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自从春闱一事后，尹清婉便没有回尹府过。

        秦氏恼恨她不肯帮忙，自然懒得请她回门，免得再看见晦气。但这一回，竟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又让人请尹清婉回府相聚。

        尹清婉不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

        但水来土掩，尹清婉也想再见见林姨娘，于是便坐着马车又回到尹府。

        这一回秦氏未曾在门口相迎，只遣了个老仆人在门前候着。

        尹尚书如今官降侍郎，其中少不了宗玄冶的鼎力相助，他暗恨尹清婉这个女儿无用，没有替他说半分的话，害的他如今抬不起头做人。在家宴上，他只吃了两口，便冷着脸拍下筷子走了。

        走了正好。

        尹清婉夹了俩筷子桌子上的清蒸鲈鱼，慢悠悠地吃进口中。

        省得看见他黑漆漆的脸色，倒胃口。

        秦氏脸上虽笑，眼神却阴寒无比。

        她弟弟虽然如今被放了出来，也在家里的帮助下谋了一个微职，但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竟被派遣到千里外的苦寒之地去了。

        她爹娘心疼儿子不在随身侍奉，花费了不少银两打点。

        却只得来一个消息。

        有人在背地里吩咐，要整治她弟弟。若不出意外，她弟弟秦方远这辈子，恐怕决不能再返回京都了。

        得知这个坏消息，秦氏父母激动之下直接昏了过去。

        秦氏更是心如刀割。

        她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弟弟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直到后来明悟，只有尹清婉才会这般恨他们！秦氏将这些日子的煎熬，全都怪罪到尹清婉身上，她必定要让尹清婉不好过。

        尹清婉并不知晓秦氏的想法，但也瞧得出她眼里的不善。

        她心里留了个心眼。

        正想着秦氏会出什么幺蛾子的时候，秦氏忽然高声拍了拍手，示意门外的人走进来。

        秦氏见她磨磨蹭蹭，不耐烦道：“王妃在这里，还敢不恭敬，还不快来！给王妃夹菜。”

        尹清婉看清进来的人，脸色一变。

        林姨娘脸色苍白。

        她实在不想进来，让女儿看见她被如此磋磨，惹得她担心。但秦氏的婢女在她身后看着，见她磨蹭得很，便粗鲁地推了一把。

        林姨娘踉跄了一下，方才进来。

        她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尹清婉面前，勉强忍住身体上的百般疼痛。

        夹起一道尹清婉往日里最爱吃的菜，林姨娘照常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放到她碗中柔声道：“王妃，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秦氏不耐烦地呵斥道：“王妃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指使。笨手笨脚，还不快过来！”

        尹清婉看着林姨娘脸上毫无异样的笑容，心中怒意不不止。

        她自然看得出来，秦氏此举是在恶心她。

        秦氏对付不了她，便想着法子磋磨林姨娘，在尹清婉心上捅刀子。

        尹清婉气得闭了闭眼。

        见林姨娘要走到秦氏身边为她布菜，尹清婉心中一急，连忙拉住她的手腕，想要制止，“娘……”

        林姨娘下意识痛的叫出声。

        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连忙咬住下唇，把声音咽了回去，眼中露出一丝慌乱。

        但尹清婉还是发现了端倪。

        她心中生出几分狐疑，当即拉住林姨娘，要掀开她的衣袖看。林姨娘连忙闪躲，但她身材瘦小，又被凌虐多日，早就没了气力，

        被尹清婉抓住，根本挣脱不掉。

        眼看她掀开衣袖，林姨娘难过地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到这一幕。

        尹清婉死死地盯着林姨娘瘦小手腕上的淤青伤痕。明明不大的伤痕，却遍布了整条手臂，她越往上掀，伤痕紫青乌肿，越触目惊心。

        这些自然是秦氏的手笔。

        仅仅一条胳膊便如此，她几乎想象不出来，在林姨娘羸弱的身上，会是怎样的折磨和酷刑。

        林姨娘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

        尹清婉感觉到她的羞耻和难过。

        不想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林姨娘再承受一番煎熬。尹清婉忍着盈出眼眶的眼泪，将林姨娘的衣服一点一点的整理整齐，成全她最后的体面。

