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２０章阴霾
我的演讲于老师还帮我录了视频，发给我之后，我看效果还可以，就把它转发给了何田田。
何田田给我点了赞，还问起歌词的事。我把这首日文歌的链接发给了她。
这首歌的歌词翻译成汉语很容易，但想译成歌词，与原歌词字数差不多且节奏一致就难了。我本想演讲前译一下歌词的，但试了半天，不甚满意，索性就“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了。
我告诉何田田，这首歌是秋田弘填词、谱曲的。中文歌名译成“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周南把它译成“撑不住的时候我想到了死”。
何田田回我道：“第一句译成‘这两种译法唱起都挺别扭的，听日文原歌词前三个字的音和老天啊很像，不如译为‘老天啊，抑郁时，我想到了死’”
“老天啊，抑郁时，我想到了死……”我唱了一句，发了语音过去。
“不行，还是不顺畅，问题出在哪儿呢？可能是‘抑郁时’不顺口。换个词，换什么好呢？须臾间？有一会？为什么？失落处？都不行，我再想想……”
“这三个字日文原音是四声，还必须和死押韵……我想到了，应该是‘多少次’！老天啊，多少次，我想到了死。这句话非常自然。而且顺口。不过‘我想到了死’不如换成‘我心如灰死’，因为这是我们常说口语，同样的意思比‘我想到了死’对人造成的负面冲击更小，而且第四个字‘灰’比‘了’响亮。”
因为何田田很有兴趣，于是我们花了两天的时间，一起把歌词译成了这个样子：
“老天啊，多少次，我心如灰死。
海边码头海鸥鸟悲鸣声声。
浪花一朵一朵浮浮沉沉起又落
往日在这不断的侵蚀中消失不见
老天啊，多少次，我心如灰死。
生日那天唯有杏花为我盛开，
阳光闪烁的树荫下我想小睡一会儿，
愿与虫骸儿一起化作尘土。”
薄荷饴渔港的灯塔，生锈的拱桥，被丢弃的自行车，
还有在木造车站的火炉前面，不知该去哪儿，
我那无处安放的心。
今日之日，和昨日如此相似。
明天要想有些变化，改变必须从今天开始。
谁不知道，谁不知道，可是……
老天啊，多少次，我心如灰死。
浑浑噩噩怅然若失像丢掉了什么。
我为心无一物的空虚默默无语地哭泣，
渴望会有什么把它填满一些。
老天啊，多少次，我心如灰死。
鞋带竟然散落开了，
重新系上它我为什么做不到，
与人的关系和牵绊也是如此。
老天啊，多少次，我心如灰死。。
有个男孩正深情地望着我。
何以心慌又意乱，跪坐在床上捂脸，
为那天的我和糟糕表现说抱歉。
幽暗之处屏幕微闪，
楼上面的房间传下来一些声音。
电话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那装成鸵鸟，
吓得缩成一团的少年，
与画地为牢，荒唐可笑。
与风车搏斗的堂吉诃德，
都有着同样不光彩的目标让人笑。
老天啊，多少次，我心如灰死。
因为有人说我冷酷无情冷血，
谁又不想拥有爱为爱感动和哭泣。
那人间温暖的感觉我得体验过才可以。
老天啊，多少次，我心如灰死。
你那灿烂的笑容如此美好。
有关生死的问题，我反反复复想不清
那么是否要继续活着找到生的真相。
（那何妨什么也不问，只为一息尚存活下去。）
老天啊，多少次，我心如灰死。
原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和我相遇。
人世间能有你和像你一样的人，
我才对这个世界有了些好感。
有你和你这样的人生活在我身边，
我才对生命和未来有了期待。”
过一会儿，何田田又问：“为什么这首歌的汉语版没听到别人唱呢？”
我道：“有类似的，不过歌词改动很多，而且一会儿快，一会慢，没有原歌词的力量了。”
“为什么要改呢？”
“可能是觉得原歌词不够阳光正能量吧！其实对抑郁症患者来说，太高大上的正能量反而是毒药。”
“也可能是国内的音乐制作人对抑郁症了解得不多吧。”
“时间问题，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大家就都了解了。”
我和何田田又闲聊了一会儿才结束。
过了两天，可能是演讲和翻译歌词刺激了我的创作欲，我写了一篇长诗《迷路的蚯蚓》。
腾飞的巨龙，
在云端徜徉。
迷路的蚯蚓，
蜷缩在硬化路面上。
哪一个才是我？
我傻傻分不清。
荒诞的魔镜，
呈现360度幻景。
我用心笔描绘自己，
我用美好装扮自己。
崇高的理想，
完美的品质，
光鲜的巨龙跃然天上。
然而为什么，
我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然而为什么，
眼前是这番天地？
理想中的强大照不进现实，
高尚的情操不能喝也不能吃。
弱小的蚯蚓，
又饿又冷。
狼狈的蚯蚓，
奄奄一息。
