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孺慕之情
在廖清玄模糊的记忆里，他记得母亲曾经跟自己说过，母亲的家乡发生了很大的地震，是姥姥和舅舅将她从废墟里救出来的。
曾莹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下，“你的母亲就是曾莉，她就是我那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我奶奶和爸爸从地震中救回来的，被养在我家很多年的姑姑！”
廖清玄微微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曾莹，原来他母亲跟曾莹的家里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后来，我母亲也许是真的想跟我讲一些故事吧。她跟我说，当年父亲和我姑父一起去边疆，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一片沼泽，沼泽里面有很多人得了瘟疫。那个时候，我的父亲受了轻伤，另外一个医生受了重伤，而我姑父只是擦伤。”
廖清玄记得，他的父亲也跟他讲过这样一段故事，父亲甚至问过他，那个受轻伤的战士该不该放弃自己去救那个受了重伤的医生！他当时没有深思，也没有去想那个姓曾的战士到底跟曾莹有什么关系。
如今，兜兜转转，才发现原来，那个战士就是曾莹的父亲。
“我父亲和姑父用尽了全力去救那个重伤的医生，由于那医生误入沼泽里，我父亲跳入沼泽把重伤的医生给举了出来，而他自己深陷其中。后来那重伤的医生得到了救治，是我姑父将那个医生救好的。可是我父亲却永远消失在那片沼泽里。”
曾莹颤着声音，“后来我听说，那个重伤的医生虽然自己也在接受治疗，但是他能够清晰的告诉其他的战士和医生，怎样去救那些得了瘟疫的人。那个重伤的医生救了很多人，那片沼泽的瘟疫也很快得到了控制，可是我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廖清玄伸出手为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珠，而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的落下。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没有水果吃，能吃上饭就不错了，甚至差一点辍学。我到大学都是勤工俭学的在还贷。你知道当我知道我父亲救了那个医生，而我却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的时候，我怎么想的吗？我憎恨我的姑父，明明我父亲和我姑父都是受的轻伤，我姑父甚至只是擦伤而已。为什么救那个医生的人是我的父亲而不是我的姑父！？”
曾莹泪流满面的看着廖清玄，“我曾经无数次在想，如果我父亲还活着，我会受那些欺负吗？我还用借钱上学吗？你知道我勤工俭学的时候吃的都是什么吗？都是咸菜疙瘩！我连吃一顿肉的机会都没有！可我的姑姑和姑父从来没有出现过！”
曾莹站了起来，“是的，我曾经恨过，非常恨，我的恨不亚于你。可是随着我的长大，随着我越来越多地去了解一些事情。我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我的父亲那么做是对的，因为他必须要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我也能理解我姑父没有代替我父亲，去救那个医生的难处。毕竟我姑父仅仅是个医生，他并不是战士。”
廖清玄看着曾莹，眼睛里有着紧张的光芒，他害怕曾莹一怒之下与他一刀两断。
“清玄，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才知道我的姑姑因为良心上过不去，他跟我的姑父离了婚。不管我姑父与她是多么的相爱，她选择的是以抛夫弃子的方式来给我们家赎罪，她选择给我不断的邮寄学费，她选择自己承受着各种各样的艰苦，也不愿再见丈夫与儿子。”
曾莹看着廖清玄，眼泪越来越多，“当我看到我的姑姑插管，艰难的跟我说她愧对我们家的时候，当我清晰的看到你，你是如何怨恨我姑姑的时候，当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不可磨灭的伤口的时候，我在想，恨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曾莹沙哑着喉咙说下去，“恨只能让我们每个人泯灭了良知。所以我想跟你说，我选择原谅我的姑姑和姑父。但我也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姑姑。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错的，可是在这件事上，每个人都留下了伤口。我们不应该让悲剧一直持续下去，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希望你见一见那个可怜的老人。”
廖清玄望着曾莹，声音沙哑难听，“她在哪里？”
曾莹拿起廖清玄的手机，“用你的微信，直接联系她吧，你能看到她！”
廖清玄拨通微信电话，许久那边终于有人接听。