        她将林姨娘拉到身后，转头怒视秦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姨娘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想要制止。

        秦氏自然不可能承认，她面色茫然，故作惊讶道：“林姨娘，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会受如此严重的伤，白白在王妃面前显眼，伤她的心。”

        尹清婉怒火中烧，看着装作无辜的秦氏，胸膛不断起伏片刻。

        她似乎气急了，最后竟然笑出来。

        尹清婉收敛下来难看的脸色，温和道：“肯定是娘亲她不小心的吧，夫人执掌中馈，身为尹府主母，身份贵重无比，还望能够好好照料娘亲。”

        秦氏没想到她竟然能忍耐下来，心中惊讶的同时，对尹清婉更多了一层防备。

        她挑眉冷冷一笑：“这是当然，还请王妃放心。”

        尹清婉怒气冲冲地打道回府。

        采月涂抹上最新的口脂，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打算再去碰碰壁。尹清婉大步走进来的时候，她早就把打扫的物什扔到一旁，正捏着铜镜，检查今日的妆容好不好看。

        见到尹清婉竟然突然回来，而且脸色冰寒让人望而生畏。

        采月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将铜镜藏到了身后，手足无措道：“王……王妃。”

        尹清婉早已经看见，但她今日无心关注采月。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叫住采月，皱眉直接问道：“你为什么总是想要勾引王爷？”

        采月被这一击直球砸懵了。

        都来不及辩解勾引这两个字用的不好，采月膛目结舌结结巴巴道：“王爷……王爷他……因为我心悦王爷……”

        “但王爷对你无意，你百般讨好也得不到他青眼。”

        “心……心诚则……”

        “你要不要换个目标？”尹清婉直接打断她，图穷匕见地问道。

        采月愣愣地，竟真的问道：“谁……”

        “我爹尹文正，礼部侍郎。”

        “这这这这……这不好吧……”

        尹清婉见她两眼发直，显然没听清楚情况，便把她拉下来，面对面坐着，诚恳地分析说道：“你想想，即便你百般讨好王爷，但王爷像个榆木疙瘩，从未给过你回应，你若再坚持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但我爹他不同，他虚伪，他假清高，嘴上说着不好美色，但实则青楼逛的比谁都勤，这样一个人，多好勾搭。”

        “在王爷身上花费心思，你就算成功了，左右不过是个通房丫鬟，更别说，你觉得可能成功吗？但你去勾引我爹，有我给你担保，你起码是个良妾。我家几个孩子全都是女儿，你若再给他生个儿子继承香火，以他老来得子的德行，日后你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采月迷迷瞪瞪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不过寻常一样偷懒耍滑，竟然遭遇这般奇怪的事情。

        但她听完，竟然觉得……挺有道理的。

        她其实也没有多喜欢宗玄冶，只不过他是她唯一的主子，除了他，她想不到别的能让她荣华富贵的人。但宗玄冶实在是个榆木疙瘩，一点风情也不解。

        采月百般手段得不到施展，有时候也气得发慌，恨不得敲烂他的头，让他开窍一点。

        但现在，似乎有另一条路能走。

        虽然老了点，但前景好呀，比勾引宗玄冶的路子可似乎光明了很多。

        谁给的荣华不是富贵？

        能有的挑，她当然想要轻松一点，干嘛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尹清婉见她动摇了，心中松了口气，不禁微微一笑。

        若采月不同意，她自然要寻别的人。

        但想采月这般有毅力又够下得去本的，少见，能同意，自然是双赢的结果。

        秦氏既然要恶心她，她自然得奉还回去。

        秦氏自以为打赢这场战争，让尹清婉落败而归，正自得的时候，谁知尹清婉转头送过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采血看到年虽四十，但相貌儒雅的尹文正后，顿时松了口气。