然而它依然沉浸在梦里，
为幻想的强大深深迷醉。
它希望长出脚和翅膀再来解决问题，
眼前的困境将不值一提。
可怜的蚯蚓，
快快醒来，
你的状况十万火急。
前边的泥土离你一米，
能救你的只有自己。
可怜的蚯蚓，
快点行动，
再不前进那将是生与死的距离。
现实的你再弱小也有行动力，
想象的你再强大也和你没关系。
你的人生路没有人能替你走，
你的一切负责任的只有自己。
现实再不堪也不能逃避，
自己再弱小也不要嫌弃。
生命就是血肉之躯，
不强大、爱受伤，
才更值得珍惜。
快醒来，快醒来，小小蚯蚓，
自我催眠救不了你自己。
睁开眼，不回避，勇敢地面对现实。
看见困境，看见自己，才能解开困局。
行动起来，命运在你手里，
你的存在就是价值。
勇敢些，勇敢些，小小蚯蚓，
往前走，活下来，才有以后。
不要怕自己弱小没有出息，
只要能长大，你就是胚胎和种子。
只要敢尝试，变成龙也不是不可以。
加油啊，加油，小小蚯蚓，
听你的心跳有多欢快。
生命的回音不曾止息，
你就要咬紧牙别放弃。
人世间最帅的丰姿，
不过是你拼命的样子。
你的每一滴汗水，
浇铸了你人生的里程碑。
终于到了，胜利了，小小蚯蚓，
感谢你勇敢地救了自己。
强大不只是表面的光鲜，
还在于内心的坚持和坚韧。
做自己，爱自己，你就有力量，
植根泥土，你就会获得自然的能量和生机。
成功不只是高高在上，呼风唤雨，
更难得的是身微力薄却创造了奇迹。
虽然弱小的你，只解决了一个小问题，
但是不断成长的你，终会解决大问题。
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要着急，
这世间，你来过，就该留下足迹。
人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该有一份属于你，
你配得到爱，也值得被爱。
写完之后，我拍了张照片，发给了何田田。留言：
“田田你帮我看看我写的新诗。你觉得能发表不？”
好一阵，何田田都没回复。
我催了催，连发几个问号，她才回：
“想听好听的还是难听的？”
“当然是好听的。”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姐姐的诗，深入浅出，入情入理，且赤子之心最难得。也就是尼采所说的‘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所以还不错。”
“好了，现在可以说难听的了。”
何田田：“你看过余秀华的诗吗？
‘唯有这一种渺小能把我摧毁，唯有这样的疼
不能叫喊
抱膝于午夜，听窗外的凋零之声：不仅仅是蔷薇的
还有夜的本身，还有整个银河系
一个宇宙
——我不知道向谁呼救……’
感受到差距没有？诗应该这样天马行空，情景交融，是光怪陆离的思维碎片的拼接，是最浪漫的情怀，给人最深的感动。但你的诗不灵动，你的思路连续不断，一点儿也不跳。你的道理讲得太满太吓人，没给别人留下思考的空间。而且你发现没有，你的诗里很少写景色，也就是物象化不够，这就使你的情感如同空中楼阁，突兀而没有鲜明的色彩和质感。所以你写的不是诗，更像儿歌。”
“哈哈，田田你脖子累不累？”
何田田回了我好几个问号。
“你总抬头望天可不行啊！你拿我和余秀华比，你有没有问问余秀华愿不愿意？就算余秀华愿意，我也不愿意啊。”
何田田回了一个龇牙的表情，道：“姐，我错了，你的诗写得很好，特别是揪着别人耳朵讲道理的架势，非常有魄力。我对你的敬仰如滔滔江水不绝。”
“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从前有一个穷人，他有一件破棉袄，他觉得这是天下最好的东西，决定拿去献给皇帝。谁阻止他谁就是他的敌人。姐姐就喜欢揪着别人耳朵讲道理，她生怕别人掉沟里，大笔一挥，足足写了八百多字的警示。这样的才情，我都佩服我自己。”
“是啊，是啊，非常有教育意义。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深入浅出，入情入理，赤子之心最难得……”
“别装了，你不喜欢！唉，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抱歉，个人原因。我刚从课本和鸡汤文中逃出来，看到正能量和大道理就想吐。”
“多学点道理不好吗？”
“我们缺少道理吗？你看高考作文，大家一个个写起来头头是道，比你还明白还透彻呢。而一到自己的生活中，却是一塌糊涂，很少有人有自知之明的。纸上得来终觉浅啊，想把道理运用到生活实践中，需要深刻的人生体验和智慧。”
“但是，正能量该灌还得灌啊，这是护体真气，有了它才会百邪不浸。你不觉得小孩子如果事先明白这些道理，就不会把自己逼成抑郁症了吗？我觉得它很有价值。”
“可是，你的诗想发表，面对的读者是大人不是小孩吧？读诗读到语文课本的感觉，很倒胃口的。”
