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外面天寒地冻,里面小火炉温着,铜炉锅子烧着,热气蕴蔼,白烟缭绕,温暖如春。

        秦川原本是想让程昶坐另一张桌的,但怎么说他也算是救了他,不太好赶人。只不过他这一坐下,自己满心满腹想对洛阳说的体己话就说不出来了,原本想表达的意思,也因为他干巴巴的语调变了味道。

        “洛阳,你不了解昌王,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今天不知什么事情让他神思恍惚,你勉强逃过一劫,这是你运气好。可是谁也不能走运一辈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嫌弃起自己来,怎么这话到了他嘴里便有说教的味道了?他明明是想关心洛阳的,明明是想让她把自己安全放在第一位的?!

        “啰嗦!迂腐!”程昶毫不客气呛了回去,“洛阳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别把你官老爷的架子摆出来!”

        秦川承认他说得有理,一时语塞。

        程昶接着道:“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不立危墙,洛阳,以后离他远一点吧,他就是最大的危墙。”

        秦川黑了脸:“程昶,你的事已经办完了,还是早点回京城去吧,用你家里的温汤暖玉好好养养,别把病气散得到处都是。”

        “好你个秦川,,你还对洛阳说,我是你的好友,怎么你就是这样对好友的吗?”

        “这样的话你也敢信?”

        ……

        洛阳对这二人的明争暗斗充耳不闻。她算是明白了,这是一对见面就要互掐说不定便背后捅刀子,可却会在关键时刻拉对方一把的“好友”。他们这关系,真心复杂。

        洛阳一心忙着涮肉。片得极薄的肉片不过三两息便好了,沾上调和了韮菜叶、芝麻酱、葱姜蒜等各种调味料的酱料,送入口中。

        羊肉的鲜香,韮菜叶的辛辣,芝麻酱的浓郁,丰富又有层次的各种味道在嘴里一齐爆开。

        爽啊!

        再喝一口熬得泛白的羊汤,又暖又鲜的汤从喉咙一路往下到胃里,浑身上下都跟着暖起来。

        身上冒出一层薄薄的细汗,通体舒畅!

        “洛阳,你看你看,这人好没良心,刚把他捞出来就翻脸不认人了。今天他这样对我,明天也会这样对你。”程昶与秦川吵得口干舌躁,干脆调整思路,从洛阳这儿下手。哼,小样,不把你气得跳脚算我输!

        秦川着急叫道:“洛阳……”

        只是叫了半天,却啥也分辩不出来,只翻来覆去道,“我不会。”

        他声音颤抖声线拔高,一双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洛阳,脸色发白,明显是怕洛阳不信。

        洛阳轻拍他的手背,“我知道。吃肉。”

        秦川还想再说,可一见程昶得意地杵在那里,满心满腹的话便哽住了。

        算了,等他与洛阳独处时,再慢慢讲吧。

        他想起另一件事来,问道:“洛阳,你今日这身打扮,倒像是南唐仕女装束。你是故意的,是吗?”

        一提这事,程昶也来了兴趣,跟着追问道,“是啊洛阳,我只不过让你戴上昌王母亲的耳坠子,指望他看在这耳坠子的份上,不追究你。可是,你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洛阳又风卷残云般下肚了几片肉,打了个饱嗝,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昌王那人,有病。”

        秦川、程昶:……

        洛阳以手指心,“心病!”

        “我只不过对症下药,心病还需心药医呢!”

        接着,洛阳便把她从桂圆小公公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合盘托出。

        “苏怀忠为什么被杀?因为他知道了昌王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苏怀忠本人都没意识到。否则,他不会一点防范都没有。”

        “桂圆小公公说,去年冬月,苏怀忠去昌王府里喝酒看戏,两人还相谈甚欢。可是,第二日,昌王便指使人给苏怀忠下绊子,在皇帝耳朵边上吹风,说苏怀忠同情废太子,惹来皇帝厌弃。为避祸,苏怀忠才主动揽了来平邑县传旨的差使。可是他左思右想,始终想不通自己是在哪里得罪了昌王。桂圆这个小机灵鬼,一句一句套苏怀忠的话,把他从入府到出府说过的话都细细筛了一遍,最终确认,只有一句话,有可能是惹祸的根源。”

        “苏怀忠那时喝得有点多,指着昌王身边那最得力的谋士说,此人面若敷粉唇若涂朱,峨眉颦蹙,行动时似弱柳扶风,倒有几分南唐病美人的风范。”

