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打秋风
东正大道，非机动车道上，一辆小绵羊混杂在电瓶车流中，正慢悠悠地开着。
“就这点能耐？还给我整得热血沸腾的……”
驾车少女低声嘟囔着。
从后视镜里，早已经看不到那两个大汉的身影了。
低声嘟囔了几声后，少女目视前方，大声对身后的许汉再一次地确认道：“你就是那个孙子，那个……沈奶奶的孙子？”
许汉坐在后座上，右手反手扛着大蛇皮袋，左手抓紧屁股后面的保险杠，啐了一口，把飘到他嘴里的头发吐出去。但架不住少女的长发随风飘舞，不断往他脸上抽，还好，不是很痛，还带着股淡淡的奶香味。
为了避免跟少女有肢体接触，他还刻意把屁股往后挪，尽量往后靠。
听到少女的问话后，他也大声道：“嗯，我就是那个孙子，沈奶奶的孙子！刚才跟你打电话的人也是我。”
这时，一辆外卖电瓶车从后面追上来，擦身而过，差点刮到小绵羊。
少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但看外卖电瓶车没开远，只敢小声嘟囔了两句，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随后她声音大了起来：“你好，孙……不，许汉，你好，我叫姜幼仪，生姜的姜，幼小的幼，仪表的仪。”
“姜幼仪？”许汉一愣，“你不是叶真？”
姜幼仪开着车也是一愣，小脑袋微微一偏，“叶真是我二姐……你找我二姐？”
许汉在她屁股后面大声道：“是姜爷爷说的，让我来南江就找叶真。”
姜幼仪点点头，在眼前的十字路口一拐车龙头，“好，那我带你去我二姐那！……”
半小时后，隆江财富中心
姜幼仪停好了车，领着许汉去了B2幢，一路上了12楼，一出电梯门，就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公司大门，门口镶着“君义传媒”的艺术体字样。
许汉跟着姜幼仪走了进去。
公司很大，分割成好几大块办公区域，员工很多，还有些休息区、零食区什么的，员工们的穿着也都很时尚。
许汉这一身上世纪的打扮，还拎着个大蛇皮袋走进来，像老农进城一样，显得格格不入，分外刺眼，引来目光无数。
不过倒也没人拦。
这里的员工似乎都认识姜幼仪，一路上碰到的都会喊一声“姜总”，然后对跟在姜幼仪身后的许汉投去一个隐蔽的好奇眼神。
许汉则是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目不暇接地左顾右盼，看到有人玩个VR都盯上半天，人都走过去了脖子还要扭过来看——他在二姨奶的故事里听过这玩意，但是真要见还是头一遭见。
这一副模样，自然也是引得办公室里的那些员工们窃窃私语。
“这人谁啊？”
“不知道啊，姜总带来的……瞧这样子，老家的亲戚吧？”
“姜总和叶总不都是收养的吗，哪来的老家亲戚啊？”
“总有亲爹妈的，估计是亲爹妈那边的亲戚，来打秋风的吧？”
“唉，这些老家亲戚最是烦人了。前阵子我三表舅一家子来南江，可把我们家折腾得够呛，我老婆都发火了。不过叶总姜总不怕，家大业大的，随便给点打发了就行了。”
“叶总确实不怕，姜总现在可不行了……懂了，真就是老家亲戚，胃口还大，姜总那边打发不了，只能带来叶总这了！”……
姜幼仪一路领着许汉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前，外面的秘书已经抬起了头来。
“叶总在吗？我找叶总。”
秘书礼貌性一笑，“在的，正在和高总谈话。我通报一下，姜总你稍等。”说着，拿起电话给里面打了个电话，通报了情况又“嗯嗯”两声后，又抬起头来，微笑道：“姜总，请进。”
姜幼仪谢了一声，领着许汉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分成两大块区域，分别是办公区和休息区，整体是简洁风格。
现在办公区的那张大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是秘书口中的高总高章连，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就是许汉要找的叶真叶总了。
和姜幼仪相比，叶真的年纪稍大一些，头发扎了起来，一身米色的女士办公套装，给人以精明优雅的感觉。
高章连见两人进来，作势就要起身，“那我等会儿再来，叶总。”
叶真却是一摆手，“不用。”
说着，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向休息区的沙发走去。
“都先过来坐下说吧。”
待几人都到这边坐下后，叶真先看了一眼姜幼仪，然后看向许汉，“这位是……”
姜幼仪赶忙介绍道：“他是沈奶奶的孙子，叫许汉。前天爸一直不让拆的那个电话响了，就是他打过来的。他今天刚到南江，我去接他的，不过他说爸让他来找姐你，我就带他过来了。”
叶真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老家那个电话终于响了的事，姜幼仪之前已经打电话跟她说过了。
随后她礼貌地微笑一下，问道：“你好，许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汉先解释了一下：“其实沈奶奶不是我的亲奶奶，是我的二姨奶，也就是我奶奶的妹妹。”
叶真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二姨奶走的时候，让我出来转转。”许汉继续说了下去：“之前姜爷爷进山的时候还说过，我要是准备出来了，就让我先来南江，先来他这里当个副总，帮帮他的女儿叶真，所以我就先过来南江了。”
