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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番外三


天光微亮,街上的行人还不算多,一个人影进入的下关,随后,飘至登天阁旁。

        登天阁刚刚被修缮好,气势宏伟壮观,楼外也精致漂亮,完全看不出来曾被毁坏过。

        第一层,有些微暗的房间中,“文星兄,这阁还没开,要不你先进来坐会,这两天啊,有师弟出门一起出任务,好不容易升到第三层,我又回来替班了,这不都没来得及离开,哎,文星兄,吃包子啊。”开口的正是谢烟树。

        为了保密,昔日雷家众人,都没有向外人透露刘文星的身份,自然雪月城中的人也不会知道。

        “文星兄”,暗处的身影微微一动,谢烟树便被一把匕首贯穿心脉,再一转动,心脏直接被生生取了出来,谢烟树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紧缩的瞳孔中,满是震惊。

        随后,那身影洒下一把药粉,地上的尸体和血迹随风消散。

        “师弟,回来了。”

        “嗯,谢谢烟树师兄了,给你带的包子。”一个少年高兴地看着眼前的人。

        “没事,包子给我吧,帮我给长老们请个假,家里传书给我有些事,让我回趟家,我先走了。”

        “没问题,再见烟树师兄。”

        再见,随后一个骑着马,嘴边有油的少年,带着两带包子一路向南。

        岭南谢家被灭,岭南谢家被灭,唯一幸存子弟谢烟树下落不明,唯一幸存子弟谢烟树下落不明。

        “怎么会,烟树师兄?”

        “烟树兄,怎么会这样?”,剑心冢冢口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位身受重伤的少年奄奄一息,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一位红衣少年焦急的扶起少年,红衣少年正是雷无桀,而另一位少年则是从岭南一路南下逃亡的谢烟树,正被迷了方向,逃到了剑心冢。

        “是,支持,支持,永安王。”谢烟树最终嘟囔着,见到雷无桀的那一刻,终是晕了过去。

        雷无桀将他带回剑冢。

        昏迷两日的谢烟树终于醒了过来,向着雷无桀吐露所知的一切。

        “我们岭南谢家被雷门主劝说,打算帮助北离六皇子,永安王萧楚河,也就是萧瑟萧师兄,没想消息泄露,被人惨遭灭门,叔父叫我回去,是因为谢家不便于直接露面,借我这个雪月城弟子帮助他们,我们谢家有一门禁术,便是可以将几人的内力暂时打进另一人,这次多亏了长老们,我又回去晚了,我才能最终逃出生天。”

        “我打算好了,我要与雷兄弟一同助萧师兄,进入天启,万死不辞,也算是替谢家报了仇吧,完成了他们的一个愿望,求雷师弟成全”,作势就要给雷无桀下跪,雷无桀当然伸手拦住。

        “烟柳兄,你还是留在剑心冢吧,这祸端是雷家堡给的,我自会保护烟柳兄安全。”雷无桀信誓旦旦的说。

        “不,不,我必要为谢家报仇,除非我死,不然绝无可能。”随后不顾雷无桀阻拦,直直的跪在地上。

        “我已有逍遥境的武功,求雷师弟成全,求雷师弟成全,求雷师弟成全”,谢烟树跪在地上,大声重复着,大有一幅不死不休的样子,雷无桀先是一惊,硬是拽不动他。

        无奈先敷衍的应付着,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想办法不让他跟随。

        剑心冢,剑心崖之上。

        李寒衣皱着眉头,不满道:“为何来得这么快?”

        雷无桀不解:“什么这么快。”

        “你出冢吧。”李寒意叹了口气。

        “姐姐,你不是说等成了剑仙才能出冢吗?如今我连逍遥天境都还未到,怎么就要出冢了。”

        “我也不想你出冢,但你若再不走,恐怕你的那位好兄弟,就要死了。”李寒衣淡淡地说道。

        雷无桀想了一下:“萧瑟?”

