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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不堪,赝品作怪


父亲后院起火不是一日两日,估计全六界都有所耳闻。他做儿子的又能怎样?

        璧治俯首称是,也有些哭笑不得。

        至于白依依百年前做了什么,诸君啊,这还得细细说来。

        璧治记得,那日是父亲圣诞,他为了招待客人,暂时侍立天帝一侧,看了好一出大戏。

        彼时,东林以上仙身份独坐莲台,身旁倚了一个虚弱而又曼妙的女子。那个女子受着众人的问候,且与仙君白依依的朋友们谈笑风生。

        他们言笑晏晏,说着旁人听不懂的笑话。仿佛他们才是相识多年的旧友,而圣通仙君却被排斥在外,笑不得,哭不得。

        这事儿让璧治来评讲,也是觉得令人作呕的。

        是啊。那个叫栾柒柒的是他们众人的心头好,一来就夺走了圣通仙君的爱人,还有她的亲友。所有她爱的,她怜的,她所在意的,好似一夜之间都化为乌有。

        是么?

        未必。

        那个时候,他眼见着圣通仙君给了天帝几分面子,暂且自斟自饮。他们笑,她也笑,仿佛无可奈何地承受着那种奚落。

        但是散席后,仙君便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般一剑贯穿东林的胸室,徒留一命,却将其满身修为尽数废去,惹得六界大惊。

        “今日可是天帝生辰,被废了修为的乃是上仙东林,而动手的……却是圣通仙君!”有人窃窃私语。

        璧治记得父亲曾与他讲过圣通仙君的来历,仿佛比神族最早一位古神的诞生还要早一些,乃是夸父大神的女儿。

        没有人敢拦她,却听,

        “依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东林仙君吐了血,却深情地匍匐至栾柒柒目前护住爱人,“柒柒她没有半点修为,你不要动她,有什么冲我来!”

        也曾敢作敢当,神采飞扬的栾柒柒仙子却一改仙人风骨,紧张地蹲下来抱住东林,带着哭音道:“仙人……”

        一软一弱,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仙君欺人太甚。

        璧治现在想起来都抽动了一下嘴角。

        当初栾柒柒成仙的时候,圣通仙君已为了阻止上天针对人族降下的灭顶之灾而殒命。她未尝亲眼得见栾柒柒的本事,但璧治作为二太子却知道这位栾仙子位列仙班万年有余,端的是温柔善良,不知笼络了多少男男女女的心。

        如今,古天神尽数陨落,曾经的夸父之女圣通,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区区一仙君罢了,甚至璧治听闻,很多仙人鄙夷这位圣通仙君仅仅因为和栾柒柒外貌相似,就得了莫大的好处——所谓上仙东林的爱怜。

        “没有半点修为?”只听仙君轻飘飘道,“那她为何坐于高台之上?她之莲座下有多少仙人历劫十世方修成正果?她凭什么,配么?”

        本在一次历劫中魂飞魄散的栾柒柒重新转世投胎,再次以□□凡胎回归天庭,却受到了最高的礼遇。他们都喜欢她,就连东林违反天规将她带回仙界,他们也都视而不见。

        圣通仙君厌恶地指出这一点,璧治都忍不住点头。

        “仙君说的也是。”果然,有涉及自身利益,就有人附和。

        “虽说栾仙子曾也位列上仙名位,但毕竟历劫失败,凭什么高于我等。”座位稍靠后些的仙人也在心中想着。

        “圣通仙君做得好,就该给东林些颜色瞧瞧。近来他也是太不顾规矩了。”他甚至看出了父亲天帝不动声色的想法。

        接下来,圣通仙君的目光一一扫过诸位仙人。

        哟,东林的狗腿子们敢怒不敢言了。那司命,怎么一副要弑神的模样?

        可,那又如何?

        他们说她执念太深,可无人能动她分毫。

        她若手无缚鸡之力,倒也只能忍气吞声了。所幸仙君并非弱女子。

        东林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惹这个祖宗。爱一个女子,就能肆无忌惮地伤害另一个人?

