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楚无咎将车钥匙抛给门童泊车，正要抬脚进酒店，却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平价小汽车坦坦荡荡地开往停车场，混在一干价值七位数或八位数的豪车中间，因为差距太过明显而显得格格不入。他主人却并不因此感到羞愧或自卑，姿态坦然。
楚无咎抬头看了眼十三楼，回应这份打量。他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穿着红色的礼服裙，距离太遥远，五官模糊不清。
他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只当她是认错了人。
同学聚会选在了北城最豪华的酒店，楚无咎一开始很不理解。潘卫把地址发过来的那一刻，他真想反悔说自己不去了。
一顿饭aa下来，他的钱包得破产。
他犹豫片刻，发消息给邓子皓，向他请教该如何婉拒同学聚会的邀约。哪成想，邓子皓发消息说这钱不必他们a。
【邓子皓：班长近年来阔了，特意想热闹一下，不用我们花钱，你安心来吧。】
中国有句老话，叫来都来了。退堂鼓打响的前一刻，他还是迈步进了一楼大厅，往电梯口走去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雪？”楚无咎不是很确定。
清越的声线如同一颗明珠落入水中，雪茶闻声回头望去，满脸惊喜。她今天也用美貌将自己全副武装，白裙子和珠宝，睫毛上细细的小亮片亮晶晶地反着光。
旁人或许赞她一声风情万种的美人，楚无咎看她却像小姑娘。单纯但足够勇敢，美丽却独立坚韧，声音甜脆乐观豁达的一个小女孩。
楚无咎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看到苏雪茶就忍不住拥有好心情。这显然与情爱无关，在他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就天然明白自己喜欢的是男性，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事物，显然不容许改变。
可能他只是单纯欣赏这么一个好像会发光的女孩。
“无咎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苏雪茶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近，眼看站得不稳，楚无咎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等她站稳后迅速松手。
“来参加同学聚会。”楚无咎比了个“三”的手势，意思是在三楼。
恰逢此时，电梯们缓缓洞开，苏雪茶侧首，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庞。
心里有点发堵，似乎是某种不详预感的警告。苏雪茶不太乐意苏家或者圈子里的其他少爷小姐出现在她朋友的面前，仿佛被淤泥入侵了她纯白的世界。
欧阳曦望着面前的二人，笑道：“听说雪茶姐来了，浅浅特意让我下来接姐姐呢。这位是雪茶姐今晚的男伴吗？可真是一表人才呢。”
目光落在楚无咎身上，欧阳曦微微点头，笑容明丽。
苏雪茶看来却十足的碍眼。
楚无咎表情弧度很淡，原以为自己是客气地笑了，落在隔着社交距离的欧阳曦眼里就是万年不变的冷脸。楚无咎解释：“我是来参加聚会的，只是刚好和雪茶碰上。”
待两人走进电梯，欧阳曦按下十三层的按钮，“今儿个听说李总也要来，要是看见雪茶姐，想必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欧阳曦当着外人的面戳苏雪茶的痛脚，无非是借着这个机会敲打她今晚老实一点。以苏浅浅的个性，最容易钻牛角尖，但凡苏雪茶今日有点风吹草动，指不定她回想起往事，心态就彻底崩盘了。
苏雪茶恰好站在另一边的按键旁，顺手按了三楼的位置。她不阴不阳地刺回去：“李听寒高不高兴我是不清楚。只要浅浅心里高兴，愿意和他冰释前嫌，我这个做姐姐的无论如何也会陪上笑脸。”
不难听出两个女孩话语中浓重的火药味。楚无咎保持沉默，隐约觉得只站了三个人的空间里连空气斗稀薄了，很是不适应。在电梯抵达三楼的刹那，他情不自禁地偷偷松了一口气。
欧阳曦目送那陌生男子离开。待电梯门闭合，她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褪去了客套，瞬间变了张脸，警告道：“今天你最好别再搞出什么旁的事来，惹外人笑话。”
苏雪茶低头摆弄手机，给楚无咎发消息。平白把他牵扯进今天的口角中，她实在感到抱歉，斟酌着措辞打算请他吃顿饭赔礼道歉。
听到欧阳曦的话，她微微愣神。
悬在空中的白皙指尖停滞片刻，美甲上的金属银线微微发亮。
她实在忍不住心底的愤怒，厉声质问：“什么叫我搞出旁的事情？之前苏浅浅的没结成婚难道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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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子皓：来了没？】
楚无咎隔着老远就看到站在包厢门口的好友。一身花里胡哨的打扮，花衬衫花西装，明明是大晚上，鼻梁上却架着一副造型奇异的墨镜。
光是这身衣服，就完全不像个任劳任怨累死累活地给资本家打工的金融人，倒像是哪家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朋友近在眼前，楚无咎在聊天框里删掉回复，抬手朝他挥了挥，“来了。”