“语文课本的感觉？田田，你已经第二次说课本了，你说我写得像语文课文？天啊，我太高兴了，你提醒了我，这首诗，不，这首儿歌最合适的归宿是课本，你说我要不要向教材评审委员会毛遂自荐啊！”
“行，小绯姐，墙都不扶，我就扶（服）你。”
我回了个得瑟的表情包。
“今天干啥了，半天不回话？”
“小绯姐，我今天有些难过，所以就没回你。”
“为什么难过？感觉自己有些抑郁？”
“是也不是。其实我一直是有些问题的，我自己也知道。前一两个月，我状态特别不好，和我妈说要去心理科看看，我妈疯了一样，不许我去。听说我吃了些抗焦虑的药，更是天天跟我视频，哭着喊着让我答应再也不吃了，结果期末考试，我有一科没考过……”
我回了个惊讶的表情。”高中时你没让你家人陪你去心理科呀？”
“没有，如果和他们说，他们会折磨死我的，我是自己偷偷去的。”
我发了个抱抱安慰的表情。
“上大学了，我很高兴，终于逃出牢笼，获得自由。但我生活能力差，一个人在外边有些不适应，有时候会因为想家而难过；有时像你演讲所说的，会为一点小事犹豫不决；有时是突然想起一些早已经忘记的事情，然后痛苦的感觉停不下来，要哭很久。”
“什么事情？”
“小时候做不好事，被骂被打。学校里的同学混熟了，也会一起说些话，我的一些同学条件未必比我好，有的家长没受过教育，素质很低，但他们都没整天被骂被打，为什么我要这么倒霉？其实我想忘记的，也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是有时候，在不经意间，我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像情景再现似的，有画面，有声音，有表情，有对话，有细节。原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人生最难以释怀的就是童年没有被满足的欲望和受到的伤害。”
“是啊，人说‘幸运的人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我感觉我就是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出来。”
“田田你真的要小心抑郁症，抑郁症病因在童年，但发作通常在青春期。你童年已经种下病根，你有些pdst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因为在童年受到的刺激，你有些过度警觉的焦虑情绪。你要学着化解，不要让症状加重。一般来说，你不要劳累，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调整心态，避免情绪刺激，调整好作息，关键还要做体育锻炼，就会好一些。身心是一体的，身体好了，会缓解心理问题的症状。当然如果情况严重，还是要到医院就诊。”
“好的，我会的。放心，我只是前一阵不太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们又闲聊了一些事，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出去玩。
第二天，我们在约会地点见面，在一起吃吃玩玩，之后又一起颓废地窝在她的小屋里各自刷自己的手机。
后来何田田说她又读了一遍我那首《迷路的蚯蚓》，感觉对十来岁的小孩来说，还是有一些积极的向上的力量的，但是，如果定位是儿童诗，它又太长了，让我再删减些。我笑，说：“姐就这水平了，不改了。”之后她突然情绪低落下来，还落了泪。问她为什么难过，她也不说，后来才哽咽道：“我昨天说你的诗写得不好，潜意识里不知道是不是想贬低你来抬高自己。我爹就是这样，我不想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我忙安慰她道：“的确是没什么诗意，又写得太满，你是我的好朋友，你给我指出来，我很高兴。你指出的问题都存在，怎么能说贬低我呢？难道你讽刺我低？”
我哄了她半天，她才破涕为笑。
回到家，我打开微信，给何田田留言：“不要随便往自己身上安罪名，这叫乱贴标签。你在找理由责怪自己，深层原因是你对自己不满意，你不爱自己。你在心里已经为自己定了罪，所以你就四处罗列罪名，证明自己有罪，证明自己不好，不值得爱。你很好，田田，善良、温柔、有灵气，有才华。人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该有一份属于你，你配得到爱，也值得被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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