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怜儿身世
谢懿德回府时，已是傍晚时分，只见自家三个小丫鬟在府前东张西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不在府中，独自出门了。谢懿德无语地扶了扶额，朝前走去。
“小姐您可回来了！您怎能独自一人出府呢？您真是”
“你再嚷嚷，整个汴京都知道谢懿德独自一人出府，不知上哪野去了，简直败坏名门家风！”
“呸呸呸，奴婢没这个意思”玉骨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但眸中却还是担心不已。
“行了，我没事，回府吧。”
“对了小姐，今日绸缎铺送了新衣来，您要不要去试试？”玉骨神秘兮兮地笑道。
谢懿德挑了挑眉，了然地点点头。
“小姐，您瞧，这金丝白纹青梅锦裙有何不同？”玉骨关上门，轻声说道。
谢懿德原本没心思看衣裳，听她这一说，有些好奇，上前仔细瞧了瞧，这一瞧，可真是惊到了她。
“这，青梅金光闪闪不会是用雀金裘的底子绣上去的吧？”谢懿德忍不住伸手去碰。
“小姐果真好眼力，奴婢还是听那苏小姐同奴婢讲的呢！”玉骨一脸崇拜地看向自家小姐。
雀金裘十分稀有，做工也极为复杂，曾是波斯古国献的礼物，后被皇家的能工巧匠仿改一番，华丽程度更甚原物。历来，都是皇室与贵族才能用上的。
不过谢懿德并不喜那整套的雀金裘，有幸见过自家祖母的一件金宝底，远瞧起来像是个花孔雀，太过华丽。可这件不同，只用在了青梅上，底色的白纹也非凡品，否则定要被这闪着金光的青梅压下去，显得有些不协调。
“小姐，还有呢！您瞧这个！”玉骨看出自家小姐眼中的欢喜，也笑了起来。
谢懿德转头，看向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件狐裘，她走进细看，那毛色皙白，绒感十足，轻轻触手，十分贴肤，不禁开口道：“这狐裘也太柔软了些。”
“小姐，这可是白狐腋制成的！”玉骨也只是听过这东西，从未见过。
“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果真珍品。”谢懿德忍不住伸手将其展开：“这么大，得多贵重啊！”
“小姐，这不就是个白狐皮做的吗？我瞧您有许多件呢？”怜儿不解道。
“良裘非一狐之腋。狐白谓狐腋下之皮，其毛纯白，集以为裘，轻柔难得，顾贵也。”女子皆有爱美之心，谢懿德更甚，她捧着有些爱不释手，眼中都放了光。
“哇！这得多少只狐狸的腋下毛才能制成这么大！”怜儿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这苏倾”谢懿德缓过神来，皱着眉。
“苏小姐说，这是她家主子准备的。说是自打您去苏州，就开始准备了，还有许多华服首饰，都给您备着呢。她还说”
谢懿德抬眼看了看玉骨，问道：“说什么？”
“她还说，他家主子说了，等您能穿上这衣裳见他时，就得准备好接受他的聘礼了。”玉骨忍不住红了红脸，这未来姑爷，还真是不害臊。
两件衣裳既不是春夏装，也不是秋装，他的意思是在暗示自己冬日里就要进宫了吗？聘礼？他可是皇上
谢懿德一时间觉得胸口有些热热的，跳动处也有些愈来愈涌的感觉。
“哦对了，画像呢？”谢懿德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在这呢，奴婢还没打开。”玉骨将锦盒拿过来，递给谢懿德。
谢懿德余光瞥了瞥怜儿，往日里话最多的小姑娘，这时候躲在暗影身后，轻轻拽着袖子，好不可怜。
“唉，别怕。小姐不是说了吗？你若是不想走，便还是谢府的人，还是我的妹妹。”玉骨拍拍她，安慰道。
“知道，也不是害怕，只是”怜儿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谢懿德笑了笑，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冲玉骨点点头。
玉骨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放到桌子上，然后将里面的画卷拿出来，心中也有些打鼓。
随着画卷一点点的展开，上头的人像也逐渐清晰，清新明艳的五官跃然纸上，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眼下有颗似有若无的痣点缀着，看起来也是个极为明媚的女子。
