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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荒岛上沉寂太久的火山剧烈喷发,火山灰遮天蔽日,海啸掀起的巨浪翻滚。

        所有震颤悉数归于落地窗外的星点,在眼前洇出一团团光晕。

        水面浮起一团异样。

        岑砚抬臂挡了挡眼,平稳下呼吸,哑声问,“姐姐满意么?”

        许恩深在他穿的t上蹭了蹭手,坏坯一样笑,“小伙子自己说表现得好不好?”

        无奈的一声哧笑,“债多压身,许恩深。”

        许恩深不以为忤,用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太晚了,快去给客人准备客房。”

        幽昧的夜色中,岑砚意味深长地笑了,这笑意进到许恩深眼里,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他再开口,“那就得委屈客人跟主人挤挤了,我这儿没有客房。”

        “……”

        待俩人都收拾利索回到卧室,许恩深坐在松软的床上,纯良无害地要求,“分被子睡。”

        岑砚转身去大衣柜里又抱出一床被子,扔到床上,居高临下地乜着她,“这就有安全感了?”

        听出他在揶揄自己,许恩深自以为然地点点头,“防君子不防小人。”

        惹来岑砚轻蔑的一声嗤笑。

        一夜好眠。

        崔哲珉出发前给岑砚拨了个电话,对方好半天才接。

        “哥?会议十点开始,我现在过去接你,给你们带咖啡跟三明治可以嘛?”

        “可以。”

        许恩深之前遭遇的事情给她留下很重的后遗症,夜里很容易就被噩梦或异响惊醒,然后便再难入睡,所以当她从一个温暖、惬意、毫无惊惧的环境里转醒过来的时候,她眷恋得不想睁眼。

        岑砚需要时间打理自己,把她伸进自己睡衣里的咸鸡爪拿了出去,又小心翼翼地移开被她抵着取暖的腿,看着她的睡颜轻声戏谑,“防君子不防小人?还挺有自知的。”

        确定岑砚掀开被子离开了,许恩深埋在被子下面的嘴偷偷地勾了勾,习惯成自然地把手伸到枕头下面,赖在满是他气息的被子里再度睡去。

        “demo跟拍摄前的商业提案及剧本内容有出入,现在还闹出主流意识的问题,据说是因为李演员对尹演员持有比较大的意见,迫于他在圈内的声望及压力,导演才不得不对结尾处做了颠覆性的修改。正东前期对这个片子寄予了厚望,宣传资源也都已经到位,眼下的局面叫人进退两难,希望李演员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郑俊仁笑不及眼底,“韩代表这是在挑拨演员及导演间的是非么?”

        岑砚给了郑俊仁一个安抚的示意,“韩代表把问题抛给我,我也只能在演员的职责范畴里回应,至于其他方面,我不便逾距多说。首先,关于剧本,韩代表似乎对剧本前后不一致有困惑,我也有。”岑砚边说边向旁边的崔哲珉摊开手,然后扬了扬手上的资料展示给对方,“这是跟出演邀约一并给到我的剧本,标注的女主角是申雅,之后也没有人向我更正女主角换人这一信息,以至于我在签约后两个多月的筹备期里,揣摩的都是申演员的戏路和风格。”岑砚云淡风轻地放下剧本道,“我有点好奇,韩代表既然这么肯定我的声望和影响力,那为什么我最起码的知情权都得不到尊重?”

        岑砚双手交叉,沉声又道,“此外,与其通过别人的嘴来获知我对尹演员的看法,倒不如直接听我本人说,希望在座各位在向网络上散布的时候,不要断章取义。我不知道正东用整个集团的声誉做背书,给一部要代表韩国电影最高水准去竞逐威尼斯的作品,推举这样一位不专业、不敬业的女演员,出于何种目的考量。真正的电影人,需要时刻保持对作品和团队的敬畏之心,而尹演员,起码目前看是不具备这种心境。”

        尹神奇今日并未现身,而是让经纪人代为出席。听到李既望的这番评价,经纪人何止面上挂不住,他心下更多的是懊恼,恨之前没对李既望做得再绝一些。娱乐圈本就是弱肉强食,哪个新人上位不靠手腕,钱、权、色,便是娱乐圈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钱、权,正东都有,但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会在李既望这里栽跟头,现如今被他倒打一耙,若真如他所言,如此负面的风评传到网络上,非但在尹神奇身上的投入前功尽弃,很大概率正东都会面临巨大的负面危机。

        正东方面的韩代表也不蠢,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当初之所以能达成合作,无非是太子爷想涉足娱乐圈产业,而尹神奇正是第一块试金石。尹神奇要是折了,他们从上到下都得跟着完蛋。

        在这个圈子里,李既望轻易不露圭角,久而久之,他的低调做派难免会纵容一些不知轻重的人忘乎所以,想当然地以为其人微言轻。但就在刚才,他们亲眼所见的是,他举重若轻的寥寥数语,无人敢驳,也无人能驳,话语权的分量,足够说明一切。

        剥去浮夸的外衣,排位仰仗的还是真刀真枪的实力。

        3月下旬的北京,桃李芳菲,长安街的玉兰开到荼蘼。

        岑知洲接到了汪培赟的电话。

        “老岑,你托我打听的那事儿……”

        汪培赟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有些沉闷,岑知洲似有所觉地问,“很棘手?”