        放你娘的屁。

        璧治想着,又对眼前的白依依长揖一礼。

        白依依莫名其妙,但因为也想到了一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不由觉得晦气,心烦意乱地回到自己的月华居,又将自己挂在树上,顺手拿出装样似的书本,随意蒙在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鼻尖有些痒,不大不小地打了个喷嚏。

        “阿斛!我心情不好,你又来招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作怪。

        来人低声一笑,化作一红衣少年。

        “啧,小黑炭似的,偏爱穿红衣。”白依依毫不留情。

        他委屈地掏出水镜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眉眼带着笑意,嫩得能掐出水来,怎么看都是她喜欢的那款偏偏小郎君。

        他低头看她,又伸手将她的发带拿出来:“怎么?心情那么差,又见到东林了?”

        没白养他那么些年,阿斛果真我肚里蛔虫。

        白依依心想。

        她睁开眼,闷声闷气道:“看到他为栾柒柒忙前忙后,我恶心得慌。”

        阿斛来了兴致,眉毛一挑,恨不得她更加讨厌那个男人才好。

        白依依坐起来:“你可别误会,我就是明明也不是很在意他对谁好,可那人不能是栾柒柒,那女人很讨厌。我感觉我被欺负了。”

        “我明白。”阿斛笑道,“所以——”

        他替白依依束起散落的长发,拖长了音调:“既然你与他们二人在天界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被刺得难受,倒不如去我的魔界小住百年,换换心情?我父皇在魔界说一不二,我还是唯一的少主,你在那儿岂不快意许多?”

        “我也是仙界说一不二的仙君。”白依依也道。

        只是他头上戴着束发金冠,面若桃花,鬓若浓墨,眉眼似星辰般灿烂,活像是人间备受宠爱的幺公子,说起话来更是眉飞色舞,有活力得很。

        百年间,继承了魔族传承的他已不再是那颗讨人厌的魔蛋了。

        这样的小后生,她如何拒绝?

        几乎要动摇,白依依又想到那些玄黑色调为主的暗沉宫殿,犹豫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可不想到魔界做一朵发霉的菇。”

        他得意笑笑,挥手显出刚才的那一方水镜。

        “姐姐你瞧。”他如同恶魔诱惑纯洁少女般地点了点水镜。

        白依依顺着他的指尖一看,只见镜中有一宫殿。

        上好的白玉铺成地面,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玉阶,拾级而上是用白玉雕刻而成的凤凰,神态优雅、展翅欲飞。且那云白光洁的宫门倒映着空灵虚幻的周边景色,美如画般。

        白依依微微张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魔界主邪,何时有这样的景致了?

        他不无炫耀地解释道:“我自破壳以来便带信给爹娘,命人日夜不停地将这一方天地打通与人间相连,你若不赏脸光顾,我可白忙活了这百年。”

        白依依心里一暖,却“哦?”了一声,笑道:“怎么,少主既然觉得委屈,何必来讨好我?”

        仙界有严格的规矩,出南天门往人间走会惊动轮值星君,因此众人轻易都不下凡。

        可若是有了这一好去处,她便能在人间玩上千百年。自她苏醒,还没怎么去过人间。

        白依依心动非常。

        阿斛不怕她不答应,添油加醋道:“姐姐你若想走一趟,我便与你一起,到时候尽情遨游,岂不美哉?”

        白依依有些纠结,既不想看到东林与栾柒柒做相,更不想被认为是落荒而逃。

        但是阿斛浅笑着摇了摇她的肩,央求道:“走罢走罢?”

        白依依被摇得烦了,一挥手将他变回小栗子精的模样,捏了捏他,故意道:“你竟敢怂恿我?胆子真大。”

        “走么?”阿斛在她手心跳了跳催她,十分具有鼓动性,不愧是善于蛊惑人心的魔族

        终于,对人间的向往使她这只年纪不大的老狐狸犹犹豫豫站了起来,问道:“现在就走?”

        阿斛刚要说话——

        “啊!”白依依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道,“不过你得等上一阵子,让我把这些杏花饼做了,也好给你父亲母亲尝尝。”

        阿斛又变回少年模样,盯着她看了会,半晌才浅浅一笑,

        “好啊。”

        都想到给姑舅带礼物了。他的姐姐可真懂礼数。

        白依依自然不知道阿斛心中的想法,不然肯定要骂他——

        她念他年纪尚小不懂情爱,可不要得寸进尺!她虽不过千岁,却是和如今众多仙君的祖宗一样的辈分,一个小辈有这种心思,大逆不道!

