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坦白
宋安澜在家里休息了两个星期。日日早睡晚起，誓要把缺的觉都补回来。她没再给宋知留过门，几乎就没再见过面。身上的淤青和伤痕也得七七八八，差不多没什么痕迹了。
她靠在藤椅上做完一套数学卷子，正对着答案，手机嗡嗡震动两下，她拿起来看，是胡伊嘉给她发微信。
胡伊嘉：【好羡慕你啊啊啊啊啊qwq】
她扫一眼答案，漫不经心地在选择题那一面画了一个大勾，另一只手捣鼓着回了个旺仔憨笑的表情包。
胡伊嘉：【你什么时候来学校啊？】
宋安澜对完答案回复道：【明天。】
胡伊嘉：【呜呜呜想死你了。】
胡伊嘉：【幸好你演的是睡美人，不然这一周话剧排练你跟不上就得被刷了。】
宋安澜：【……我能不参加么？】
胡伊嘉：【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早就过了。你能来就来呗，不就是躺着么，不然社长又得生气。安澜你是不知道，社长最近又是折腾服化道又是磨剧本，原来越变态了。】
宋安澜也不想什么都避着宋知，显得多少有点矫情。就没坚持。
胡伊嘉：【等你回来了明儿带你去放松放松嘿嘿嘿。】
宋安澜不想去，但是也不想拒绝胡伊嘉的好意，就回她：【太闹的不去喝酒的不去太远的不去。】
胡伊嘉发了个大哭的表情：【那就请你吃冰淇淋吧。】
宋安澜：【好啊。】
她正准备放下手机，突然弹出来裴少安的消息。
裴少安：【你明天回来？】
宋安澜：“……”
她给胡伊嘉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包，才回裴少安：【嗯。】
裴少安飞快地回：【我之前发消息你都不睬我，胡伊嘉一发消息你就回了。】
聊天界面非常简洁，一眼就能看到几天前裴少安发的那句“什么时候返校？”。
宋安澜斟酌着裴少安这是不是有点生气，毕竟他那天帮了她那么多，不回信息难免显得她忘恩负义还狼心狗肺。
她勤勤恳恳地打着字：前几天手机关机了，并不是故意不……
裴少安甩过来一张和胡伊嘉的聊天记录截图，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为什么不回我消息，胡伊嘉说你是害羞。】
宋安澜：“……”
她前脚告诉胡伊嘉她明天回校他后脚就知道了，前几天胡伊嘉发消息她没回他肯定也知道，搁这儿耍她玩呢。
裴少安：【没关系。】
裴少安：【我尽力理解理解。】
宋安澜删掉之前兢兢业业打的那行字，裴少安看着聊天界面上方一会儿是“对方正在输入……”一会儿是名字，忍着点笑意又问：【怎么又不回消息了？】
宋安澜：【害羞。】
马侯看着裴少安跟趴着睡觉忽然全身轻轻抖起来，吓得踹了他板凳一脚：“裴哥，你魇着了？”
裴少安唇角还挂着笑意，回头懒懒道：“滚。”
马侯瞥到裴少安桌肚里的亮光，看着他唇角眉梢的春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这就是爱情吗？
这他妈直接换了个人吧。
“后排的不要交头接耳！”
马候嘟囔着“就知道盯着我们”，不情不愿地坐正了。
宋安澜睡了个午觉，起来照着老师发来的讲义和视频自习了今天的上课进度，又刷了一会题，从书桌上坐起来的时候都已经八点了。
宋家有个家族的小聚，宋宇带着宋淮安和保姆一起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宋安澜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结果裴少安像装了监视器一样弹出来一条消息。
裴少安：【在家？】
宋安澜：【嗯，在点外卖。】
裴少安：【正好，你出来吧。】
宋安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又问：【你不是应该在上晚自习？】
裴少安：【翘掉了，我在你家门口。】
宋安澜一时愕然，有点不相信，她跑到阳台，看到裴少安靠在路灯杆上，懒懒地朝她招了招手。
宋安澜吃惊不小，赶忙小跑过去，只换了鞋，还穿着睡衣。她轻轻喘气调息：“你，你过来干什么？”
裴少安顺手帮她把粘在脸侧颈侧的长发往后拨了拨，声音里都是笑意：“想来看你。”
宋安澜瞪大眼睛，不太能理解。她想了想：“我一个星期前给你发的衣服钱你是不是还没收，你不会是想要衣服？”
裴少安愣了愣，笑开，“想什么呢，”他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接着。”
宋安澜接过来，是铭市里有名的一家日料，格调高得很，不送外卖，不接受预约，只能亲自排号买。她愣愣道：“你这翘了不止一个晚自习吧？”
“顺路，”裴少安笑了笑，只是说，“你瘦了好多。”
宋安澜为了宋知的事最近茶不思饭不想的，确实掉了秤。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谢谢。”
她低着头，裴少安就弯腰看她：“明天见。”
马候他们几个晚上正好在这附近有活动，灯红酒绿里极突然的念头——他实在是想见她，斟酌了一会发现自己平时也挺随心所欲的，便没怎么挣扎地过来见她了。看到她半天转不过神才发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唐突。
眼前的阴影没了，宋安澜才抬头，对着裴少安的背影有些无措地说：“你，你就走啦？”