高章连听到这里，忍不住向着这家伙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他也和那些员工一样，都觉得这就是乡下穷亲戚来打秋风了，却没想到这个穷亲戚的胃口这么大，竟然要当副总！
至于“帮帮叶真”什么的，在高章连看来就是纯粹瞎话了——叶总这么大一个公司的老总，有什么能要这个乡巴佬帮的？笑话！
叶真也是眼神微变，却没立刻出口，而是稍一思忖后，以一个眼神示意高章连。
高章连见状，调整了一下坐姿，笑着插嘴：“许先生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君义传媒的副总高章连。”
许汉对他点了下头：“你好。”
高章连接着说道：“老姜总已经过世了，许先生说老姜总让你来当个副总，不知道有没有遗嘱之类的文件呢？”
话音刚落，他又笑着解释道：“当然，我不是质疑许先生说谎，只是副总一职事关重大，还是要谨慎些的好，最好是能拿出白纸黑字来。”
许汉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块陈旧的铜牌来，正面刻着一个“姜”字。
“姜爷爷只给过我这个东西。”
高章连看不懂这东西，叶真和姜幼仪看一眼却都认出来了。
这确实是她们的养父姜正义的东西，不值钱，但是对姜家人有特殊的意义。
这种牌子一共有四块，“正”字牌在姜幼仪那里，“义”字牌在叶真这里。“姜”字牌一直没找到，现在看来是送给眼前这个许汉了。
“是爸的牌子。”姜幼仪在一旁出声。
叶真却没吭声。
高章连见状，心中有数了，继续笑着说道：“许先生和老姜总认识，这点我们是不怀疑的，只是这和老姜总让许先生当副总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终究还是要白纸黑字的任命书的。”
“当然，这不是不相信许先生，只是叶总要对董事会的那些人负责，副总的提拔也是要通过董事会的。有老姜总的白纸黑字，那边才能通过的，不然叶总也没办法。”
许汉摇了摇头，“那个没有。”
高章连皱起眉头，长吁短叹：“那这就不好办了呀……”
叶真这时终于开口了：“高总考虑的不无道理，确实是要有这么个流程。”
说着，她向许汉瞥了一眼，沉吟道：“当然，许先生大老远来南江也不容易，又是沈奶奶的孙子……这样吧，姜姜，你带许先生去财务，我打个电话，让他们支五万给许先生，相信可以让许先生先在南江安定下来了。”
“接下来许先生是想自己找工作也好，想进君义也行，能帮的我尽量帮帮。许先生，你看这样可好？”
在叶真看来，许汉现在不外乎两个反应：要么贪得无厌、恼羞成怒，要么没见过世面、欣喜若狂——在她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那可是五万，而许汉看样子……也确实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可让叶真没想到的是，许汉的反应是第三种：
许汉笑了一下，说道：“无功不受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钱我不要。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着，一提放在一边的大蛇皮袋，作势就要起身。
他之所以会来，完全是答应了姜爷爷，对于这个什么副总并没有什么野心——事实上，他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山里人能当好这么大个公司的副总。叶真真要让他当，他反而要忐忑推辞呢。
现在叶真不让他当这个副总，那再好不过了。他也能遵照二姨奶的遗嘱，在这个世界到处走走、看看。
见许汉竟是这么个反应，叶真怔住了。
高章连也是一怔，随后反应很快，立马起身：“那我送送许先生。”
将许汉和姜幼仪送出去后，高章连很快就回来了。
叶真已经重新坐回了办公桌后。
高章连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摇了摇头，轻轻一笑：“这个人胃口是大了点，不过自尊心倒是挺强的……也是年轻。”
在他看来，许汉之所以不要五万块钱，完全是年轻人无谓的自尊心作祟。等到那个许汉年岁渐长，被这个社会毒打过一顿之后，多半会后悔今天的事——自尊心值几个钱？
叶真默不作声。
她其实并不怀疑父亲真让这个许汉来当公司的副总——即使没有任命书和遗嘱——因为他是沈奶奶的孙子，那块铜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这些子女清楚地知道，他们那位已经过世的父亲姜正义有多迷恋那位沈奶奶，为了她一辈子没娶。沈奶奶走了后，姜正义也郁郁成疾，很快就走了。
姜正义若是想要沈奶奶的孙子来当副总，那是一点也不出奇。
不过相信是相信，接受又是另一码事了。
她不能让父亲的私人感情影响到公司的发展。
“不说这事了，”叶真终于开口，转移了话题：“说回正事吧。”
“苏璇现在从寰声走了，盯着她的人很多，不过我估计都没戏。我们也不能想着把她签下来，重点工作应该是放在合作上。这事要是成了，赚钱是其次，关键是能拓展我们的影响力……这方面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高章连愁眉苦脸：“叶总，你也知道，盯着苏璇的大公司可不少，不少还都是跨国性的，我们公司实在……不过我已经跟她经纪人搭上线了，正在努力……”
……
同一时间，南江市正茂白云酒店
1201行政套房的会议室中，林凤竹正坐在沙发上。
在她对面，坐着那个印度阿三……啊不，是苏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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