“你小子！”邓子皓不得不摘下墨镜才看得见人，长臂一揽，搂住好兄弟的脖子。楚无咎弯下腰配合邓子皓的姿势，迎接兄弟的热情。
邓子皓等了有一会儿了，“说了八点开席，要不是我提醒你，你还真打算八点到？傻了吧你。二十来岁了，奔三的人，还像读书那会儿一样，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楚无咎微微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和邓子皓在国外念书时，同学间聚会，说好几点就是几点，踩点到是最好，提前太久反而失礼。回国后他几乎再也没有参加过所谓的聚会，一时间有些忘了。
不过邓子皓说的也没有错，在人情世故这方面，他是真的不懂。
“别杵在门口了，咱进去吧。”
他和邓子皓踏进包厢，极为流利地摆出笑脸，和老同学寒暄。
桌上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按道理就要开始聊天了。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围绕着班长。楚无咎在众人敬酒时配合端起酒杯，其余时间埋头苦吃。
潘卫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给宁承发消息。
【潘卫：楚无咎是请来了，可他根本不看你。放下吧，早八百年前的事情，都让它过去吧。】
班长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蓦然振动一声。高大英俊的宁承扶了扶金丝眼镜的镜框，唇角的弧度天然上扬，是很亲和的面相。
白吃人家一顿饭，到头来却不记得请客的人叫什么名字，这样可说不过去。
楚无咎停下手中的筷子，仔细想了想，试图从脑海里挖掘出与班长有关的记忆。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宁承。
“大家好，我叫宁承。宁静致远的宁，起承转合的承。”
大约是在十年之前，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那时候的班长年轻而青涩，穿着一身蓝白校服，模样很清俊。
他站在讲台上发言的时候略微有些紧张，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看向窗边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在同学们善意的掌声中完成了自己的竞选发言。
楚无咎那时习惯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坐在窗户边上，阳光洒落在课桌上，照亮半边地界，在他的手指上跳舞。
就是在宁承发言停顿的间隙，他若有所感地抬头，对上了一双紧张的眼睛。
他当时没想太多，习惯性地笑了笑，用口型轻轻道：“加油。”
再多的事情好像就记不得了。楚无咎复又低下头去，行云流水地夹了一筷子菜。
用邓子皓的话来讲，班长这些年是“阔了”。七八年过后，零星聚起来的十来个同学，人生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有人始终没出过校园，一路读到博士，有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周身洋溢着幸福的光辉。
西装革履的班长斯斯文文地回应同学的调侃和祝贺，餐桌上气氛很是热烈。
有人看向了寡言少语的楚无咎，笑道：“时间过去了这么年，我们的校草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帅气。”
“那可不，我们小楚一直都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大帅哥。“邓子皓接过话头，一掌拍在楚无咎肩膀上，拍得他夹着丸子的筷子一抖，丸子落进了碗里，“赵哥你也不错啊，看着比以前还要帅！”
楚无咎放下筷子，顺着邓子皓的话恭维一番。
“楚哥现在做什么工作？”
“在北城大学当老师。”楚无咎回答。
邓子皓深知这个话题他不愿多聊，说了几句玩笑话，不痛不痒地揭过不谈。好在其他人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表面上热闹而融洽。
“等一下他们还要去ktv再续一波，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去帮你找个借口回了。”邓子皓在社交场合一贯如鱼得水，楚无咎却是一句话要思考半天才能说出去的那类人。
楚无咎说：“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人等。”
放在别人身上再温馨不过的话，邓子皓听到后顿时露出和恨其不争的表情：“早跟你说过不要老是带陌生人回去，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把人送到警察局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没那个义务去照顾一个陌生人。”
楚无咎垂下眼睫，看似在反省，实则还是固执。
“我也没想太多，能帮就帮了。”
这事很难解释得通。有时候不是他主观意愿上想收留陌生人，而是根本躲不了赖不掉，就好像那天突如其来的黑雾，在彻底将他吞噬时，他完全没有办法躲避。
这种话即使说出口，邓子皓也只会觉得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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