        “出冢吧,其实我是骗你的,要入剑仙境,你在这崖上待一百年也没有用。要想升境,必经生死。”

        谢烟树挡在跟前,他出不去,便以死相逼,雷无桀没有办法,只得随与一同前往。

        此时几道人影一同动了。

        萧瑟单人单骑离城而去。

        城门之上,束手而立的司空长风低声道:“他走了。”

        尹落霞站在他的身旁,笑道:“果真被你料到了。明德帝病重,再加上发生了今天的事情,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了。而且,还真的是一人一骑,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离去了。”

        “他是萧若风和姬若风教出来的人,我了解他。”司空长风振袖道,“只是,自从萧瑟回到雪月城之后,外面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守在那里。如今他一走,消息立刻就会传播到整个北离。”

        “要杀他的人明里暗里,会有多少?”尹落霞望着萧瑟远去的背影说道,“他一个人要靠什么回到天启?”

        “我不知道。”司空长风忽然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北离地图,“但是我雪月城号称江湖第一城,虽然不喜欢与人起争,却也不会就这么等着令人宰割。”

        尹落霞定睛一看,只见那张地图之中画满了大大小小的标记。

        “正北面有洛城军驻扎,那是上将军程洛英的军队。他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赤王,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但为了拦萧瑟回天启。他们并不会在意暴露这一点!”

        “东北处是无双城,无双城已经被白王说服,比起暗河和唐门,他们才是白王真正的底牌。既然赤王已经亮牌了,白王也会孤注一掷。”

        “西南面,会有暗河赶来。我虽然至今也没有找到暗河的具体位置,但是他们一定在西南面。他们会派出最精锐的杀手,甚至是三姓家主!”

        “还有上面那些小点,都是白王和赤王这些年散布在北离的势力,他们以为避开了雪月城的耳目。但是我却早已经知道了,甚至有一半已经被我拔除。剩下的那一半,至少有九成会参与到这一次的狙杀之中。”

        “落霞,放出千城之令。绯红色的急令!”司空长风声音洪亮,“自从萧瑟入城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开始绸缪了。是让那些人知道,为什么我们雪月城是江湖第一城了!”

        “好。”尹落霞笑道,“也是时候让天启城里那两位王子看看我们雪月城为什么拒绝他们却毫不畏惧了。”

        “爹爹。”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司空长风转身,看见司空千落一身黑衣,手执银月枪,微微皱着眉头,正望向自己,似乎在请求什么。

        “去吧。”司空长风笑道,“我说过,等到他回到天启城的那一天,你一定会陪在他的身边。去吧,不过从今天起,你就要多一个名字了。”

        “朱雀,司空千落。”

        司空千落惊讶地望着司空长风:“啊?”

        “当年有一个持着□□的少年,杀出了一条通往太安殿的血路。那个人就是我了。当时他们就叫我朱雀,我不喜欢,觉得太娘了,我总想当青龙,可当时却争不过心月姐姐。”司空长风笑道,“去吧。虽然很危险,但我知道自己拦不住你。”

        司空千落垂首:“是!”

        待司空千落下去之后,司空长风也拿起了自己的那杆乌金色□□,轻轻抚摸着:“你是不是也曾多年未逢敌手了?会不会觉得有些寂寞?”

        尹落霞问道:“长风,我这一次需要做什么?只是他们这几个年轻人,我怕会有危险。”

        “你和所有的长老都留守雪月城。上一辈的人,我一人出马就可以了。”司空长风淡淡地说道,“雪月城百年根基,不能轻易动摇。”

        “你?你要去何处?”尹落霞不解。

        “西面有一个人,一人居一城,被称作五大剑仙之首。他是宫里那位娘娘的师兄,赤王的义父。”

        “洛青阳?他这么多年没离开过慕凉城,也会为了这件事出手吗?”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出手,但是我总要前去见一见才是。世上能拦住他的人不多,我也没有自信。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司空长风苦笑道。

        片刻之后,一朵绯红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雪月城的千城之令。

        一朵烟花之后,有正在街边赏灯的公子忽然放开了身边娇俏的小娘子,独自一人走到巷尾。有正在巡逻的兵士忽然借口有事,不顾掌管呵斥急急忙忙地跑开了。也有正摇着橹的船夫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天上就又绽放出了一朵朵绯红色的烟花。一直蔓延开来……

        唐莲望着那朵绯红之花,走出了唐门:“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

        他的师父,如今唐门的掌事人唐怜月站在他的身后:“去吧。听说你这一个月以来潜心研究了你师父留下的《酒经》?”