        那边沉默半晌,“我先把目前查到的跟你说说,你也好心里有个数……”

        既过了春分,天色便一日长似一日,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给窗台上的绿植镀上一层金箔,看久了,眼前只剩一片久散不去的白光。

        岑知洲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半天,四面八方的声音交织在脑中久散不去。

        ——“前年妥宁县一个村小学的校长,涉嫌猥亵多名儿童,孩子家长报案后,有线人向燕华报投了线索,去采访的是个叫许恩深的记者。稿子还没发出去,妥宁县就闻讯追到了报社,托了在当地投资的企业牵线搭桥,找社长反映说当地经济本就不好,基层工作不好做,这个稿子要是出去,对当地口碑会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要求不予刊发。但许记者不肯退让,几方博弈下,不知怎么就出了那样的结果……咱们也就关起门来说,典型的,谁穷谁有理,出事儿倒知道搬出经济发展来给媒体施压。”

        ——“爸,穆导新收了个学生,让我先带着,说按留观病人对待,嗯……对,她情况比较特殊,穆导说她曾是《燕华报》跑深度报道的记者,因工作原因留下了心理创伤。您有没有什么途径,私下给问问这事的来龙去脉,治心病总得知道心结在哪里。”

        ——“那个校长的案子已经判了,当地县纪委也介入给了相关人等相关的处分,我同意你的猜测方向,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案子的原因,真不至于白白损耗一员干将,毕竟培养个优秀记者也不容易。其中有没有牵扯其他利益关系,得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有些话,咱也是站在为人父母的角度来说,你儿子相中的那姑娘,守着社会道德底限和职业操守为弱势群体发声,也不知道一个人抗了多大的压力,你们也多劝劝,过去了就别回头,省得遭二次伤害。”

        周五晚,王秀兰接到一个叫陈澍的学生打来的电话,“王老师,您明天晚上有安排么?”

        “怎么?”

        对方爽朗的笑声传过来,“雅宁单位安排了专场《李白》,想着您能喜欢,就问问您时间。”

        “你跟雅宁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我可不去做电灯泡。”

        “您瞅您这话说的,我俩再二人世界下去就该双双乌眼鸡了,她明儿晚上也顾不上我。雅宁可说了,这专场来的可都是各单位的精英,我俩到时候帮忙踅摸着,您老人家再亲自掌掌眼,这外孙女婿不就有目标了不是?保您不亏!合着您没安排,那咱可就说定了啊,我到点接您去。”

        软磨硬泡就是没给王秀兰再开口拒绝的机会。

        翌日下午,天还大亮的功夫,陈澍就来了,跟王秀兰这儿蹭了一顿晚饭,不慌不忙开到剧院的时候,距离开演也还有半个多小时。

        陈澍的妻子柳雅宁出来给王秀兰接到她办公室,“老师,贵宾室被领导安排接待了,委屈您在我这儿歇歇脚喝口水,一会儿让大澍领您进场。”

        王秀兰挥挥手,“你快去忙你的。”

        “成嘞。”

        柳雅宁刚要推门,门外好巧不巧有人拉门,晃了她一趔趄,一抬眼,是她领导,她眉眼带笑,“您这是来抓我‘旷工现形’啊?”说着,反手就把门在身后关上了。

        “去!”院领导笑着哧了她一声,“征你办公室一用,贵宾室没地儿了。”

        “艾玛,这不巧了。”柳雅宁压低了声道,“我老师在里头坐着呢,快八十了,您要接待多大的领导啊……”

        “我同学马上就到了,总归也是咱们主管单位的,总不好让他满院子溜达吧。”

        “是这个理儿。”

        “那我先跟老师打声招呼。”说着,柳雅宁领导推开门,笑眯眯地同王秀兰道,“老师您好,我是雅宁同事,哎呀实在是条件有限照顾不周,那边接待室都满了,您看……一会儿我能不能让我同学来这边跟您做个伴……”

        王秀兰跟人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再一上岁数,只觉得人多热闹,哪里会介意。

        领导头前领人去了,柳雅宁故意落后半脚,给陈澍递眼色,“大澍,别忘了我嘱咐你的话,我领导同学可是文旅部的,一会儿你可瞪起眼睛来,话题多往内方面带,听见没?!”

        “是是是!”

