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醒悟
入了夜，孙莹调理着气息，却听得右侧传来有节奏的敲墙声。
“怎么了，你睡不着吗？”孙莹顺着声音的方向靠去。
右侧的姑娘倒是低低地笑了，道：“若是明日你便要死了，今晚你可还睡得着？”
孙莹立刻懊恼着自己方才的言语，赫然想到了这件事情。
明日，便是那位姑娘的第五日。
“我爹爹和娘亲都极为宠爱我，我还有个疼我的兄长和一位刚满月的弟弟。”
她的语气忽而变得极为柔软，好似微风拂面，颇为温柔。
孙莹回道：“你若是不见了，他们该有多难受。”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是啊。我爹爹在当铺里做伙计，娘亲在家里绣绣花卖些钱，兄长正在考功名，弟弟还牙牙学语，本来，一家人该是有多幸福。”
说至最后一句，她哽咽了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因着牢中安静，倒是让孙莹听得极为清楚。
“我家……也是开当铺的，你说我们是不是格外有缘分？”孙莹干笑着，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那姑娘抽泣着笑了一下，道：“是吗？指不定我爹爹还在你家铺子中做活呢~”
孙莹想要回个笑容，面上却像被泥糊住了一般做不出表情来。
“我爹爹总是告诉我，若是以后我想嫁人了，一定要自己选个如意郎君呢。可惜，我未来的夫君八字还没一撇，我便要先走了……”
“我哥哥说，等他考取了功名，定要给我们家换个大房子，让弟弟能进最好的私塾。”
“我马上便要及笄了，娘亲还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可惜我还未来得及穿。”
“我都还未听得我弟弟开口说过话，叫我一声阿姐……”
一字字的低喃，一句句的倾诉。
她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普通，但是在这充斥着死亡的牢狱中，却显得格外的温情。
孙莹隐约听到牢房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来了这冰冷的牢房，又岂能有人真正安心地睡去？
“我好想……再吃上一顿娘亲手烧的饭……再离开啊……”
右侧的姑娘似是在笑，但是笑中带着呜咽。
如此的，令人疼惜。
这一晚，众人都没有睡得很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入了牢房内，刺痛了众人的双眼。
孙莹从未想过，原来冬季的阳光竟也是如此伤人。
大家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直到黑衣人带着一桶水过来，走至了她右侧那间牢房的门口。
伴随“咔嚓”的开锁声及“吱呀”的开门声，隔壁牢房的门被打了开。
离得近了，孙莹这才闻到了这桶水里有异香，和那石头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哗。”
倒水仿佛是什么仪式一般的庄重。
直到右侧姑娘被拉出来的那一刻，孙莹才见到她的脸。
那是一个多么如花似玉的女子啊……
她转头看向孙莹，露出一抹浅浅地微笑。
她的面颊上有两个可爱的梨涡，笑起来极为甜美动人。
那一抹微笑，在这个寒冷的牢房中绽放开，好似是冰山上开出的一抹雪莲。
如此的清纯而高洁。
看着她被黑衣人带走的背影，孙莹忍不住大喊道：“不要走。”
回答她的，只是无声的沉默。
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晓。
两行清泪落下。
这无耻的狗皇帝，为何要追求什么长生不老药？
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狗屁的长生不老！
她用力一拳砸在干草上，被她打过的地方凹下去了一块。
她痛恨着自己的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内力的使用又岂能是她想象中的这般简单？
若是想要练到能与黑衣人对打，定是还需要段时日……
但是她已经等不起了。
孤雁和妙怡也等不起。
忽的，又有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落在了她的牢房门前。
同样是黑衣人，手中却没有提了木桶。
“出来吧，有人要见你。”
那黑衣人语气冰冷地将牢房门打开。
待孙莹刚出来之时，一个布袋子便套在了她的头上。
而那黑衣人便在后面押着她向外面走去。
孙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少路后，黑衣人终于让她抬了脚。
这代表前面是道门槛。
待她刚跨过门槛，身后的黑衣人便一把扯掉了她头上的布袋。
孙莹立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身后的门被关了上。
孙莹想要开门，却发现门已被锁死。
“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开门的。”
这声音如此熟悉……
孙莹忍不住回头，一身华服的凤景辰正怡然自得地坐在雕花红木椅上喝着茶。
果然是他。