        白依依向来是说做就做的性格,于是麻利地以美酒腌制杏花,酿制九九八十一天,又将其风干,以糖佐味,直到三四个月后,这杏花饼才算做成了。

        墨斛,也就是阿斛,则是先回了魔界。

        当初他迟迟无法破壳,他爹,也就是魔界主人便将他送给了一名名叫白依依的仙君,希望以灵气浸润,让他借力而出。破壳后他对那人一见钟情,死皮赖脸跟了百年,眼下终于有机会把人拐回来了。

        这如何不让人高兴!

        墨斛轻车熟路地回到自己的宫殿,一路上魔族莫不低头以示恭敬。虽然他化形才百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才百来岁,相反,算上在蛋壳里的那些日子,他还要比转世重生的白依依还要大上一些。

        况且他早已接受传承,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只不过在“姐姐”面前装得活泼可爱罢了。

        谁叫她就好这一口呢?

        毕竟女人啊,是真难哄。

        白依依这边做了几盒子的饼,小心包了几块给桃花仙姑送去。这些鲜花饼蕴含着狐族蜜露,食之有增益修为之功能。蟠桃园里,她却劝白依依给司命等人也送一些去,说是毕竟千年的情分,总还有和好的机会。

        白依依撇嘴。

        自从栾柒柒回来后她已有百年不曾踏入星君府。原是不肯去见司命,但架不住仙姑一口一句地劝。

        并且她的确也要离开小段日子,心里安慰自己算是告别吧,这才踟蹰于司命府前。

        白依依挑了一个他必定不在家的日子拜访,想着把东西放下倒也罢了。没想到在他府门前徘徊的她刚好遇上了领着栾柒柒的司命。

        白依依不自然地笑了笑,心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来这里作甚。

        “圣通仙君大安。”栾柒柒微微屈膝,声音清脆好听。

        白依依抬手免礼,不去计较像她这样的凡人其实是要对她行五体投地之礼的。反正司命不会容许她“欺负”栾柒柒。

        白依依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司命,道:“喏,给你。过几日我会离开一阵子,劳烦照看月华居。”

        “离开?你要去哪儿?”司命眉头一皱,“凡间吗?”

        他不愧是小狐狸曾经的知己,白依依的心思他一猜即中。

        但白依依却看了眼栾柒柒,嘴上道:“不用你管。”

        说罢,她转身想要离开。

        司命想拉她,白依依甚至已经看到了他抬起的手,那手却被栾柒柒拦下。

        栾柒柒柔声劝道:“星君,为仙君拿药要紧,不要耽搁了。”

        于是司命点了点头,眼中的亮光也淡了下去。

        他可能想起来东林如今这副样子是谁的杰作了罢?在他眼里,一百年前,挚友栾柒柒有幸死而复生,而替身白依依“因爱生恨”将他的好友东林打伤;一百年后,东林依旧缠绵病榻,白依依却能兴高采烈地做劳什子杏花饼。

        无错也成对比之下,有错了。

        白依依忍不住转身,看向栾柒柒:“你凭什么拦他?”

        栾柒柒吓了一跳,眼眶红红:“什么……”

        白依依承认,这样的娇弱柔美是她做不出来的。她同栾柒柒有酷似的容貌,却没有半分相似的神情。

        白依依有些心累,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的仙途被眼前几人搞得一塌糊涂。

        栾柒柒没什么错,可就是“恰当地”提醒了司命“恰当的事情”罢了。就如同那时栾柒柒蓄意与她提及自己和东林的前尘往事,又碰巧让东林看到她气势汹汹质问栾柒柒的样子。

        她真没什么错。她温柔、大方、善良,而他们眼里的白依依阴暗丑陋,嫉妒栾柒柒嫉妒得得要死。

        白依依有些自我怀疑。为什么她会卷入这样的事情中,被一对狗男女纠缠这么许久。

        司命欲言又止。

        瞧瞧,他又要责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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