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将散埋祸心

岁越好问他，“那你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

        “我问了我们的共同好友，他去丽江了。九点一刻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他发了朋友圈。”女生把朋友圈截图给岁越好看，果然，他发了机票的照片，并且配文：入职阿里1024天整，为梦想积蓄的上半生结束，追逐梦想的下半生开启。丽江，我来了！

        “他去丽江做什么？”岁越好问道。

        方鸣羽说，“是不是去运毒？”

        女生说，“不会的。他在阿里工资很高，运一趟毒品的报酬……他还看不上。他是去开客栈了。他经常对我说，等他攒够了钱，他就去丽江开客栈——我以为他的计划里会带上我，没想到他竟然……”说到伤心处，女生又开始哭。

        岁越好说，“所以他是在阿里赚够了钱，就马上丢下你，去寻找自己的理想了？”

        女生说，“他同事说，昨天他们的一笔奖金到了。我想他应该是给自己定了某个数额的目标，那笔奖金一到，目标就实现了，所以他……马上辞职，买了第二天的机票……”女生虽然伤心，脑子还算清醒，很快分析出了事情的脉络。

        “他竟然一天也不愿意等？他怎么会完全不对你说？他竟然还能装作若无其事……”方鸣羽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冷血无情的男人。

        岁越好倒是毫不意外，“男人嘛，不就是这样的吗。”他问女生，“你的鸭子在哪里拿货？我去帮你拿，我陪你吃啤酒鸭。”

        女生将地址告诉岁越好，“就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你说是杨博士的就行了。”

        “杨博士……”岁越好嘴里念叨着，不知道又勾起了什么心事，他叹了口气。

        杨博士大概又想起了曾经和前男友去门口小超市提菜的场景，又开始哭了。他这场被分手太过于干脆利落，没有争吵、怀疑、冷战等循序渐进，仿佛一夜之间那个人就凭空消失了，一句说挽留的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只有桌上那一簇鲜艳的太阳花，显得格外讽刺。

        方鸣羽说，“太阳花……不知道是不是网购的……”如果是网购的，说明他提前好几天，在奖金还没有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盘算着了。

        杨博士说，“他喜欢用excel记账。把他所有账户里的财产做一张表，然后告诉我总额，他说那是存起来结婚用的……没想到他确实结婚了，不过不是和我，是和他的梦想。他去追逐梦想了，可我呢？”

        方鸣羽问他，“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杨博士哭着摇头，“我原本也有我的梦想，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了。我只想回到昨天，回到昨天以前的任何一天，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就离开我，连再见也没有说……”

        方鸣羽仍然不敢相信，问道，“你不如还是去报警吧，让警察查一查，他是不是真的去了丽江。”

        “我用什么身份去报警呢？我是他的什么人呢？我什么也不是啊！何况，”女生又哭了一会子才说道，“何况被男朋友这样抛弃，我再闹到派出所去，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大吗！”

        方鸣羽说，“可是你是浙大的博士后，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

        杨博士说，“刚才他也说了一样的话……你们真的好般配，我好羡慕他……”

        方鸣羽慌忙解释他和岁越好并不是男女朋友，杨博士又哭道，“你解释的样子也和他好像，你们真的好般配……你们在一起吧，我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就让我看到你们在一起吧……”杨博士哭得起劲，索性开始无理取闹起来。他想当一个疯子，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因为他的故事一旦用理智去想想就会好痛。

        岁越好拿了鸭子回来，看杨博士比他离开的时候哭得更凶了，问方鸣羽，“你又说了什么？”

        方鸣羽不敢说话了。他看岁越好提着一整只大鸭子，说道，“我去帮你斩件吧。”

        杨博士看着方鸣羽从岁越好手上接过鸭子，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似曾相识的场景，又开始哭起来。岁越好问他，“你剪下的头发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可以捐给金丝带，他们收集头发做成假发，免费捐给因为化疗剃光头的人。”

        杨博士点点头，“希望我的头发够长。”他的目光忽然停在绑头发的皮筋上，问道，“这是你从哪里来的？”

        “就在你的枕头旁边拿的。”

        杨博士又开始哭，“是我们确定恋爱关系的那天，我从头上取下来给他的。他一直带在手腕上，说代表他只属于我……他连这个也取下来了……我以为他至少会带走什么留作纪念……”

        这时方鸣羽走了进来，看着岁越好的眼神里仿佛写着：你不也把他又弄哭了吗？

        岁越好说，“那正好，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和你分得干干净净。”

        “可是我不想要这种干干净净啊！”杨博士哭着说，“我想和他长长久久……”

        岁越好让方鸣羽留在房间内，“你看着他，别让他做什么傻事。我去做啤酒鸭。”

        他出去后不久就回来了，方鸣羽问他，“你就做好了？”

        “啤酒鸭不就是把啤酒和鸭子一起煮吗，刚刚我煮上了。”

        “不加别的吗？”

        “可是我不会做饭啊。”

        杨博士说，“再加点八角香叶，姜、老抽、和干辣椒。”

        方鸣羽依言去厨房加料。岁越好问，“你这些东西要搬到哪里去？”

        “我不想要了，我看到这些就会想起他……”

        “可是我看你的东西都还蛮贵的……”

        “因为我想好后来如果在杭州买房，这些东西可以直接搬进去……我甚至想过就把这套房子买下来……原来他之前说的攒钱买房，不是买杭州的房，是买丽江的房……”

        岁越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你自己已经知道，他是这么个渣男了——我帮你搬回学校的宿舍吧，你住玉泉还是紫金港？”

        杨博士说，“玉泉。怎么，你对浙大很熟吗？是不是全浙大都没有像我这么糟糕的人了……”

        “你不糟糕。”岁越好说，“你至少还是浙大的博士后，你还有你的事业啊。你也许会为他伤心一段时间，也许一个月，最多半年，你终将走出来的。可是……有些人……什么也没有了。”岁越好又回归于他一贯的低落的神情，杨博士留意到了他话里的忧伤，问道，“你是怎么了？”

        “浙大啊……你知道吗，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走不进浙大的门……”他在收拾桌面的时候拿了一个浙江大学的校徽，他一直握在手心里。他将手掌打开，把校徽给杨博士看，“灿若星辰，是浙大人。沧海一粟，也是浙大人。你是闪闪发光的浙大人啊。”岁越好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却仍是忍不住掉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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