        没多会儿功夫,柳雅宁领导便引了个儒雅的男子进来,两下简单一介绍,便匆匆去忙别的事了。

        王秀兰待客人坐下,很随意地寒暄问道,“您是姓岑?”

        “是,山今岑。”

        王秀兰点头跟陈澍笑笑,“这姓不多见,我外孙女现在的带教老师也姓岑。”

        陈澍感慨,“到底还是您心细,我儿子读完研我连他导师男女我都不知道,您这连大深带教老师姓啥都知道?!”

        王秀兰眼睛一瞪,“养姑娘跟养小子能一样么,孩子独身在外,不就得靠老师多看顾些?!”

        骨瓷茶杯不轻不重磕在桌上“嗒”的一声,适时接在王秀兰的话音后。

        “您孩子……在哪里读书?”

        “康大。”

        岑知洲微微一滞,刚才那声“大深”,再加上“康大”,一个猜测迅速在脑中成形,“我儿子也在康大教书,心理系。”

        “啊?!”王秀兰跟陈澍面面相觑,“这会不会也太巧了……”

        陈澍急吼吼地鼓动王秀兰,“老师啊,快给大深发个视频,哈哈,这得是多神奇的缘分!”

        “嗳……不合适不合适……”王秀兰连连摆手。

        岑知洲莞尔,“不妨事。”

        陈澍果断扭头,炯炯有神地望着王秀兰,“王老师,您就不好奇小岑老师在大深心里的印象么?”

        “你就能撺掇!”王秀兰无奈地点点他,乐呵呵地掏出手机。

        响了没两声对方就接了起来,画面是黑的,许恩深的声音递了出来,“姥儿~我贴着面膜,别吓着您,您准备好了我就要翻镜头啦~”一把娇生生的嗓子柔柔的,像在奶奶腿上绕圈的猫,乖巧,招人疼。

        王秀兰把手机移开些,跟陈澍和岑知洲抱怨,“你瞅这哪像三十的,成日介跟我这儿耍赖……”

        许恩深刚在画面里探了个头,立时警觉地又缩回去一半,“是有客人嘛?”

        陈澍大笑出声,“大深,是我!你贴你的!”

        陈澍夫妇是王秀兰家里的常客,见是熟人,许恩深又慢慢把脸挪回来,捂了捂面膜纸,“不好意思啊陈叔叔,您来看我姥儿啦?”

        王秀兰更正她的话,“你陈叔叔跟雅宁阿姨请我看话剧,现在在你雅宁阿姨办公室呢。”

        “夜生活这富足呐?!”

        从岑知洲的角度看过去,尽管瞧不见正脸,只能瞅见惨白的一片,但听着他们日常却透着喜气的对话,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你岑老师最近可好?”

        “嗳?!”许恩深很明显地惊了一下,仓皇地回了下头,似是在看谁,“姥儿哇,怎么突然问起他嘛~”

        她也开着免提,岑砚就坐在她侧后一点,听到王秀兰突如其来的“问候”,他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看她怎么接。

        “你岑老师大年下那么忙都还想着关心你到没到家,平日里不能多问候问候么?说你总长不大还真是不懂事!”

        岑知洲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没忍住带出了笑意,看来俩人的关系目前都还瞒着家长,也不知等关系捅破的那一天,许恩深姥姥会怎么想他儿子。

        此时此刻,岑砚也在视频另一头忍着笑,好整以暇瞅着她。

        许恩深半眯着眼乜着他,就在那一瞬恶向胆边生,贼笑道,“姥儿啊,您猜我现在跟谁在一起?”

        陈澍哈哈一笑,迫不及待地说,“大深啊,你跟谁在一块不重要,你猜我们现在跟谁在一块?”

        “谁呀?”

        “要不这样,我数一二三,咱们同时亮出神秘嘉宾好不好?”陈澍朝岑知洲挤挤眼,岑知洲温文尔雅地一笑,并不反对。

        许恩深用目光向岑砚征询意见,岑砚也笑了,虽然他确有想过并设计过见家长的情境和流程,但万万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仓促而“不正式”的局面,他把电脑放至一边,起身站了起来。

        “一、二、三……”

        陈澍应声将镜头翻转,让王秀兰跟岑知洲同框,许恩深也在同一时间将岑砚拉入镜头,两下一照面,许恩深见有陌生长辈,慌慌张张地把脸上面膜一把抹掉,把岑砚往镜头前推了推,“姥姥,您不是问岑老师最近可好,咳咳,让岑老师自个儿跟您说吧!”

        岑知洲父子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俱是一怔,倒是岑砚临危不乱地接上岔,“姥姥您好,我是岑砚,劳您惦念,谢谢您送我的围巾,我很喜欢。”他扭头瞥了眼上一秒还洋洋自得的许恩深,语气稍一停顿,冲屏幕又颔首招呼了一声,“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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