        秦川与程昶对视一眼:“这一句,虽把谋士比作病美人,有贬低之嫌,但若说昌王为一谋臣,便下毒手杀陛下身边的老人,说不过去啊。”

        洛阳点点头:“是啊,说不过去。可是为什么会惹祸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苏怀忠的玩笑话,无意间点破了真相。而昌王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最得力的谋士是南唐遗民。”

        秦川沉吟,程昶凝眸,二人俱自沉思。

        洛阳敲敲桌板,拉回他二人的思绪,开启自问自答模式。

        “可是,昌王为什么要拼命掩盖他身边有南唐遗民这件事呢?南唐已经灭国很多年了,他们的遗民早已与大宁朝的百姓一般了。”

        没人回答,没人捧哏。洛阳心塞,继续道:“可是,要不怎么说桂圆是个小机灵鬼呢,他这个宫内小混子,东听八卦西听八卦的,知道许多陈年旧事。从这些旧事里,我慢慢地拼凑出一个大概真相。”

        “第一件,陛下登基的第五年三月初七,朝廷一举起获了一个巨大的间谍网,在许多大臣家中抓捕了暗伏的南唐间谍。他们很多都是在府里做了几十年的老人,平日里忠心耿耿,谁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是南唐间谍。为什么几十年都平安无事,偏偏在那一天,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暴露了呢?”

        “第二件,也是在陛下登基第五年的三月,初一这日,宫内多了个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昌王殿下。孩子是陛下亲自从宫外抱回来的,谁也不知道他的生母是谁。”

        “原本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可是偏偏前后脚就发生了,你们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吗?”

        程昶率先回答:“昌王的生母,便是南唐公主。”

        “不错。”洛阳给了他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个庞大的间谍网背后的主子,便是昌王的生母,长平公主。她当初因为灭国被充入掖庭为奴,但据说她本人长得倾国倾城,又聪慧无双。当今皇帝看上并强占了她,她也有借势再度复国的打算。可是,因为爱子被夺,她一时失了理智,盲目启用间谍,事情败露,最终她的手下被一网打尽。”

        “很多人都在传,昌王知道生母后,亲自逼死了她,可是,若真如此,他也不会在身边收留南唐遗民了。所以,我猜想,他的母亲不是被他逼死的,而是自杀死的。而他身边的南唐遗民,便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政治遗产。当年那些间谍,还有漏网之鱼。他身边的那位得力谋士,很可能便是他母亲曾经的亲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有多少人,势力有多大,不得而知。但我想一定小不了。这些,都被昌王接管了。所以,昌王急着要杀苏怀忠,目的就是掩盖他手握庞大南唐间谍网的真相。顺便,再栽赃到秦川的身上,一石二鸟。”

        秦川与程昶心内俱震。

        这些东西都不过是洛阳从桂圆小公公支言片语里拼凑出来的。可是,她的推理一环扣一环,逻辑严密,推测合理。

        并且,今天上午在公堂上,昌王见到洛阳身着南唐服饰那失神落魄的样子,已经充分说明了,洛阳的推理都是正确的。

        果真如此的话,昌王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

        他身边的谋士他们二人都知道,从小便跟着他,说句亦师亦友也不过分,昌王有可能从小便受到这位谋士的鼓吹,他又站在哪一边?南唐还是大宁?

        程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洛姑娘好谋略,程某佩服!”

        洛阳说得口干舌躁,又喝了点羊汤,这才笑道:“其实我今日也在赌,就赌昌王对他母亲是什么样的感情。若我是他,日日面对母亲遗留的政治遗产,接受南唐遗民的政治洗脑,他母亲又是为了他的将来主动赴死,肯定对母亲是又愧疚又遗憾。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秦川担忧地看着洛阳,“他有病,咱就不跟着掺合了。朝堂纷争自有我,洛阳,以后独善其身便好。好好开发你的庄园子。真想早日看到满岛桃花开的景象。”

        程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小秦大人,你是世家子弟,几代积蓄富可敌国吧,怎么还舍得洛阳开荒种地呢?”

        秦川:“程兄倒也有几分南唐病美人风范,只知穿衣吃饭赏花逗鸟,不知采菊东篱下另有一番意趣。”

        洛阳好笑地摇摇头,这二人,又掐起来了。

        他们几人争得正热闹时,外面鱼贯而入一队侍卫。

        为首一个宦官模样的人,捧着个托盘,径直来到洛阳面前。

        “奉昌王殿下命令,前来给洛姑娘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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