        “我酿成了七瓶酒,都已经在我的行囊之中。”唐莲拍了拍自己的包裹。

        “我与你唐门待你归来。”唐怜月笑道。

        “再见了,师父。”唐莲翻身上马,猛地一甩马绳绝尘而去。

        “下雨了。”黑衣执伞的男子抬头望着天,淡淡地说道。

        他的身后,整齐地列着数十个执着黑伞,挎着刀剑的杀手。

        他们在江湖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一人一剑就能取绝顶高手的首级。几十个这样的杀手出动,却不知是要猎杀怎样的第一个。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上面却是一张年轻的脸庞。

        “诸位可记清了?”为首的男子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杀手们只是沉默地将手中的画像丢在了风雨之中。

        “走吧。”为首的男子收起了黑伞,转身跨上了马,“驾!”

        几十匹骏马踏着风雨而去,只留下一地画像被雨水瞬间打湿,画像上的水墨晕了开了,只有上面的一行字还依稀能够看清。

        永安王萧楚河,杀无赦!

        无双城,卢玉翟将风帽往下压了压,望着送行的无双,笑道:“这一次没让你出手,是不是很憋屈?”

        背着剑匣的无双耸了耸肩:“我可是我们这边的底牌,怎能随便出手,道理我是懂的。”

        “不是,不让你去。是怕你记错了要杀的人长什么样。”卢玉翟一本正经地说道。

        无双摇头:“我记得他的样子,我们见过的。”

        卢玉翟轻轻甩了下马鞭,调转了马头:“不和你说了,我得上路了。此行白王殿下要求万无一失,可我心中还是没有底,虽然消息说他是一个人离城的,但是雪月城实力深厚,未必没有后手。”

        “放心,到时候你会有援兵。”无双微微偏头,向着剑庐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卢玉翟点头,带着十几个无双城弟子离城而去。

        洛城。

        北离上将军程洛英轻轻地敲着脑袋,看着眼前来报信的赤王府的探子,有些恼火:“还好我一直留驻在洛城,没有回天启复命。避开了那闭城一月的禁令,不然闷也得闷死。不过赤王殿下还真的没有让我省心,真的要这般兵行险招?”

        程洛英长的虎背熊腰,满脸胡渣,看上去颇有些凶神恶煞。可赤王府的探子却一点也不畏惧,点点头:“殿下想要说的,都已经在信上了。”

        程洛英拿起那封密信,放在了烛火之上:“杀一个王爷可是重罪,还是皇帝陛下最喜欢的那个王爷。”

        “赤王殿下说了,萧楚河只要一日没有回到天启复命,他就还是草民萧瑟,不是什么永安王萧楚河。”探子沉声道,“杀一个草民罢了,不是什么王爷。”

        “你打算这么和皇帝陛下说?”程洛英瞳孔缩紧。

        “皇帝陛下已经睡着了,不一定会醒过来。就算醒过来,无凭无据,他凭什么问罪北离的上将军?”探子冷笑着。

        “我堂堂洛城军,又为什么去杀一个草民?”程洛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南诀第十六卫的一队斥候会出现在他们该出现的地方。”探子缓缓说道,“剿杀敌国斥候,是将军份内之事。”

        程洛英站了起来,点点头:“好,我会派一千精兵前去。只是此役之后,明眼人都知道我和赤王站在了一起。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纨绔形象,可就所有人都知道是装出来的了。”

        “殿下说,他装了这么多年,也累了。更何况殿下本来就是纨绔,只不过纨绔和野心并不冲突。”

        宁止军城。

        这样驻扎着一千叶字营。

        他们原本在这里等着主帅的到来,可根据天启城里传来的消息,他们的主帅却如今被困在了天启城内。他们叫叶字营,自然只听姓叶的人发号施令,便只能在原地待命。

        一个穿着绿衣的年轻女子突然骑着马踏入了他们的营地之中,却没有人阻拦她,因为刚好,她就是那个姓叶的人。

        天启城封城,叶啸鹰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可是叶若依不一样。她是钦天监监正齐天尘的半个弟子,使用一些秘术隐去自己的行踪,偷偷逃出天启城并不是什么难事。

        “叶字营集结!“叶若依怒吼道。

        自从她出生开始,她就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可此刻她的一声怒吼,却让整个军营为之一动。

        是的,这就是北离大将军叶啸鹰该有的女儿!