而这个人与一旁的怜儿，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那般明媚，显得有些畏缩胆小。但眼睛却是完全吻合，那颗痣也是恰到好处。
其实谢懿德在见过苏倾之后，便更加笃定了，没别的原因，她曾见过苏大人，长相儒雅，一颗泪痣显得更为风雅多情。苏倾也很好的继承了那颗泪痣。怜儿亦然。
“小姐”怜儿有些无措地开口，手里紧紧攥着暗影的衣角。
“尽管做决定，剩下的交给我。”
暗影皱了皱眉，看向谢懿德。
谢懿德与她对视一眼，没说话，只轻轻呼了一口气，便转身出了房门。玉骨也紧跟着出去，她可不能够放心再让小姐自己一人出门。
而暗影怔在原地，其实从谢懿德第一次说出让怜儿自己做决定时，她就知道她心软了。
“暗影我不想离开小姐，不想离开你”
暗影低头，因为说话的人不敢抬头。
怜儿小小的一只，又打小营养不良，就更是瘦弱。而自己，原本生得就比平常女子高些，又自幼习武，更是壮实些。她这般拽着自己，看起来像是扑进了情郎的怀里。
“你还是回去做苏家小姐吧。”
怀中的人猛地抬头，应该是前一秒蕴的雾气吧，暗影想。
不然哪有人能瞬间便哭出来的。
怜儿没去问为什么，也没去解释为什么，因为那个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早该明白的。
两日后，京中最大的鸿雁楼，天字号包房内，坐着一位妇人，脸上虽化着妆，却也能看出多年的憔悴，与此时眉间掩藏不住的笑意与激动来回转换，看着不甚自然。
没过多久，包房的门被打开，走进了两个女子，前面的那个将帷帽取下后，十分眼熟，没错，是谢懿德。
“谢家懿德见过苏夫人，请苏夫人安。”
坐着的人是是当朝工部尚书苏清天的结发妻子，苏氏。也是户部尚书张宣彬的嫡亲妹妹，张唯贝。
听这名字就不难猜到张家对这个女儿有多宠爱。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高门之间，其实会好一些，毕竟嫁娶之事，不单单是两个人，还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纠葛。
可若是者泼出去的水没能帮衬上反倒给家里惹了乱，那结果或许连哥水花都不如，就直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偌大的汴京里了。
眼前的张唯贝却十分不同，她的父母将对她的宠爱刻在名字中，唯贝，唯一的宝贝。
而唯一的哥哥也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到了今日，张家的老两口都已去世，他也依旧如此。对已经四十有四的妹妹百依百顺，见不得任何人欺辱自己的妹妹。
也因此，即使张唯贝入苏府十一年都未能生育，苏家也不能休妻。即使张唯贝失女后动辄便对丈夫吵嚷喊骂，苏家也不敢休妻。
“诶唷，这谢小姐果真越发动人了。”张唯贝笑得开怀，忙站起身来扶她。
“这位？难道”张唯贝顺势瞧向身后跟着的女子，年岁不大，也是个清秀的人儿，可却有些高大了。
“不是的，苏夫人误会了，这位是懿儿的贴身婢女，名唤暗影。”谢懿德借着她虚扶的手起身，解释道。
“哦，如此啊”
“苏夫人莫急，贵府千金如今还在谢府呢。”谢懿德面上带着笑意，与其对视。
张唯贝顿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朗声说道，“久闻谢小姐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苏夫人说笑了。”
“来，上座，今日我做东，带你品品这鸿雁楼的招牌！”
“鸿雁楼乃大齐第一酒楼，往来列国都会来此一聚。懿儿早闻其名，只是一直没个机会。”
“哈哈这鸿雁楼，是我哥哥送我的及笄之礼，当年只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小茶楼罢了，谁曾想，几十年后，也能被人冠以第一酒楼的名号。”张唯贝笑得开怀，就这般轻松得将自己的底透给了谢懿德。
鸿雁楼能背如此盛誉，可不仅仅只是一个酒楼那么简单。
主要是因为它遍布在大齐每个城镇，甚至不乏周边小国。如同蛛网一般，网罗每个鸿雁楼，就能织出一支巨大可怕的情报网。
多年来，鸿雁楼背后的主人一直隐在暗处，备受猜测。有人说是江湖中人，也有人说是庙堂中人，却没人猜到，是个后院妇人。