而立于他身侧的，是志文。
“你知晓我在哪里！”孙莹一步步地走向凤景辰，眼神中的杀意似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志文见她走得近了，便横着刀身拦在了她的面前。
凤景辰放下了杯子，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好几圈后才道：“啧啧啧，脏得不成模样。”
“我问你，凤景辰，你既然能把我带出来，是不是就代表我进去的事情，你也知道？”
志文立刻大声道：“大胆，怎可直呼三皇子名讳！”
凤景辰眉眼含笑，做了个手势道：“志文，别这么凶~难得有丫头敢对我这般直言不讳，倒也是新鲜。”
志文听得凤景辰此言，便也不再开口。
他缓缓走向孙莹，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柔声问道：“我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
孙莹啐了一口道：“我菱花阁是死也不会帮你的。”
“好，有骨气。”凤景辰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似是一点恼意也没有，反倒笑着问道：“你的内力恢复几成了？”
孙莹大骇。
他是怎么知晓自己内力已经恢复的事情的！
目光忽然看向了一边默不作声的志文，孙莹咬牙怒道：“凤景辰，你居然派人监视我们！”
“哟~脑子倒还没饿笨。”凤景辰挑了挑眉，语气中颇有夸赞的意味。
这种夸赞，在孙莹耳中听起来仿佛是那腐烂的牢房一般令人恶心。
“起初，我派志文监视你们不过是为了探探羽智阳功力的虚实。谁知，我还没出手，父皇的人倒是先出了手盯上了你家的两个小丫头，于是我便顺水推舟将你也带了回来。”凤景辰的语气戏谑，听得孙莹牙根发痒。
孙莹愤恨地看了志文一眼，想必自己同羽智阳与崔尚的对话，全部被他都听了去。
“暗卫不是皇上的人吗，就算调用暗卫，也得经得你父皇同意才是。”孙莹冷冷一笑，直勾勾地看向凤景辰。
凤景辰倒是丝毫不以为意道：“暗卫？自打去年开始，暗卫便是我的人了。”
倒真不愧是皇宫里长大的人，表面是朵浮花浪蕊，背地里的心机竟是如此深沉，当着自己皇帝老子的面，直接将他的人挪为己用。
“父皇每日日机万里，又哪有时间管这些闲杂事，我又是没个正经活的，父皇便将这个大牢交与我看管着了。”他一脸的无可奈何，好似真就是接受了什么极为麻烦的事情。
“凤景辰，你日日看着这些女子被害，你就不会心存一点点怜悯之心吗？”
“呵~怜悯？”凤景辰浅笑，他的笑意中藏着说不清的苦楚，叫孙莹看不真切。
“可真就是妇人之仁！只要我的父皇还在位一日，这些女子便一日不得安生。如今，我怜悯她们，将她们放了，那么之后呢？父皇便可以不抓人了？还是说，他就会放弃用血肉炼丹了？还是说，他发现我的忤逆之心直接将我杀了！”
说罢凤景辰便将她压到窗前，用力一把打开了窗。
窗外，一位女子被悬挂于绞刑架高处，她的脚底有一口大缸，血水正顺着她的心口缓缓向下流淌着滴入缸中。
她的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微笑，那两颗小梨涡是那般的可爱。
是方才的那位姑娘……
孙莹不忍再看想要转过头去，却被凤景辰强制性地按住了头。
“怎么？这也不敢看？你可知我父皇为了长生不老，想出了多少种法子吗！你自以为是的好良心能拯救她们吗？”
凤景辰的一句句话语，如同一道道雷电般劈在孙莹脑中。
刚来书中之时，她只知晓皇帝沉迷长生不老，却从未看得真切。
终究是没有亲眼所见，无法体会其恐怖罢了。
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君主制的书中，没有所谓的平等和自由。
她缓缓落下泪来。
凤景辰见她这般，渐渐松了手。
是啊，自己一路走来，是有多么的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的怜悯之心，又能作何？
不过是什么都拯救不了，也什么都保护不了罢了。
“你知我为何定要寻你菱花阁还得让越公公瞧见吗？”
“我……不知道。”
“因为，你是江湖四大门派之中唯一的女掌门，而且江湖之中都知晓你不会武功。”
孙莹转头去，定定地看向凤景辰。
“像你这般刚被屠门，又没什么能力的丫头，我若是大大方方地纳入宫中，自是无人怀疑。”
纳入宫中？
“你要娶我？”孙莹嗤笑。
凤景辰净了手，点头道：“是。宫中，我父皇除了有暗卫之外，还有守门的禁卫军与守城军。现在暗卫已是我的人，届时可与禁卫军堪堪相抵，而守城军，我需要你们来帮我挡住。志文调查过，依照羽智阳在江湖上的能力，一人抵挡百名将士自不在话下。”
孙莹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她是女的，她没有能力，所以他可以将她当做花瓶一般放在他的身边，而后利用她门派的力量对抗皇帝的势力。
而娶了她，于凤景辰而言，也是完全符合他平日中那纨绔子弟的形象。
“如今，你又有些恢复内力的迹象，多了个助力，自是最好。”
凤景辰擦干了手，又坐回了原位。
他所需要的，无非就是个不被他人所怀疑的强力打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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