        “集结!”千夫长紧接着怒喝道。

        所有的兵士们都在瞬间整装完毕,聚集到了叶若依的面前。

        “今永安王萧楚河有难,我辈军士效忠萧氏皇族,理应出援。我传大将军叶啸鹰之令,救永安王于危难之中。”叶若依掏出叶啸鹰的虎符,高高举起,“众将士可愿随我出兵!”

        “吾等愿意!”一千叶字营同时拔出长刀,对天怒喝。

        虎贲兵营。

        兰月侯拔出那柄长刀,那是一柄造型华美的长刀,日光照射之下,长刀之上,竟然有隐隐的幽蓝之光。兰月侯将长刀举起:“众虎贲郎听命。”

        兵营中的虎贲郎□□拄地,单膝跪了下来。

        “二十三年前,你们的先祖护卫陛下一路血战杀到了太安殿。他们中的很多人在那场血战中死了,但是荣耀却留了下来。现在那种荣耀,就流淌在你们的血液之中。”兰月侯望着众虎贲郎,高喝道,“你们的先祖为陛下杀出了那一条血路,而你们是否愿意,为了未来的天子闯出一条血路!”

        在当今天子还健在并且还尚未册立储君的情况下,兰月侯所说的这句话乃是十分大逆不道的话,论罪当诛!可是兰月侯并不在意,就算明德帝清醒着的时候,他也敢胡乱说话,更何况现在他还在昏迷不醒,自己是堂堂监国,北离第一人。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清楚,这样的话更容易让那些虎贲郎的血液沸腾。

        “你们是否愿意,为未来的天子闯出一条血路!”兰月侯再次高呼道。

        “吾等,愿意!”所有的虎贲郎举起右手,放在了他们的右肩之上。

        那里绣着一只虎首,那是虎贲郎的象征,他们荣誉的象征。

        兰月侯调转了马头:“全军整备,半个时辰后,出发!”

        半个时辰后,一队虎贲郎全副武装,打开天启城门离去。

        为首之人,手持长刀,面目俊秀如天上皓月。他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声:皇帝哥哥,琅琊王兄,当年你们就是这样骗得那一百将士为你们拼命的吗?

        他的身后。虎贲郎,一千三百人,一个都没有少。

        听到消息后的黎长青差点把手中的刀柄给握碎了:“就不该相信他的!”

        官道之上。

        一队人马正在急速地前进着。

        “大师兄,还要多久?”有人小声问道,他们已经连续赶了三日的路,如今都已经疲惫不堪。

        “累了吗?”为首的人摇头道,“但是不能停,片刻也不能停。”可等他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忽然勒马停住了,他摘下了风帽,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那个人,低声惑道:“是你?”

        所有的人都紧跟着停了下来。

        他们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年。少年拿着剑,一身红衣在风中像是火焰一样燃烧着,胸口大剌剌地敞开着,露出虬结的肌肉。少年微微笑着,望向为首之人:“我认得你,你是无双城的大弟子卢玉翟。”

        卢玉翟提起□□:“我也记得你。你是雪月城的,雷无桀。”

        “你说错了。”雷无桀摇头道。

        “哪里错了?我不是我那个白痴师弟,我的记性好得很,见过一次的人一直都会记得。”卢玉翟认真地说道。

        雷无桀拔出了剑:“名字对了,称号不对。”

        “你离开雪月城了?”卢玉翟问道。

        “倒也不是,但我不是因为雪月城而来的。”雷无桀以剑抵地,“天启四守护,列东方位,青龙。”

        只见雷无桀还有一人,岭南谢家,谢烟树。

        “天启四守护。”卢玉翟轻轻掂了掂手中的□□,“我小时候也曾听过一些堪称传说的故事。青龙位,那是剑心有梦李心月吧。你手中的剑,应该就是位列天下名剑第四的心剑。”

        雷无桀笑着望向他:“你应该很庆幸你有这机会,一战传说!”

        “对啊。一战传说。”卢玉翟纵身一跃,持着□□冲着雷无桀一枪劈去,“无双城大弟子卢玉翟,能迎此剑。荣幸之至!”

