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过往（1）

“想起来了吗？阿霜。”

        陈若瑾的声音让她清醒，苏信怔怔地看向他。

        “阿霜，你知道吗？那天，我本来是去打算杀人的。”陈若瑾坐在病床上，他的手背上面流出了血，滴在了地上，但他在不顾地笑。“那时候我母亲被医院宣告死亡，我父亲还没有被警察抓住，他跑回了家，让我去帮他准备东西跑路。”

        “遇见你的时候，我的口袋里装着我的手机，和一把刀。我本来是打算杀了他，然后报警自首。可是我见到了你，你真好看，真热情，我在路上经过的每一个人看到我的穿着都在偷偷地骂我有病，只有你提醒我会中暑。”

        “所以我直接报警了，因为我不想去坐牢，我想见你，了解你。”

        苏信看着他的微笑，眉头皱在了一起。

        “你和你的朋友说，不想在大学的时候谈恋爱，所以我等，我想等到你大学毕业，我想等我变得更好，你恰好想谈恋爱，我恰好爱你，那时候，我们再相遇。”

        “我很想你，阿霜，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所以我经常给你买衣服，鞋子，可是我送不出去，所以我全部都留在了衣柜里。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衣柜里的衣服有大有小吗？那是因为有一年暑假，你胖了三十斤。”

        是的，那时她父亲去世，所以苏信心情不好，一段时间内迅速胖起来的。

        “2013年的6月7号，你毕业了，你和你的朋友被介绍邀请去参加一个毕业舞会，里面有业界名流，那时我也在。我在舞会上看到了你，你穿了一身红色连衣裙，你真美，即使红色会让我想到我母亲临死之前的惨状，但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爱你。”

        对于那场毕业舞会，苏信记忆犹新，因为她和周勇森就是在那场舞会上面认识的。可她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陈若瑾的脸，因为要记得周勇森，记得他们的初遇，所以她忘了舞会上的所有人。

        “我从宴会上离开，去最近的西装店买了一件我认为最好看的西装，然后我回去了，电梯里面的人太多，最后一个人上去了，我就挤不进去了，你知道先我一步进电梯的人是谁吗？是周勇森。”

        “我坐了下一班的电梯，上了楼，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陈若瑾逗弄似的探头问她。

        苏信的心在抖，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看到你对着周勇森在笑。”他的脸色僵住了一秒，然后笑了出声。“阿霜，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尤其是你对他笑的时候，那么灿烂。”

        “小时候每一次我父亲和我母亲吵架，我都会想，如果我以后结婚了，我一定会对我的妻子好，我会温柔，会细心。阿霜，我只想找一个女孩好好爱，爱她一辈子，我认定了你，我等了那么久，可周勇森却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剥夺了我的机会，我真的很想杀了他。”他说得那么真切，眼神中全是悲伤。

        “你和他一起出了门，他邀请你去吃饭，我跟在你们后面，带着一把从后厨取的餐刀。可是阿霜，我不能杀他，因为他让你那样高兴，我本以为你对我笑的时候是开心，可当我看到你对他的笑，我才知道你开心的样子。”

        他将藏在身后的那只手臂露了出来，甚至将袖子向上卷了几分。

        “但我想你，阿霜，我每一次闲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想你，我会到医院去看你，我会到你家楼下等你，但等到你了，我又不敢上前，我只能回到车里，用我拿来的刀一遍又一遍地割着我自己，刀见血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苏信知道自己哭了，因为她的脸上有着阵阵凉意，可她抬不起来手去擦眼泪，因为她的指间比她的脸更凉，还打着颤。

        突然，她的手被抓住，苏信低头看到她的手在流血，仔细看上去，原来是陈若瑾的手背上的鲜血蹭到了她手上，他紧紧地攥着她，力气大到他胳膊上可怖的伤疤在抖。他看见了她的目光在他手臂上停留，手中猛一用力，拉着她到了自己面前。

        看到她脸上的泪痕，陈若瑾悲怜地笑着。

        “你问我杀过谁？阿霜，我只杀过我自己。”

        苏信沉默地流着泪与他对视，她的牙齿之间在作响。

        在二人的呼吸间，苏信闭上了通红的双眼，随即一串泪从她的眼中滑出，她步子向后一撤，大力地一把就甩开了拉着她的手，上面冒出来的血滴有一些溅在了她身上。

        “陈若瑾……”苏信颤抖着在笑。“你是不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应该被你感动？”

        陈若瑾无声地看着她。

        他的沉默像是彻底把她激怒，苏信抄起桌子上的水杯就朝他脸上泼过去，随后一个用力将被子砸在了他身上。

        “就凭你用那样变态的方法爱了我十年？我就应该在你坦白的那一刻对你动心，爱上你？陈若瑾，你这个变态！精神病！疯子！”苏信哭得直跺脚，她用手指着病床上陈若瑾那张还带着水渍的脸，扯着嗓子冲着他叫骂。“我讨厌你，我恶心你！我不会爱上你的，永远都不会！我不是变态，我不是疯子！”

        她哭喊的声音太大，幸好高级病房的两侧都没有住着病人，所以苏信的声音也只是在空旷悠长的走廊里回响着，直到喊来了值班护士。

        进门一看的护士被吓得够呛，因为陈若瑾手上的血已经在地面上流了一滩，还弄得床被上都是，护士立即拿来了棉球和纱布为他采取措施。

        在护士推门的那一刻，苏信就跑了出去，这一次陈若瑾没有拦她，在她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在黑暗的长廊里，苏信听到了身后的一句话。“阿霜，回家吧。”

        苏信真的回去了，回到了那栋别墅里，那个陈若瑾口中的“家”。

        她懒得上楼去，所以就在沙发上躺了两天，在助理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陈若瑾出院的那一天，她也收到了医院的开除通知。

        她并没有惊讶，也没有不忿，对着电话那头的同事很淡定地回应着，说是会回去接受。

        她已经经历过太多事情，所以这点打击现在对于她来说，能算得了什么？

        下午，洗了个澡后，苏信去了医院，她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后，很多之前的同事都围了上来，有的在安慰她，还有的在依依不舍地道别。她很想微笑，可最终只是机械地弯了弯嘴角。她该如何微笑？从毕业开始，她兢兢业业地在这家医院做了八年，交了一些朋友，得到了很多表彰，才坐到了现在的位置，可现如今，什么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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