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托孤

　　阿芒怒嚎两声震慑易慎，又仿佛是在呼唤同类，顶峰黑崖处，群狼应答此起彼伏，涌如浪潮。

　　易慎终于惊慌失措，前有阿芒，后有忘忧，本就势单力薄，偏又此前体力过度消耗。搏斗之中虽然逃过忘忧袭击，可最后识途不慎，滚滚尘土跌入陡坡，一命呜呼成了狼群的盘中餐。

　　劲敌已除，商音捧着独孤默没有血色的脸，眼泪大珠小珠落他身上。

　　忘忧面色凝重，撕扯身上素缟中单来裹住他的大腿，眼下只能暂时止着血，不过于流失。然后，她瞟了一眼手脚被束的商音，去找了两大颗石头，又借助锋利的剑刃耗力半晌才将铁锁撬开，冷冷地问:“你跟不跟我走？”

　　阿芒在前引路，商音驮着独孤默，一步一稳重地朝山脚下坡，血迹湿了她整条裤腿。

　　临时落脚在废弃的茅草屋。

　　三日三夜无眠。

　　独孤默有了意识的时候，瞧见的是商音红肿的双眼，眸中的神采奕奕一去不复返。

　　“我这不是还没死的嘛！你怕当寡妇呀！”他苦笑打趣。

　　“那我就寡妇再嫁！”

　　可越是这样说笑，商音心中越是苦楚剧增。

　　独孤默动意图动弹身体，有心无力，悄悄将手伸进被褥，指甲反复摩擦在大腿根，使劲再使劲，那一刻他心口骤凉，明白自己是个废人了。

　　商音觉察他试探的动作，眼泪吧啦吧啦又开始往下掉，垂首自责:“我没用，白学了那些医术，是我治不好你。”

　　“商音不哭……”他明明比谁都要伤心，可眼中的泪水还是化作了温柔的波光，“世上哪有人可以起死回生，断足重接呢。只要还捡得一条命在，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阿芒也在旁边，为了引主人开心，不停地撅着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摩挲着商音。如今春天正是掉毛旺季，糊了她一脸的毛毛。

　　不引人伤心，商音这才收敛了眼泪，瞧见忘忧进来，想起来问:“你怎么会找到我们呢？”

　　“并不是找你，而是我跟踪易慎想杀了他。阿芒也不是我带来的，半路遇见它的。”

　　忘忧语言冰冷，整张脸都写满了苦大仇深。她结束了花魁身上风情万种的妆扮，木钗简约束发，着装暗沉雷厉，瞧起来比吉贝还要利索尖锐一些。

　　从柔情女到腹黑女的转变，商音不禁打了个寒颤，眼角撇过，忽然瞧见那忘忧双发黑的指甲，强扣过她的手腕来瞧病脉。

　　“你中毒了！”商音惊呼，继而详探，泪水滚出眼眶，悲凉得望着忘忧。

　　忘忧自知，悲凉笑说:“我时日无多了，对不对？”

　　可是商音的诊断更残酷:不超三日，必死无疑。这一切为时已晚，她心一横，闭上冷目，要验证心中的凶手，“谁使的毒手？”

　　“呵，”忘忧讥讽，“还不是你处处觉得他清白无暇的那位好太子！”

　　商音张大了嘴巴，羞愧地垂首，独孤默一旁握住她的手，轻轻叹息着。

　　又听忘忧说起令人发指的一切:“从一开始，易慎就以郑王的名义送我各种点心，叫我如何防备！当时我已怀胎数月，谟儿落地之时，冰冷得不见一点哭声，我心灰意冷就算是个死胎也不意外。直到产婆朝他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才听闻啼声洪亮。如今做娘的是性命攸关了，还不知道儿是否受到影响，倘若如此，那将来能活到好几……”

　　话一面说一面哽咽，母子连心，外头茅草堆积处传来婴儿啼哭声，叫人听着心都要碎了。

　　商音去瞧孩子的时候，眉目像李邈，又有着忘忧那样粉嫩的脸蛋儿。虽是足月，可身量却是那么小，小得几乎仅靠一掌心就可以将他托起。

　　李谟这个名字是忘忧起的，当朝皇孙一辈从“言”字辈。谟[mó]，既谟士也，意指有策略计谋的人。

　　商音解读这个名字，就足以惋惜，他们一生算计，临了为后代取名，也希冀他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第三天太阳升起，忘忧于睡梦中逝去，不痛不痒，走得很安详，就好像此趟黄泉，是她的欢伯亲自来接。

　　孩子躺在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茅草堆里，小眼睛儿乌黑乌黑的，看到天上扑翅飞过的乌鸦就觉得很新奇，很开心。

　　襁褓里有狼毫写出来的帛书，看样子是在长安完笔事先准备好的了。

　　商音展开来看，内容是遗言托孤，泣笔泪书，字字情切。

　　风吹着树枝起伏，来人的衣袍也跟着在风中起伏，于黄沙飞扬里被日光打磨得模糊不清，不安的思绪猛然滋生……

　　商音立刻闪躲进茅房，“独孤默，不好了，他们可能寻来了，我们……我们真的逃不掉吗？”

　　“逃？”独孤默面容失落，“如何逃呢，岭南这样荒凉危险，四周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岭相连，何其之大。况且我又失了一条腿，何日才能逃出去？”

　　商音理智清醒，“只有我们两个自然不逃，但是如今身边还有那么小的李谟，届时流放途中遇到瘴气毒虫，他如何受得了。”

　　阿芒在旁，眼巴巴望着独孤默，他沉吟了一瞬，做出决定:“好！横竖是一死，还能遇见什么比现在更糟糕呢！”

　　此处茅屋过于点眼，徒流驿站驻守的官吏已经在来排查的路上，强硬出逃无异于自投罗网，商音只能想个决策了……

　　她抚摸了下阿芒的毛茸茸，目光寄以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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