰伯特在内心反驳道。想到这里，他怔了一下，而后忽然意识到不对。
帝国二皇子不是无的放矢之虫，他既然提到明天下午这个节点，就意味着——
他的发情期或许会在明天下午或者晚上爆发，而艾凡的想法是，如果明天兰伯特弄不到抑制剂，就在沃特家度过发情期。
艾凡是sss级雄虫，如果他发情期到来，行踪必然无所遁形。他在赌，赌沃特家会帮他平稳地度过这场发情期，甚至在赌沃特家会帮他遮掩行踪。
“疯子、疯子——你是个疯子吗，艾凡·斯特林！”兰伯特脸色苍白，他震惊地望着艾凡，大声地质问道。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把艾凡和那只战场的虫形兵器联系在一起。
行事乖张，毫无章法，随心所欲，胆大妄为，丝毫不考虑后果……帝国二皇子是只总是在钢丝之上行走的虫，裹挟着浓烈的自毁倾向，最后却永远冷静地度过一切。
“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惹怒我。”艾凡忽然开口道。少年咯咯地笑起来，那双翡翠般的绿眼睛眼波流转，眼中是近乎漠然的冷静，头上像是顶着无形的冠冕：“我说会，就是会。”
“你只需要做两件事。明天下午给我送来抑制剂，或者，明天下午送我去沃特家。”艾凡伸出两根手指，在兰伯特眼前晃了晃。
“做虫还是不要太过分。”兰伯特后退了一大步，沉默良久，最后冷冷吐出这么一句话。
“和你有什么关系？”艾凡笑了。
兰伯特被气走了，安格斯家里便只剩下了艾凡一只虫。直到夕阳西下，直到夜空笼罩整个大地，直到艾凡已经躺在了床上，安格斯都没有回来。
“咔嚓。”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安格斯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一点光亮了。他在艾凡的房间前面驻足良久，最后倚着门，点燃了一根巴利特给的烟。
烟雾在黑暗里缭绕，安格斯并没有吸烟，同当时在酒吧里那样，他冷静地把烟灭掉，而后沉沉地注视着那零星挣扎想要再次燃烧的火星。
他不知道，在门背后，艾凡也在倚着门，用和他一样的姿势。
安格斯回来的时候，艾凡并没有睡着。他听见安格斯的脚步，听见安格斯走到他的门前，听见安格斯沉默地倚住他的房门。
隔着一道门，他们共享同一片黑暗。谁都没有出声。直到黎明破晓，清晨的阳光穿透灰尘，落在两只虫的肩膀上。
安格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艾凡的房间，轻笑了一声。
“家。”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这个字的含义。
所以他想保护这个小家。
从工厂劳作出来，安格斯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工作服，便直接前往了沃特家。
沃特家是垃圾星最富有的虫家。古典风格的建筑在垃圾星最顶端高高伫立着，已经成了垃圾星标志性的建筑。
安格斯在黑色铁门前驻足，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原来这是他雌父曾经的家，他的雌父长大的地方。
他伸出手，想去摁响门铃。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浅淡的、没有丝毫掩饰的冷松味道随风吹来，他的动作随即顿在那里。
“安格斯。”艾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格斯闻声回头，便看到身着白色西装的艾凡在街角遥遥望着他。
见安格斯回头，艾凡现上真心的笑，像是清晨刚刚绽放的花蕾：“我来同你一起了。”
“我们一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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