不过也不算猜错，张家祖上便是江湖势力，后归附于朝廷。至张宣彬这代，才官拜正三品，熬出了些头。将二者结合，倒也算是猜对了正确答案。
“苏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好生厉害。”谢懿德面色不改，回道。
“此言差矣，我若是厉害，便不会见我儿流落在外，却多年找寻无果。”
“苏夫人莫自责，如今也算上是苦尽甘来了。”
“那还要多谢谢小姐，此等大恩，我真的无以为报。”张唯贝满眼炙热，不是作假。
“举手之劳罢了。”
“可否让我见见吾儿？”
“你们是亲母女，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您可能不知道”谢懿德皱了皱眉，看着有些为难。
“怎么了？是身体残疾？还是”张唯贝有些焦急。
“不是的不是的。您多想了，她很健康。”
“那是怎么了？”
“她如今名唤怜儿，是我在苏州一戏坊偶然碰到的，说是从小便跟着人颠沛流离，造了奴籍，后来被卖进了戏园子讨生活，过得很是辛苦她是在快被老板赶出去的时候碰到了我，我瞧着小姑娘面黄肌瘦的，心下不忍，便赎回来带到府上做了丫鬟。”
谢懿德将前因后果简单地讲述了一遍，看着张唯贝眼中盛满了泪水，不由得也叹了口气。
“谢谢谢”
“苏夫人”谢懿德递上自己的帕子，轻轻开口道。
张唯贝点点头，缓和了片刻，轻声说道：“所以，盼儿不，怜儿如今是在府上做丫鬟？”
“苏夫人放心，我家小姐已有两名贴身丫鬟，平日里怜儿都只在旁跟着看。而且我家小姐十分心疼她，交代最多的就是让她吃好喝好。如今养胖了许多，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一旁默不作声的暗影突然开口。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我明白您的心情。怜儿生长环境有些颠沛，她安全感也很少，如今刚将谢府当作了她的家一时间让她离开，还是有些困难的。”
“那还是得接受的，对吧。”张唯贝苦笑道。
“当然，只是一下从无家可归的戏子成了高门的丫鬟，又摇身一变成了当朝重臣的嫡女，这般变化太多，也太大，需要人开导着接受。”谢懿德轻声安慰道。
“是是是，是需要的，而且这奴籍戏子的身份还请谢小姐隐瞒下来。”张唯贝看谢懿德楞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介意，是这人言可畏，我怕她日后承受不住”
“您放心，一开始我就同家中说得是路边的乞女，瞧着可怜带了回来。来了汴京后，她出门也都是带了帷帽的，还没人见过她，可谓白纸一张，未来您想怎么编排，都是可以的。”谢懿德微笑着说道。
“谢小姐真是心细如发，感激不尽”突然，张唯贝不吭声了，她看向面前的女子，明明满脸关切的样子，可那双眼里却没丁点暖意，到头了也只有平淡二字。
她攥了攥手，说道：“谢小姐，鸿雁楼的菜味道如何？”
“确实不错。”谢懿德说着，夹了口面前的山药糕，缓缓咀嚼。
“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门应声被推开，两三个小二模样的人将手中的匣子放下，便快速离开。
谢懿德像是没看到，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吃着桌上的精致菜肴，还不忘点头称赞。
“谢小姐可知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有劳苏夫人带懿儿开开眼。”
“这里面皆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各人的秘辛旧闻，桩桩件件定是能掀起一波腥风血雨啊。”
“我不过一介女子，惹那些祸事作甚？”
“这里头，还有如今沈家的。当然，也包括嫁出去的沈家人。”张唯贝点到即止，她相信谢懿德是聪明人，自然明白。
“苏夫人在说什么啊？”谢懿德并不接茬，将眼神看向了那道嫩豆腐。
“谢小姐不想做皇后吗？”
一室寂静，谢懿德挑了挑眉，终于放下了筷子，双手倚着下巴，斜眼看向张唯贝，眸子里满是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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