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兰澜


兰澜一边赶路,一边时不时抬手捂住心口,实在不明白链接另一头的周舟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情绪波动这么大,还根本不带停的。

        他的心情略有烦躁,倒不是受向导情绪的影响,而是因为和向自家向导相隔太远,对方给他制造的精神屏障,并不能完全屏蔽他的五感,四周的声音或者气味略大些,亦或是远方有人经过,都会影响到他的注意力,让他烦不胜烦,倒恨不得自己就是个聋子瞎子,那便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这就是哨兵啊!他在心里自嘲的想到。虽然是最好用的兵器,却根本离不开向导的陪伴,尤其是他的能力相对于一般的哨兵来说还要强大数倍,因而也更受五感敏锐的痛苦——旁人根本无法理解他生活在一个何其吵闹的世界里,那些他一点都不想关注的东西,却无时无刻不在钻进他的脑子,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有时候倒情愿被关在充满了白噪音的屋子里不得外出,好歹还算清净。

        不过,他和自己的向导周舟相处得很好,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周舟并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向导,像他这样的哨兵,本也不可能有自主选择向导的机会,但自打周舟来到他的身边,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活、很满足。相信塔也不会想到,他们用来牵制他的向导,却是切断他和过去的最锋利的一把刀吧!

        想到这里,兰澜内心的烦躁忽然稍得缓解。等他接到了周舟,想必一切就会恢复寻常了,他们只需要寻一处清净的深林住下,只要有朋友做伴,这一生就这么闲云野鹤的度过,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白日里,他离开酒楼之后,其实一头钻进附近的树林里,找了条小溪把自己上上下下清洗了一番,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放过,又一次换了衣服之后,这才在流水声的包围下返回了精神图景之中。

        随后,他在精神图景里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和放松,并不需要睡眠,因而干脆连夜赶路,又嫌弃马跑得太慢,还不如他自己的两条腿,因而干脆把马留在路边,只把行李往背上一背,就这么踏上了去中原的道路。

        他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半道上等他。

        那是一个高挑清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漆黑的袍子,胸口上绣着一只人面豹身、双耳环蛇的古怪妖兽,头上戴着一顶玉冠,看起来颇为斯文。他的身边跟着几个浑身肌肉的壮汉,或驾着马车,或拿着火把,□□的胸膛上插满了诡异的长针,却并不见痛苦,相反个个脸上都带着虚幻的微笑,显然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这人操纵的傀儡奴仆罢了。

        兰澜冷眼瞧着,并没有为此停留的打算,而是打算直接走过他们离开,不想那人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少主,我等奉教主的命令,前来迎你回去!”

        他虽然话说得好听,其实神色十足倨傲,语气也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实是因为玉天宝是个一事无成的酒囊饭袋,平日里对他多有孝敬,还指望人们能在父亲玉罗刹面前说一说自己的好话,是以他虽是教主之子,却也根本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反而只觉得他可笑,就算奉命而来,态度也轻描淡写,没什么尊重可言。

        兰澜也不生气,毕竟,他又不认识这个人,也不打算同他回去,因而脚步停也不停,走到他面前,也只是毫不客气的喝道:“让开!”

        他这样的态度,顿时让来人大吃一惊。他其实是罗刹教麾下的十二位坛主之一,来总坛觐见教主,然后被教主下了命令,本来不过随手小事,谁知道玉天宝竟跟吃错了药一般,丝毫不给他面子,心头一阵火起,当即上前一步,森然说道:“少主要去往何处?离了这里,外面可是杀劫重重,诸天神魔,都待一问少主性命,不知少主自觉自己有几条命可以一试呢?”

        兰澜当然只有一条命,纵使他是哨兵,也不可能多出来一条,但他岂是这么容易被吓到的人,也跟着冷笑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又有几条命可以拦我?”

        “竖子无礼!”此言一出,来人当即暴怒。他虽然不明白玉天宝怎么有勇气这样同他说话,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即腾空而起,一掌朝着兰澜拍了过去!

