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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江山易主(21)


即便是儿时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钱详也从没有用这身武功逃跑过。

        在他的人生字典中,从来没有任何与狼狈相关的词语。

        但是现在,为了活命,钱详不得不违反自己的原则。

        此时的他,已经换下天牢里那身破破烂烂的囚服,改穿上一身粗布麻衣,这身衣服是他杀死一个郊外的农户后强行扒下来的。

        可能是因为农户本来就不是很高的原因,钱详穿上他的裤子还露出了一大块脚脖子,深秋的寒风一直顺着裤腿往里面灌风。

        只要跑到燕国或者赵国一切就会好的,钱详这样坚信着。

        他本可以独自远走高飞,但是不知为什么,每当钱详下定决心要独自离开的时候,脑海中都会浮现薛凌的脸。

        几番思想挣扎过后,就连钱详都忍不住嘲笑自己。

        原来,他这等凉薄之人对那个血缘上的母亲还能有感情。

        经历几段思想斗争后,最终,钱详还是听从了心声。更改路线,他准备回到溯时村带走薛凌,也就是他那恶毒疯癫的母亲一起离开这个国家。

        他有聪明的头脑,傲人的脸蛋以及高超的武功,只要给钱详一个小小的天地,他就能创造出自己的辉煌。

        白天,担心暴露行踪,钱详一般都躲在深窄黑暗的巷子里假寐,即便有人路过,也只会认为他是个普通的叫花子而已。

        小巷子里刮着呜呜的穿堂风,如同冰刀一样在皮肉上一下又一下地划弄,钱详被这种寒冷且疼痛的感觉弄得精神兴奋,脸上开始弥漫出不正常的红晕。

        纵使精神上多么享受这种常人无法承受的苦痛,但生理的反应还是让钱详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开始对寒冷做无用的抵抗。

        短暂的兴奋过后,眼皮开始打架,钱详多次想强撑着清醒过来,但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就在夕阳已落,夜色已沉,钱详闭眼浅眠,意识混沌之时,一个浑身散发着酒臭味道的醉汉猛地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臭叫花子!你他妈挡着老子路了!”

        钱详没有防备,这脚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肚子上。缓缓睁开眼抬起头,他露出一双阴鸷的眸子,眼底闪着凶光,直直盯着眼前这个找死的醉汉。

        醉汉醉醺醺地,连站都站不稳,看见钱详一点反应都没有,便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看,却让醉汉借着月光看到了钱详那本就生得美目流光的双眼,酒劲色瘾齐齐上头,醉汉竟然直接忽略了眼前这个叫花子与女子根本不匹配的身躯。

        “嗝~没想到你还是个小美人呢?要饭很辛苦吧?让爷疼疼你,爷给你吃的。”醉汉打出一个酒气十足的酒嗝,接着便解开了裤带欲行不轨之事。

        钱详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精虫上脑的人,但是以前他都是利用这种人来折磨别人,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哦?那就要看你能不能行了。”钱详冷哼一声后,从怀中掏出扇子。

        醉汉愣了一会儿后,惊讶地说道:“等等!你怎么是个男人?”

        长时间蹲在地上,钱详的双腿有些酸麻,扶着墙壁强行起身,借着身高他俯视着眼前的醉汉。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低沉性感的嗓音犹如一坛醇厚酱香的美酒划入食道,也如一团柔软蓬松的鹅绒轻扫耳廓。

        本以为醉汉会知男而退,可令钱详惊讶的是。

        眼前的醉汉好像变得更兴奋了。

        “男人?男人好啊,我还没试过呢。”说罢,醉汉便伸出手欲拥抱钱详。

        醉汉脸上淫邪的笑容让钱详空荡荡的胃有些翻江倒海。

        感觉到双脚上的麻意已经褪去,钱详没再和醉汉瞎掰扯,在那双脏污的大手还差一毫厘触碰到他时,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狭隘的巷子内爆发。

        担心暴露,钱详又迅速往醉汉的喉咙处补上了一刀。

        醉汉一只手捂着下0身,一只手捂着脖颈上的刀口,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见不断流出的血液快要蔓延至鞋尖,钱详飞速瞟了一眼窄巷子外面开始聚起来的人群,心中暗道不好,一个飞身便跑到屋顶上运用轻功逃走了。

        在钱详离开之后没多久,一个面色蜡黄,身形消瘦的女子挤开人群跑进巷子。

        在看清地上那个还留有温热的尸体真的是自己的丈夫后,女子跪在地上开始崩溃大哭,全然不顾裙摆末端染上了一朵又一朵鲜艳的红。

        “啊啊啊啊啊啊!你个王八蛋!成天喝大酒不回家!你死了,我和远儿可怎么过啊!”

        女子凄厉的哭喊并没有引发围观群众的同情,只有一两人见到此景摇了摇头。

        接着,一群身穿官服的士兵赶来询问,他们在大街上巡逻,听闻这边出了事便急忙赶了过来。

        瞧着巷子里死相惨状的尸体,以及地上那坨肉块,领头的士兵紧皱眉头地问道:“怎么回事!”

        “有个叫花子把人给杀了。”人群中最早发现尸体的人出声道。

        “叫花子?人呢?”

