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你是……奥利维亚?”

        安格斯声音冰冷,神色却异常地平静。安西尔倨傲地点了点头,他下巴微微扬起,似是在等待着安格斯释放出对他的恨意。

        安格斯怎么能不恨呢?安西尔想,自己从小就在奥利维亚本家长大,享尽无数特权;而安格斯却流落到了垃圾星,不得不艰难求生。安格斯怎么能不嫉恨自己呢?

        想到这里,他甚至还看了艾凡一眼,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他还记得,当初艾凡非常肯定地告诉他,安格斯并不愿意回到奥利维亚家族。他要证明艾凡是错的。在安西尔眼中,安格斯这种雌虫他见多了。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只要给他们一点点橄榄枝,他们就会尽全力去抓,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但是……事实好像和他料想的完全相反。

        安格斯只对着他问了那一句,了解他的来历以后,就完全对他丧失了兴趣。安格斯侧头看向身边的艾凡,把安西尔彻底当成了一只透明虫。

        安格斯轻轻地给艾凡手臂上的绷带打了个结,抬眼迎上艾凡的目光,低声问道:“他有伤害你吗?”小孩眨了眨眼,眼中浮现出一点点困惑。他的绿眼睛还湿润着,像是雨后倒映着森林的湖泊。安格斯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

        艾凡的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那只雌虫的确没胆子伤害自己,反倒是自己吓唬他比较多。艾凡这么说,安格斯更没兴趣继续关注安西尔了。他语气轻松地对艾凡允诺道:“等工作完,我请你吃肉。”

        “好啊。”艾凡的眼睛肉眼可见地变得亮晶晶的,好像一下子就快乐起来。

        小鬼也很好哄,像是上古传说中所谓的精灵。看着艾凡,安格斯的手指忽然又有些痒,很想再去揉一把小孩的头发。但是他之前揉了太多次,这次只好把手指遗憾地放下去。

        他忽然体会到,之前认识的雌虫们骄纵小孩的心情——他现在也很想给艾凡买很多东西。小孩开心满足的时候,整只虫都仿佛在发光。

        “等下我工作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就好。养你一个,我还是养的起的。”安格斯微微弯腰,手指摁在艾凡的衣领上,一边整理,一边仔细叮嘱道。

        安格斯的动作意外地轻柔谨慎,但依旧略显笨拙,这是他第一次替别的虫整理衣领。即使已格外注意,他的手指还是不小心触碰到了艾凡的脖颈。

        艾凡的皮肤冰凉,安格斯怔了一下,和艾凡对视了片刻,而后下意识地、像是被灼到一般,收回手指。

        自己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安格斯自己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些许的惊讶。看到艾凡乖巧地点头,安格斯倒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很快就心安理得地把那丝怪异的情感抛之脑后。

        事实上,艾凡只是在低头沉思。安格斯总是很容易心软,当初讲的“约法三章”,如今也全然不算数了。他只是抓住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万一自己有一天离开了,安格斯会是什么反应呢?而他自己,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见安格斯和艾凡各自出神,没有一只虫理自己,安西尔脸上显然有些不虞。艾凡是雄虫就算了,安格斯又是怎么回事?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要把所有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那边似的。

        但是依旧没有虫理他。安格斯只觉得安西尔莫名其妙,拉着艾凡就要去工作的地方,而艾凡正欢快地掰手指,在想安格斯要请他吃什么肉。

        肉、肉、肉。这个字萦绕在安西尔的耳边,让安西尔产生了一种极大的荒谬感,那就是——奥利维亚家族甚至都没有肉重要。

        雄子就算了,帝国甚至以法律的形式来纵容雄虫的天真,他们对肉类的执着可以被解释成烂漫,即使眼前这位雄子和单纯也沾不上什么边。安西尔在心里想,但是,安格斯他怎么敢——

        “安格斯!”安西尔没有忍住,出声唤住了安格斯。安格斯停住脚步,抬眼看向安西尔。那双黑色的眼睛古井无波,这让安西尔感觉自己更加受到了侮辱。

        “奥利维亚的虫,怎么沦落和贱民为伍了。”安西尔冷笑一声,目光越过艾凡和安格斯,落向远方的虫群最密集处,又嘲弄地落在安格斯的脸上。

        “你说谁是贱民?”直到这个时候,安格斯才真正看向那只盛气凌虫的雌虫。

        安西尔牙尖嘴利,说到这儿,还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当然是他们啊。不是贱民,还是贵族么?难道你觉得,他们可以和奥利维亚家相提并论么?别逗我笑了。”

        他自己觉得好笑,但安格斯和艾凡都没有笑。安格斯的脸依旧平静,他只是用目光一寸寸地碾过他的脸,而后分外冷静地反问安西尔:“不然呢?”

