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出了校门后他们得一起同行一段路。
刚好是正午时分，如同鎏金般璨烂的日光倾泻而下，在缀满枝头的、粉色的花团锦簇上落下耀眼的金色光斑。日光透过纤薄的半透明花瓣落在歌崎爱良的浓绿瞳孔中，过于强烈的光使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走在她跟前的是排球部的成员，日向翔阳似乎尤为兴奋，在歌崎爱良的身边蹦蹦跳跳——虽然她并不知道，日向翔阳是怎么做到一边推着自行车还一边蹦得老高的。
经过一段向下的坡道后，他们停在了一家名叫“坂下”的商店门口，作为部长的泽村大地说要请大家吃包子。
“歌崎同学也一起尝尝包子吧？”在对她说话时，泽村大地的语调显然要更加礼貌和客气。
“诶？我吗？”歌崎爱良愣了一下，“这样可以吗？”
身为排球部的部长，泽村大地请他的部员吃东西是理所当然，但歌崎爱良可不是排球部的成员。
泽村大地微笑颔首：“就当是歌崎同学带来的慰问品的回礼吧。”
“那么，就谢谢泽村前辈了。”歌崎爱良犹豫了一秒后就答应了。
五六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挤在坂下商店的门口叽叽喳喳地像是群聚的乌鸦，名为日向的乌鸦是最吵闹的那一只。
日向君好有活力哦。歌崎爱良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距离，看着他们想。
买包子没花多长时间，泽村大地过了几分钟就拉开坂下商店的大门，拎着两袋包子走了出来。
日向翔阳大概是饿了，那些慰问品只是些点心，对于运动过量的少年排球远动员来说根本不顶事，这时便双眼放光地凑了上去，接走了其中一袋包子。
虽然是饿了，但日向翔阳也没忘记特地来看他比赛的歌崎爱良。
“歌崎同学想吃什么包子？肉？还是咖喱？”日向翔阳给她提供了两个选择。
“唔……咖喱吧？”歌崎爱良想了想。
“好哦。”日向翔阳将包子递过去，“给——咖喱包子。”
歌崎爱良用手指轻轻捏着包子，试探性咬了一口。面皮很薄，咬破之后便能尝到有着浓厚鲜甜味的咖喱，混合着切的细碎的胡萝卜丁和土豆丁，长时间炖煮后带来了绵软的口感。
歌崎爱良赞许：“包子很美味。”
“我也觉得很好吃！”日向翔阳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含混地说。
另一边聚在一起的前辈们结束了讨论，泽村大地回过头来看向日向：“——对吧，日向？”
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日向翔阳呆呆地嚼着包子看过去：“？”
空气短暂地静默了几秒，最终泽村大地黑着脸爆发出了一道巨大的声音：“——日向！！！”
面对泽村大地的黑脸，歌崎爱良毫不迟疑地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战场：虽然泽村前辈看起来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但想必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让日向君横死街头的吧？
大概是街道上的声音太过吵闹，坂下商店的老板忍无可忍地拉开了门：“给我安静点啊排球部的！！！”
最终是排球部全员跟鹌鹑似的排成一排在坂下商店门口鞠躬道歉。
……
经过坂下商店的十字路口，最后和歌崎爱良同行的人就只剩下日向翔阳了。
歌崎爱良垂下眼睛，注视着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倒映出来的影子，并肩而行的倒影靠的很近，像是紧密相贴。
“对了……说起来，我要好好地感谢日向君才行呢。”
日向翔阳愣了一下：“感谢我？”
“对呀。”歌崎爱良弯起眼睛笑起来，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倾泻垂落，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柔软的弧线来。
歌崎爱良抬起手轻轻掩唇时，日向翔阳注意到了她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指甲——是不会张扬的裸色，在阳光下才会显出被凝固在指盖上的闪粉。
“前几天我申请美术部时，得先进行入社测试才行。在纠结画什么才好的时候，一转头就从窗户里看到了日向君练习排球时的样子。”
“日向君在面对排球的时候总是朝气蓬勃地像太阳，真是太耀眼、太有生命力了——这么想着，我觉得把这一幕画下来一定很棒。”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顺利通过了入社测试。”
歌崎爱良的语调很轻快，但讲话时却柔软而匀速，让日向翔阳能听清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说话的同时她是垂下眼睛看着地面的，直到语音渐落才直直地看向日向翔阳。
正午的光从侧面落进绿宝石般的瞳孔中，那一瞬间日向翔阳甚至觉得自己在歌崎爱良的眼中闪闪发光。
“所以，这都是日向君的功劳。”
她轻声说。
“才、才不是，”日向翔阳觉得脸在发烧，情绪立刻紧张起来，“说到底还是歌崎同学画的好，能通过入社测试真的很厉害，我的话最多也就是给了歌崎同学一点点灵感而已……”
“但是这一点灵感，才是至关重要的呀。”歌崎爱良神色郑重，“这张画我想送给日向君——就作为谢礼吧？”
“咦？”日向翔阳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不过那幅画我放在学校了，”歌崎爱良想了想，“等周一我再给你吧？”
“当然没问题！”日向翔阳开心地答应了。
