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秦川一脸郑重：“这个钱必须我来付，因为，我想做一件事情，这件事会损害你的利益。”
洛阳随口一答：“好啊。”然后趁秦川不备将钱丢进燕氏馄饨铺老板的钱匣里，转头对着秦川呲牙一笑：“都说了是我请客了，别想跟我争。”
秦川扯住洛阳袖子：“听清楚了吗？我要做的事，会大大损害你的利益。”
洛阳脸上笑得很灿烂，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说了好啊。”
秦川不解，正常人听到这话，不得先问他到底是什么事，会怎么损害自己的利益，怎么样也要先问清楚啊，怎么她一脸无所谓没心没肺的样子，这姑娘是缺心眼还是在敷衍他啊。
他一脸严肃对着洛阳，认真解释道：“你先听我说，我想把你的种植方法在全县推广。毕竟那么多田闲置在那里……”
洛阳打断他急切的解释，收起笑，也严肃认真地对他说：“你是一县父母官，这是你份内的事情，我相信你，放手大胆去做吧。”
秦川这下是彻底愣住了。
她刚才说，相信他？
不知怎么，他胸中忽然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想起被贬出京那日，阴雨连连，他独自撑伞离京，那些曾与他同窗共读秉烛夜话、同殿为臣并肩作战的好友们，无一人前来相送，要与他割袍断义的绝交信倒是收了挺多。那些信里面，个个骂他貌忠实奸，骂他善作伪装，骗取了他们的信任和友情。
那么多年的交心之友，转眼将他踩到泥水里奚落。这姑娘与他才认识几日，凭什么就说相信他？！
他嘴角带起嘲讽的笑，眼里晦暗不明，浓重的情绪翻涌上来，又被他生生压下去，这股滋味并不好受，让他忍不住讥讽问道：“你，凭什么，相信我？”
洛阳见到他眼里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情绪，这样的感觉她并不陌生。抱负无法施展、理想得不到认同、信任遭遇背叛，那些滋味，她都懂。于是，她伸出一只手，拍着秦川的肩膀，缓慢而郑重道：“我，信你。”
她的眼神如清澈的小溪，不带一点杂质，干净，纯粹，沁凉，兜头浇在秦川心上，让他如火山般不停喷涌的不平之气，渐渐熄灭下来。胸膛中那股无处发泄的燥郁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心情恢复平静，代之而起的是赫然。
这小姑娘是好意，自己怎么能因为过往遭遇的不平就无端地怀疑她嘲讽她呢？更难得的是，在被自己嘲讽了之后，她没有生气，反而来安抚自己。相比起她的豁达与开朗，自己真是无地自容。
他低垂下头，喃喃道了声：“刚才是我失态了。”
洛阳大力一掌拍在他肩上，大声笑着说：“我的县令大人，振作起来，还有好多大事等你呢。”
秦川也不再纠结，抬头展颜一笑，继续问道：“所以，我要大力推广你的种植方法，你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吗？”
洛阳笑道：“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的理想了吗，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能力有限，一双手能庇得几个人。还是你的方法管用。这是我巴不得的事情。”
秦川心底一颗石头落了地。这件事虽然他已决意去做，但他并没有想伤害洛阳，眼下得到洛阳的认同，突然间有了种孤旅不再独行的感觉。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他情不自禁握住洛阳的手：“谢谢！”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突然间，旁边伸过一只鸡爪般的手，硬生生把他的手挪开，然后强行塞了杯茶放在他手心里。
四儿一脸尴尬地笑着说：“秦大人，喝茶。”
秦川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么不妥。若是换了别的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只怕会甩他一个巴掌了。他偷眼觑着洛阳，见她神色自若端杯喝茶，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冒犯了她的样子，大大松了口气，忙埋头喝起茶来。
指腹间仍残留着小姑娘手背皮肤那滑腻的触感，他忙收敛心神，专注喝起茶来。氤氲的热气扑上面来，烧得他耳朵都红了。
只听洛阳放下茶盏道：“我还有一些早熟的白菜萝卜种子，但绝不够一县耕种之用。用寻常的种子也是可以的，只是成长慢些，也总能收上一季。只是，到时都扎堆上市，菜多价贱，若再遇上商贩压价收购，只怕连种子肥料钱都收不回来，会大大打击农人耕种的积极性，来年就无人肯耕了。还得多多引导，丰富品种，多寻些耐寒作物才好。”