裴少安转身，慢腾腾倒着走，影子在身前拉得很长，噙着一点笑意调侃：“舍不得我啊？”
这好意实在沉甸甸，她彻头彻尾地骗了他，又怎么配接受？
宋安澜眼睛酸得很，咬牙捏紧手里的日料包装，大声喊道：“我骗你的！”
裴少安：“……嗯？”
宋安澜说：“我骗了你，我有男朋友。我当时有男朋友，只是不能说。……对不起。”
这坦白来得十分突然，裴少安脚步一顿，停住了。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居然是那天她来还他衣服，说过的那一句“不是玩不起，只是我有男朋友”。
原来她早就承认过，虽然连否认都那么拙劣。
“啊——”裴少安声调上扬，听不出情绪，“有男朋友？”
宋安澜点点头。
裴少安半挑着眉，混不吝的模样：“那跟我出个轨呗。”
宋安澜点头的动作顿住了，愕然地看着裴少安。
裴少安耍了人，笑得倒是开心，问：“现在呢？”
宋安澜低头：“现在没了。”
“你居然骗我啊，”裴少安走过来，“你觉得愧疚？”
哪怕裴少安此刻伸手打她她也只能理亏地受着，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帮了她很多，她却骗他。
宋安澜点点头：“真的对不起。”
“我有点生气。”
宋安澜点点头，应该的。
“那就……罚你以后不许骗我了。”
宋安澜感觉到他拍了拍她的头顶，说：“告不告诉我你的恋情是你的权利，既然你对我感到愧疚，那就惩罚你失去这项权利。”
“不许愧疚了啊。”
她怔怔地抬头，他眼睛那么亮，比他身后的月亮还亮；他目光那么温柔，比他身上的月光还温柔。
可是她无法给他任何合理的解释。
她拎着日料，眼眶忽然红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我不想骗人。”
他又拍拍她的头顶：“以后别骗了。”
她点点头，没忍住眼泪，委屈道：“那我就没男朋友了。我不想没有他。”
裴少安顿了顿，抹掉她一连串夺眶而出的泪水，和蔼地哄：“你想。”
宋安澜一个星期没哭，这会儿其实是眼泪闸子打开了，关不住。她又哭着说：“我也不想抽烟，抽烟好呛。”
“我不想喝酒，喝多了好难受。”
“我不想被别人骂，好生气。”
“我不想打架，我怕疼。”
“我不想在夏天，太热了。”
“我不想你对我好，我觉得对不起你。”
宋安澜抹着眼泪胡乱地说着，知道她只是宣泄，裴少安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年那天的夏夜里，他翘了课去看她，她为了前男友哭成了狗。
那年那天的夏夜里，她对他感激又愧疚，就是不心动，一见钟情成了他的专属。
裴少安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看她哭得抽噎，他只会说：“以后你不想的，都不要了。好不好？”
宋安澜哭着哭着连话也说不清了，她哭得打嗝，又觉得丢脸，一丢脸就更想哭了。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停下来。
她本来就不好意思了，结果裴少安还在旁边轻轻叹气：“你怎么这么能哭呀。”
宋安澜差点又要哭：“对不起。”
裴少安拉她坐在路边，打开日料包装：“吃完再哭，看你饿得都没力气哭了。太影响发挥了。”
宋安澜眼泪汪汪地吃完晚饭，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她小声说：“谢谢你。”
裴少安起身：“回去吧，看你哭这一身汗。”
他送她到门口，跟她道别。裴少安说：“回去别哭了，我差点被小三都没哭呢。”
宋安澜鼻音很重地回道：“你不会被小三，我不会跟你劈腿。”
裴少安勾勾唇，心想那也不一定。
他看宋安澜恹恹地提不起劲，想起她新鲜出炉的前男友，又笑不出来了，轻声问道：“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也不要不想我对你好好不好？”
“遇见你以后，我一直挺开心的。”
夜色深沉，他比夜空还黑的眼睛里盛着一湾晶亮的温柔，好像在剖白，又好像是安抚。
宋安澜无端有些难过，认真回道：“你真心实意地对我好，我却骗了你，怎么会开心呢？”
有些话说出来就像自作多情，可她必须得说。就像裴少安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她其实不想在酒色里厮混一样，她第一眼见到裴少安就知道他身上有一种特质，跟宋知很像的特质，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天生吸引这种特质的人，但她实在不敢也无法再接近第二个宋知。即使她也很清楚裴少安不是第二个宋知，她还是得说：“裴少安，你别追我吧，也别对我好，我不会喜欢你。……你太像他。”
“没追你呢。对你好就追你了？跟你在一块儿开心才对你好，你笨不笨？”裴少安静静失笑，一抬下巴，“快回去吧，热。”
“明天见。”
“嗯。”
裴少安走了一段，把垃圾投进垃圾桶，拒绝了高伍德几人的邀约，看着宋家二楼的灯沉默着站了一会，自嘲地笑笑。
不喜欢他也好。
他也挺开心的。
不要了，他不要她来陪他了。
他不想拉她下来陪他了，她看起来那么疼，哭起来还那么难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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