        什么不然?安西尔显然大脑有些宕机,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安格斯指着远方说:“你来的时候,看到工雌们了吧。”

        那些……最低贱的雌虫?如果不是安格斯提起,他都快忘了,原来帝国还有这种低贱的虫存在。

        工雌是畸形性别比的产物,他们从出生时便被剥夺了腺体,只能从事于最基础的生产。在贵族虫们眼里,工雌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隐形虫。

        “低贱的雌虫。”安西尔居高临下地点评道。但是这句话似乎正在安格斯意料之中,安格斯冷笑了一声,指了指远处成群结队的工雌们,毫不留情地对安西尔说道:“你知道吗?在我眼里,工雌比奥利维亚家族高贵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安格斯话音刚落,安西尔就难以置信地问道。从来都是他肆意地点评其他虫,骤然被一只虫评价“连工雌都不如”,除了荒谬之外,安西尔还感到一股浓烈的愤怒。

        “你是不是和这些低贱的虫子呆久了,连脑子都没有了。”安西尔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心里其实一定很想回到奥利维亚家的,是吧?”

        他越说越有底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安格斯和艾凡的身形在他脑海中渐渐地重叠了,重叠在一起,仿佛回到了之前,艾凡用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向他宣告。

        “不过是奥利维亚。”那只雄虫这么说,安格斯也这么说。

        他方才说了那么多,艾凡和安格斯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安西尔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弱了下来,直到沉默。

        他迷迷糊糊发觉,仿佛有什么挑战他的认知出现了。安西尔陷入了无名的恐慌,安格斯越平静,越显得他无能。等等——无能?

        安格斯现在只是一介平民,他又有什么资格和身为贵族的自己对话?他凭什么蔑视、凭什么挑战,凭什么妄图质问从古到今就存在的东西?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安西尔心中的慌乱尽数褪去。可当他要洋洋自得地反驳安格斯的时候,在安格斯眼中看到的,只有些微的厌恶、漠然,还有几不可见的同情和怜悯。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而安格斯,他只是想到了过去。

        安西尔口口声声所说的,全都是他自己不要的。他曾是奥利维亚最优秀的雌子,也曾努力地融入奥利维亚,极度认同奥利维亚,一直到——

        他雌父的死亡。

        奥利维亚的风光从那天起,在一个九岁小孩眼里被活生生剥离,露出那种肮脏的、流脓的内在。他是奥利维亚家族几百年来唯一的叛逆者。换种说法是,他是唯一还活着的叛逆者。

        “我以我身上的奥利维亚血脉为耻。”安格斯笑了一声,这也是他最开始成为星盗的初衷,现在回想起往事,居然……一点都没变过。无论是安格斯,还是奥利维亚。

        “任何一个低贱的工雌,都比高高在上的奥利维亚真诚得多。”安格斯说,他的眼里藏着怜悯,“我的想法,二十多年从未被改变过。”

        ……疯子。安西尔在心中说道。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去求救艾凡,让他劝劝安格斯,不要这么疯。

        但是……艾凡在笑。

        他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正静悄悄地看着他们笑。他根本——就不在乎他们两只虫在吵些什么,争论什么。看到两只虫不约而同地沉默,艾凡拉了拉安格斯的衣角,清脆的声音响在房间里。

        “安格斯,我们去哪儿吃肉?”

        天真的嗓音和刚才近乎沉郁的氛围格格不入,之前屋内的压抑似乎是被这清澈的声音驱逐,全都无影无踪了。

        小孩一打岔,安格斯也完全没了和安西尔继续理论的想法,他轻描淡写地同安西尔讲了一句:“奥利维亚的少爷,还是回到奥利维亚的地盘中去。”

        而后便继续牵着艾凡的手,要带着他离开。

        “等——”自己刚才明明是被安格斯的话绕着走了,有种我们以雌虫的名义打一架?安西尔心里很不甘心,他正要上前拽住安格斯,雄虫的视线却悠悠然扫了过来。

        那双绿眼睛的目光如羽毛一般落在安西尔肩头,明明轻柔无比,却极具压迫力。

        雄虫等级越高,压制便越明显,艾凡这是在警告安西尔,不要没事找事。

        安西尔气得胸腔都在震。

        凭什么安格斯这么落魄,还能被高等级雄虫眷顾。安西尔刚从怒气中缓过劲儿来,又听到门外隐隐约约两只虫交流的声音:

        “那个大叔叔好吓虫哦。”

        “他不仅吓虫,还吃虫。”

        安西尔:“?”

        这是来自安格斯的、赤裸裸的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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