谈起正事，秦川终于不再尴尬了，忙将他的打算道来：“无妨。官府设有常平仓，本来就是用作平抑物价的，丰年以市价收购粮食，灾年再以平价卖出，保证粮价不被奸滑商贩抬压。”
洛阳拍掌赞道：“倒真是个好办法。”顿一顿又道，“其实，若是早一个月，就不必耕种蔬菜了，直接可种冬小麦，来年三四月间就可收割，正好衔接上种水稻。如今时令太晚，小麦无法越冬，只能寄望于明年了。秦县令，还请你明年大力推广种冬小麦为好。”
秦川兴奋起来，小麦不比蔬菜，毕竟是正经粮食，可填饱多少人的肚子啊。他不知如何感激洛阳为好，突然站起身来，对着洛阳大大地鞠了一躬。
“我替全县百姓，谢谢你了！”
洛阳慌得也忙站起身来，对着鞠了一躬，“哪里哪里，我应该的。”
他们二人你一躬我一躬，看得四儿心里着急，忙上前阻止。
搁这拜天地呢？？！
谈完正事，又吃饱喝足，二人准备分道扬镳。秦川随口问起洛阳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洛阳掰着手指数着：“买东西啊。木炭、厚棉被、锅碗瓢盆、洗漱用的木盆木桶、牙粉……”她数一样，四儿心抽一下。恨不得把她的手指头撅下去。
秦川打断她道：“其实，这些东西，我县衙仓库里很多，都是朝廷发下来用不完的。不如给你们拉走，还能帮我省些仓库空间出来。”
洛阳疑惑：“朝廷连牙粉都发的吗？”
秦川一脸正经道：“是的，朝廷思虑周到。”
四儿开心地扯扯洛阳的袖子：“姐，不用白不用……”
洛阳忙去掏钱袋子，秦川不等她有所动作，先行一步，边走边说：“我这就安排去，下午就给你们拉家去。”
跑得比兔子还快。洛阳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头。
没了正事，她便与四儿在县城里东逛逛西逛逛，逛得差不多了便悠闲地往家走。
还没到村口呢，便听说整整有三辆大车载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往她家去了。
她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村民们几时见过这么大手笔购物的，个个羡慕洛阳羡慕得不得了。
一个多月前还是被活生生扔到蛇洞等死的小孤女，谁能想到，人家一出手就差点把县里的铺子给买光了。
四儿兴奋地跑到车子前，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脸上一直带着傻笑。
洛阳看着那崭新的马桶，有点想不通，朝廷连马桶这种东西都发的吗？
在洛阳指挥着人往屋里搬东西的时候，县衙门口来找秦川结账的人排起了长龙。县里的小铺子们在午后都接到了来自秦县令的订单，全都是日常生活用品。县令大人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钱，便叫他们下午来衙门领。
小吏一边结账一边纳闷：自家大人是打算在外面另安一个家吗？怎么这些生活用品都不见搬回衙门里来的？
县衙里面，秦川正对着手里的账册陷入沉思。楠木书桌、沉香水榭屏风、澄心堂上好的宣纸、红珊瑚笔架……库房里的都是珍品，可好像哪一样也不适合送给洛阳。若被她知道这些东西来自他的私库，要么全都退回来，要么就要跟他明算账。而且，这些东西，只怕并不比木炭实用。
也罢，还是再去采购一些日常用品吧。他在纸上写写画画，计划着该去买些什么东西。突然，眼睛账册上记载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皮影！
没想到，这东西也跟他来了平邑县。
他脸上不自觉泛起笑来，这东西送给洛阳，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当天晚上，洛阳铺上厚厚的毛毡子，燃起上好的银丝炭，枕上饱满的稻壳枕，香甜地做了个美梦。梦里，她的土豆大获丰收，商人争相采购，乡民上前求种子，土豆种满了平邑全县，老百姓们个个丰衣足食脸带笑容……
一月时间倏然而过，到了土豆收获的时节了。
她与赵有财的赌约已毫无悬念。在她的精心伺养下，再加上空间里的钾肥助阵，土豆大获丰收，亩产达万斤。赵有财心如死灰地交了三亩水田田契外加两石粮食给洛阳。
只是，土豆挖出来了，丁牙侩口中说好的客商，却始终不见踪影。
这么多东西，若没有客商前来收购，单靠她一人零散地卖，得卖到猴年马月去。
日头西沉，终于见到丁牙侩深一脚浅一脚往这边赶。
“对不住啊洛阳，我给办砸了。”丁牙侩抱歉道，“那些客商不知怎么的，明明说得好好的，一个个突然就反悔了。”
突然吗？看来，这里面有文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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