        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

        秦氏看着打扮的妖艳无比，花枝招展的采月，气得眼前发黑。

        往日尹文正院中不是没有被纳下的婢女，但秦氏霸道善妒，手段狠辣，几乎将那些有野心的贱蹄子治的服服帖帖，无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作妖。

        但采月不同，她是尹清婉送来的。

        美名其曰，体察亲爹内情，想让他多为尹家开枝散叶，绵延香火。

        名头正宗，秦氏想拒绝也没法子。她本想敲打一下采月，谁知道采月更是嚣张跋扈，入门的第一日，就以太累了的理由，不来给她请安。平时见面，也时时不阴不阳地说话。

        因有尹清婉背后撑腰的缘故，采月胆大妄为，当着面也敢对秦氏不敬。

        尹文正新的美人儿，两人柔情蜜意，正是宠爱的时候，若有矛盾闹到他的面前，他屁股更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秦氏屡屡被挑衅，心头呕着一口血。

        也没空再磋磨林姨娘了。

        她实实在在，被尹清婉恶心到了。

        尹清婉不想用这种法子，但她不是泥人捏的，毫无脾气。秦氏若只对她如何，她虽生气但也不会太过失去理智。

        但秦氏的手伸到林姨娘身上。

        这几乎在尹清婉的心尖上扎针，让她怒火中烧，失了分寸。听闻秦氏最近家宅不兴，几乎没有再去找过林姨娘后，尹清婉切实地舒了口气。

        初春的小雨淅淅沥沥落在青石板砖上。

        小满拿着做工挣来的钱步伐蹒跚地走在路上。

        穿过大街小巷，最后走进暗巷中低矮破败的小房屋中。屋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和一只崴脚的桌子，床上躺着一个接连咳嗽的妇人。

        他连忙上前扶着妇人起身。

        妇人温柔道：“今天怎么样了。”

        小满稚嫩的脸上满是高兴，轻声道：“娘，今天我赚到了二十文。老爷高兴我们做的活计，还赏了我们大白馒头吃。”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片破布。

        里面包裹着白馒头，因为放太久已经有些冷硬了。

        他递到妇人面前，欢喜道：“娘，快吃。”

        “我才喝过白粥，还不饿，你先吃吧。”妇人摸了摸他的头，慈爱地笑道。缸里的米已经没有了，但小满并不知道，因为能吃上白面馒头，脸上顿时露出高兴的神色。

        妇人看着他无忧无虑的跑到远处的小小背影，眼中有些哀愁。

        小满正在吃着馒头，突然听到猫儿的叫声。

        哪里来的猫？他疑惑地四处看了看。

        终于发现，在不远处的断垣残壁上一只浑身雪白娇小玲珑的猫儿。它的皮毛柔软干净光滑，粉嫩的猫爪立在墙上，一双异色鸳鸯猫瞳独特又神秘，让人过目难忘。

        见到小满，波斯猫用猫眼斜视了一眼，抬起猫爪，翘起长长的尾巴，高傲地走到一旁。

        优雅傲娇的模样，像在巡视着自己的地盘。

        小满眼睛亮了，十分高兴：“你又来了。”

        他从白面馒头上掰出来一小块，犹豫了片刻，又狠狠心掰下来一大块，然后开心地笑着，将馒头块递到猫儿的面前哄道：“快吃吧。”

        雪白猫儿高傲地看了他一眼，猫瞳中闪着不屑。

        它血统高贵，从来不会吃凡人这种垃圾的粮食。

        见它不动，小满不解道：“怎么不吃呀。”

        一人一猫对视，波斯猫：“……”

        它抵挡不过那真诚的视线，别扭又傲娇地喵呜了一声，最终低头，赏面子地吃下了。

        小满忍不住喜爱地弯了弯眼角：“好乖啊。”

        波斯猫撇了撇嘴。

        它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屋檐上走回尹清婉的宠物救助中心，然后轻巧地越上柜台。春桃正在店中忙活，看见它连忙抱在怀中，点了点它粉嫩的小鼻子，嗔道：“小祖宗，又去哪儿了，身上弄得这么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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