        “今日,我就代教主好好教训教训你!”

        ——然而,兰澜就在他眼前,骤然消失不见了。他的眼睛方才捕捉到这个事实,心头甚至还没来得及生出疑惑之情,就有一只脚从他背后踢来,一脚把他踢到了对面的树上!那一脚力气极大,他根本抵挡不得,胸口直接撞上树干,只听得咔的一声,那一人合抱的树干当即断裂,他的肋骨也跟着一起断了,止不住的吐出血来。

        而兰澜一脚将他踹倒之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径直往树林里走了。他夜能视物,甚至根本不需要火把,起伏的山峦也根本阻止不了他的脚步,如履平地一般轻轻松松下了山,此时天际恰好破晓,他便在山下的村落寻了处生意不错的早点摊子坐下,叫了一碟煎包和一碗清粥,就这么吃了起来。

        然而早饭吃到一半,又有一个人来到他身边坐下。兰澜抬头一看,只见对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精神矍铄,穿一身墨绿色的袍子,胸口上绣的是人面蛇身,鸟爪蛹翼的魔族——不用说,又是一个西方魔教的人。

        绿袍老人看着他筷子上吃了一半的煎包,心平气和的说道:“少主真是大变样了,往常这些平民吃食,你向来是碰都不会碰一下的。”

        兰澜心说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贵族吃食又是什么东西,这难道不比营养剂强多了,但对方的态度远比上一个人和缓,于是他也心平气和的说道:“因为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少主了。”

        绿袍老人显然以为他在闹脾气,只淡淡一笑道:“到底是教中何人惹了少主动怒,竟说出这等话来,少主可是教主唯一的儿子,神教上下皆以你为尊,少主不妨告诉我原因,老朽去替你出气可好?”

        兰澜很坦白,实在是以他的能力,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原因就是,我不是他。因为我来了,所以他死了,玉天宝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你们也不必再找我,让你们的教主再生一个吧。”

        他倒是一派赤诚之心,奈何落到别人耳中,此等怪力乱神的言语,更像是疯子说出来的话,饶是那绿袍老者是魔教的护法,也丝毫不信,只以为他下定了决心,不肯再回魔教去,不由叹了口气道:“如此……老朽得罪了!”

        他当然知道昨晚兰澜自何坛主手中毫发无伤的离开,还将其重创的事,虽然有些诧异这小子往日竟有藏拙,但他不过戴冠的年纪,武功再高,又岂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因而用言语吸引其注意之后,便悍然出手,并指如电,急点兰澜身上的大穴!他就坐在兰澜的身边,相隔不过一尺的距离,区区点穴花得了多少时间呢?只这样不下重手,还是因为教主有令,要把他完完整整的带回去,不得伤他性命。

        然而,他的手却被兰澜捉住了。对方连眼睛都没朝他看一眼,还在专心致志的嚼着煎包,他的手到底是何时抬起来的,绿袍老者居然没看到,但他也没时间多想了——一股巨力从兰澜抓着他的手上传来,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人单手拎着往地上一掼,好像对方手里抓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根轻飘飘的竹竿一样。

        他的背脊重重的砸在地上,几乎一瞬间,骨头就被折断了,登时惨叫出声,刚才的风度翩翩、道骨仙风,此时通通消失不见了——武功再高强,他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人的身体诚实的展现出老态来,岂是轻易经得住哨兵的力气的?

        周围的人谁也没有察觉兰澜是何时动的手,直到绿袍老者躺在地上,呻/吟了片刻,他们才骤然惊醒,登时尖叫出声,连滚带爬的跑走,刚才还热热闹闹坐了满摊子的人,如今就只剩下老板瑟瑟发抖的缩在灶台后面,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兰澜被他们吵得头痛,赶紧三下五除二把煎包吃了,米粥喝了,放了一锭银子在桌子上给店里所有人结账,这才对绿袍老者说道:“我无意杀人,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玉天宝原本是什么模样,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一个人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就这样原话告诉你们教主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照旧把行李往背上一扔,又施施然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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