——很好，下一次见面的正当理由也有了。歌崎爱良在心里露出胜利的笑容来。
“……我到家了，”歌崎爱良停下了脚步，“下周见，日向君。”
日向翔阳此时才反应过来，歌崎爱良已经到家了——这个分岔路口就是代表着分别的节点。
和歌崎同学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就过的好快——日向翔阳想，他下意识忽略了突如其来的轻微的失落感。
“说起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她侧过眼睛凝视只穿着短袖的日向翔阳，“日向君不觉得冷吗？明明是到了晚上还要盖着厚被子的天气。”
“嗯？”日向翔阳从喉腔的深处发出了疑惑的单音节来。
虽说冬日已经过去，但初春时间还氤氲着冷气。
至少歌崎爱良是老老实实地穿着长袖衬衫、米色针织背心外加绀色西服外套的三件套的，日向翔阳却无所畏惧地在这个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温度里穿着单薄的短袖和短裤，运动服的外套被他勾在臂弯里。
“我不觉得冷啊。”日向翔阳回答，他意识到自己和歌崎爱良穿着方面的季节差异，想了想后才说，“……因为歌崎同学说女孩子，所以可能比较怕冷吧？”
“日向君。”少女浓绿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脸来，“可以把手伸出来吗？”
日向翔阳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在听到歌崎爱良的请求后不明所以地向她摊开了手。
随即，他便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了肌肤传递过来的微凉的体温——那是歌崎爱良的温度。
她伸出手，用指腹和半截掌心试探着贴上了日向翔阳的手掌心，在感受到掌心下灼热的温度之后又迅速抽离——这是个没超过三秒的含蓄的触碰。
“日向君的体温好高。”她的语气显得有些惊讶，好像刚才真的只是单纯为了试探温度而作出的举动。
没意识到被歌崎爱良占了便宜的日向翔阳逐渐僵硬地停下脚步，愣在了原地。
被歌崎同学碰了手心……这这这算是牵手吗？！
大脑在短暂的当机后，日向翔阳便意识到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跟母亲和妹妹以外的异性有这种超出正常社交范围的接触。
这是什么发展？！
不正常的红色立时便涌了起来，让日向翔阳整个人都变成了粉红色，就连橙色的发顶都隐约有过热的蒸汽飘了出来。
“歌、歌歌歌崎同学？！”
他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跳了起来，刚才被歌崎爱良碰过的手蜷缩紧握起来，自行车因为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而轰然倒地，车轮转着圈发出吱嘎的声响。
“怎么了？”歌崎爱良无辜地眨了眨浓密的睫羽，“我只是想试一下，看看日向君是不是真的不冷……看来是真的，日向君好厉害。”
面对美少女亮晶晶的眼神和“好厉害”的夸奖，日向翔阳全身红透的程度又更上一层，说他整个人是煮熟后被捞出来的红虾也不为过。
“……那个，有点太突然了，所以吓了一跳。”日向翔阳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他的眼神游移飘忽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歌崎爱良。
所以只是同学间很自然的身体触碰吧？就算彼此是异性也没什么大不了、歌崎同学大概只是把我当朋友所以才会有这种举动……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日向翔阳深呼吸。
可恶，没办法不多想！！！
他绝望地抬手捂住了红透的脸。
歌崎爱良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日向君，你的自行车倒了哦。”
她看着日向翔阳手忙脚乱地去扶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藏在西服袖口中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因为角度的原因，日向翔阳没看见她被长长的黑色鬓发掩盖的耳尖，已然变成了绯红色。
指腹和手心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日向翔阳时灼热的温度，那样的温度经由春风的酝酿，逐渐变得滚烫膨胀，不可言说的情绪在心房中发胀到快要满溢出来。
日向翔阳的思绪有些混乱，他扶起自行车时都还没能抑制住不听话开始乱跳的心脏，连接着血管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他不太敢正眼去看歌崎爱良，只敢用眼角的余光轻轻瞟她一眼，视线在触及到少女轮廓秀美的侧脸后又慌乱地收敛了回来。
他通红着脸低下头：“那个，歌崎同学……”
“噗。”
日向翔阳结结巴巴的语调和表情让歌崎爱良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看到她笑了出来，日向翔阳尴尬地停止了慌乱的话语。
“日向君不要误会——我才不会随随便便对其他男生也这样做呢。”
歌崎爱良向岔路口的方向走远几步，话音落下后才停止脚步回过头来。
她的语调中含着笑意，笑容灿烂胜过枝头的繁樱。
“因为，日向君是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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