        “飞到房顶跑了。”

        听到这里,领头的士兵心中一惊。

        有如此高强的轻功,根本不可能是叫花子,结合地上的尸体锋利的伤口,再一联想最近皇城下发的通缉令,领头的士兵有了判断。

        “那叫花子长什么样?”士兵转身面对那个刚刚开口说话的百姓。

        “天太黑了没看清脸,只知道他个子很高。”

        由于钱详犯下的罪行十恶不赦,针对他的通缉令和当初林芮的通缉令根本不一样。

        钱详的通缉令上不光有相貌长相,还有身高、性格还有武器的描述,就连赏金都比林芮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士兵几乎笃定了心中的猜想,他扭头对另一个士兵说:“你赶回官府上报,就说发现了重犯钱详的踪迹,其余人和我一起追!”

        而早已经逃走的钱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他跳跃在漆黑的深夜里。

        刚刚一事,跟他过于疲乏有些懈怠有脱不开的关系。

        要不是过于劳累,钱详也不至于被人踹一脚之前没有醒过来。

        他在心中责备自己过于放纵。

        又经过几夜的奔波,钱详甩开一波又一波的追兵,终于回到了溯时村附近。

        钱详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赶去了钱家坟地。

        他还记得薛凌之前和他争权失败后,他把她关进了坟地的事情。

        以前钱家没倒的时候,薛凌虽然被关在坟地,但好歹饿不着渴不着。

        而如今,钱家垮台,钱详也被关入天牢,也不知道薛凌还活没活着。

        本来没有抱希望,砸开锁链。钱详走进坟地后却愣住了。

        借着外面的光,他依稀可以看到墓穴里的角落布满了排泄物,只有比较干净的一角还堆着几个已经馊了的馒头。

        而他那个一直嚣张跋扈,阴狠疯癫的母亲,此时竟然一脸红晕地抱着一具散发着恶臭的干尸躺在棺材里。

        钱详知道,那具干尸是钱瑞麟,他名义上的父亲。

        可他不明白,从小在他面前恶狠狠咒骂钱瑞麟的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薛凌?”

        听到动静,梳着精致发髻的女子抬起头,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钱详,好像是在辨认来人。

        “呀!儿子!儿子回来了啊!”薛凌绽放出一个温柔和蔼的笑容,然后又扭头对着干尸,“相公,我们的儿子回来了!”

        钱详满脸震惊的看着薛凌。

        即便是再愚钝,也能看出薛凌,已经彻底疯了。

        “儿子!儿子!你怎么不说话?”薛凌一直温柔地笑着,就连眼角展露出的鱼尾纹也没有阻止她微笑的弧度。

        以前的薛凌是最不愿意笑的,因为一笑她的眼角就会出现极其明显的鱼尾纹,她总觉得这样很丑。

        “你疯了,那是具尸体,不是钱瑞麟。”钱详一脸淡漠地拆穿薛凌的想象,企图用这种方式让她清醒一点。

        走近之后,钱详这才发觉,薛凌头上看似精致的发髻实则夹杂了一堆杂草和尘土,脸上也不知用什么东西抹得黑一块灰一块,就连身上那身衣服也破破烂烂布满脏污难以被称作是衣服,以及,她的浑身还散发着一股尸体以及人类排泄物混合的恶臭。

        “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亲呢!”薛凌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她这副表情倒是钱详从小一直看到大的模样。

        “别管他了,追兵快追过来了,快和我走!”

        说罢,钱详便想扛起薛凌直接走出坟地。

        可是薛凌却在钱详的肩膀上疯狂挣扎了起来,嘴里还在疯狂叫嚷。

        “要走也得带着你父亲啊!钱详!母亲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的么?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孝!”

        闻言,钱详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那一块角落吹进了刺骨的凉风,只听他声音淡淡道:“他不是我亲爹,这是你说的,所以我没有必要对他孝顺。”

        “我没想到我会教出你这个逆子!呜呜呜,你不认你父亲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怀疑娘的清白?是,娘知道自己出身青楼,外人多加诟病,但是娘这辈子真的只给你爹生过孩子。”

        说着说着,薛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而钱详则是被薛凌口中的疯言疯语惊得像是被寺庙的铜钟狠狠震了一下。

        心跳好像在听到那些话的那一刻停滞,大脑也响起阵阵的嗡鸣声。

        钱详声音颤抖,眼底闪着微光,面上期盼但又害怕地看向已经从身上跳下来的薛凌。

        “母亲你说什么?钱瑞麟真的是我亲父吗?”

        薛凌眼中的泪水哗哗流出,她声音哽咽道:“二十多年前,我对你爹一见钟情,但是他又不喜欢我,所以我就下药和他有了一夜,也是那一夜我有了你,你爹为人正直负责,听说我有了身孕,即便百般不怨但还是把我娶了回来。”

        人们总说,疯子说的话不一定全是假话。

        薛凌说的这些事,钱详都一一调查过,但那时,父亲的态度过于冷漠,母亲的性格又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再加上村民的指指点点以及母亲气极常说出他不是父亲亲生的话,钱详渐渐地也不愿意相信他本来坚信的真相了。

        可是如今薛凌疯癫后却把二十多年以来从未说出的话全部说了出来,钱详也愣住了。

        仔细回想,有那么多能证明他们是亲父子的证据,他却全部忽略了。

        是啊,村里有一个老人曾经说过他和父亲年轻时长得很像,父亲也曾常常对儿时的他愧疚地叹息,母亲也曾因为村民说他不是父亲亲生从而和村民当街对骂。

        原来,这一切的他全部没有记住,只记住了母亲的阴狠病态,父亲的冷漠忽视。

        而他曾经那么崇拜和敬仰的父亲,最后却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多么可笑啊。

        原来原来,他从最一开始就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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