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白发苍苍又极其憔悴的老妇人，这便是廖清玄的母亲曾莉。
廖清玄握紧，心仿佛被别人重击了一样，霎那之间鲜血淋漓，这是他的母亲！
无数个夜晚，廖清玄想着自己怎样与母亲相见，或许母亲容光焕发，或许母亲仓皇不见，或许母亲谈笑风生。
可唯独，廖清玄以前没有想过，他跟母亲的最后一面竟是这样。
视频里，廖清玄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廖新弘和父亲廖增，他们都在母亲的身边，此时弟弟已经泣不成声。
“清玄啊……妈妈知道你动了个手术，看着你能活下来，我非常开心。我很遗憾在你成长的时间里我没有参与其中，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我也不求你能够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记得，虽然当时我狠心的离开了你们，但是妈妈是真的爱你的。”
廖清玄的哭声越来越大，他想去见母亲，他急切的看着曾莹，“我的母亲在哪里！”
“老年科！”
“带我去！”
廖清玄拔掉受伤的点滴，仓皇翻身下床，不管胸口多么的疼痛，他握紧手机，咬牙朝着母亲所在的地方跑去。
所幸他没有做外科手术，不然，他没有体力去妈妈所在的地方。
廖清玄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他几乎用尽了全力往前奔跑着，想去看到妈妈最后一面！
他咬牙在楼道里奔跑着，而电话传来的声音让他心碎，“儿子，我们母子一场，我希望你能坚强的走下去。妈妈是个懦夫，曾经抛弃过你们父子！但我希望生活不会抛弃你。你也不会抛弃你的家人，不要走我的老路。”
廖清玄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老年科跑去，尽管此时他的呼吸已经急促，胸口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可他依旧不肯放弃，额头上的冷汗频频落下，脸色越发的苍白。
他的内心嘶吼着，呐喊着，他不想跟母亲就这样天人两隔，她不希望！
曾莹在他的身后，努力追着他的步伐，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她会看到廖清玄彻底失控第一天！
其实他的内心，一直想念着母亲，只是他一直在否认，一直在抵触。
她的心揪在一起，她真的怕这个两次进入急救室的男人会撑不住第三次晕倒！
终于来到老年科，廖清玄慌张的在病房走廊里寻找着33号床。
老年科的医生看到呼吸科一把刀到来，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廖主任？”
“廖主任，你这是？”
廖清玄随便抓住一个小大夫，疾声询问，“33号床在哪里？”
“在这边，廖主任，您随我来。”
小大夫从没见廖清玄这么慌张过，尽管脸上有着疑惑，依旧给廖清玄指路。
曾莹跟在身后，她气喘吁吁的跟上廖清玄的步伐。
廖清玄哆嗦着手推门而入，他刚刚跑进门，便见到他的生母对着她微笑，他跌跌撞撞的来到病床前，握紧她的手，“妈妈……我来晚了。”
廖清玄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没想到再见之时，已是母亲人生的尽头。
“清玄，妈妈再见到你，已经知足了，知足了。”
曾莉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这半个多世纪的生命，让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妈！”
廖清玄抓着曾莉的手，拼尽全力的想要唤醒母亲，可是曾莉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曾莹跑了进来，她保住他，“清玄，你冷静点，你的身体不允许你的情绪太过激动！”
廖清玄呆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失去呼吸的人，他立刻反应过来，要给曾莉做人工复苏术，却被廖新弘狠狠地抱住，“大哥，妈已经走了！”
廖新弘也是现在才知道当年的真相，他母亲的决定，他没有批评的资格，如果唤作是他，救了自己性命的家人，给自己第二次生命和未来的家人，如果自己的家人为了妻子而付出生命，他也不会原谅妻子的！
因为这种恩重如山的家人，若是离去，他也会承受不住内心带来的愧疚，也许做的比母亲更决绝。
廖清玄握着床边的扶手，闭上眼，任凭泪水落下。
曾莹站在后边，安静的看着这一场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夜尽天明，阳光晒在了廖清玄的眼皮上，橘红色的光芒让他眼前有着温暖，他疑惑地再睁开眼看要四周，他发现自己回到了急诊科的病房，他猛然想起自己晕厥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廖清玄急切的想离开病房，他想去找母亲，哪怕是亲自去为母亲送葬，他都要尽一个儿子该尽的责任。
曾莹走了进来看着如此急切的廖清玄，她抓住了他的手腕，“清玄，你这是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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