        雷无桀长剑一出,剑如游龙,一剑挡下了卢玉翟的□□。

        他岿然不动,卢玉翟不紧不慢地退了两步。

        “我想说两句话。第一,同样的是用枪的,你不如我千落师姐几分,差了我三师叔则有几千分。”

        卢玉翟不怒反笑:“还有一句话呢?”

        “同样是大师兄,你不如我唐莲师兄甚多!”雷无桀再出剑,剑气如潮,霜气纵横。

        卢玉翟又一次被击得连连后退,惊讶道:“这样的剑法!没想到你已经入了自在地境。一年前的时候,你离金刚凡境都仍有一些距离。”

        “所以雪月城是江湖第一城,而无双城只能站在我们的身后!”雷无桀傲然道。他已经踏入江湖一年多,虽然从来都不是一个含蓄的人,可也绝对不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但是今天的他不一样。

        因为这些人是要去杀萧瑟的!

        “就凭你们,也想重夺那天下第一?”雷无桀举剑,挥下,“真是妄言!”

        卢玉翟被逼得连连后退,却也不慌。他的武学天赋算不得太好,在无双城这一辈的弟子中,除了无双,至少还有三个人的武学在他之上,但是他仍然受到城内弟子们的尊敬。因为他行事向来淡定自如,许多境界在他之上的高手都曾折在他的手上。他手中□□挥卷,饶是雷无桀攻势如潮,看上去占尽先机,却至今仍未伤到他一分一毫。

        “你这是什么枪法,王八枪吗?”雷无桀冷笑道。

        卢玉翟□□划了一个圆:“还真说对了,我的枪法叫玄武枪。不主攻,主守。”

        “玄武?”雷无桀一跃而起,长剑斩落。

        平地一声雷。

        一地尘土被掀起,卢玉翟堪堪躲过这一剑,却颇有些狼狈。

        雷无桀嘴角微微扬起:“你也配?”

        “列阵!”卢玉翟终于明白了就算表现出了自在地境的实力,但其实仍手有余力,他怒喝一声,他身后的十几个无双城弟子同时拔出了腰间之剑。这十余名竟然清一色的都是剑士,十余柄长剑同时拔出,闪着森森的寒光。

        雷无桀以剑抵地:“打不过,就一起上?”

        十余名剑士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一跃而出,将雷无桀围了起来。

        雷无桀伸手掏了掏耳朵,轻轻弹了弹:“我最讨厌的就是什么所谓剑阵。昆仑剑仙曾说过,剑,孤器。剑是孤独的,剑客也是孤独的。剑阵这是结群的东西,不入流。”

        卢玉翟笑道:“我听说剑心冢也有世传剑阵?”

        “剑心冢千人剑阵,以护剑冢圣地固若金汤,可是你这花把式能比的?”雷无桀不屑道,“也真是高看自己。”

        卢玉翟依然笑着:“我的情报里,你不是一个这般话多,这般喜欢挑衅别人的人。”

        “和某个爱冷嘲热讽的人呆久了,难免沾染了一些不好的习性。”雷无桀摇头,“我本来是个多么谦逊有礼的热血少年啊。”

        “你在拖延时间。”卢玉翟缓缓说道。

        雷无桀被说穿了心事,愤怒道:“你们十几个打我一个,还不允许我拖延一下时间了?”

        “没有用的。除了我们无双城以外,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你拖延了我们的时间,只是换了别人去杀他。”卢玉翟说道,“至少我们无双城,会让他死得有所尊严。”

        “有多少人想杀他,就有多少人想救他。”雷无桀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剑阵,“而且光我一人,就能拦十几个!让他死得有尊严,你知道他若是听到了这句话,会怎么回你?”

        卢玉翟眉毛一挑:“如何回我?”

        雷无桀收起了剑,挺起了腰板,字正腔圆地发出了一个字:“呸!”

        “起阵。”卢玉翟发出一声厉喝。

        十几柄剑应声而动。

        与卢玉翟那只守不攻的玄武枪法不同,这次的剑阵却是不断凌厉的进攻。

        阴险至极。

        狠辣至极。

        几乎每一招都是冲着杀死对方去的。

        “这本来是为你那个朋友准备的,可是既然你着急送死。”卢玉翟冷笑道,“就先送你上路吧。”

        雷无桀虽然剑法凌厉,可同时面对十多人的围攻,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身上逐渐挂了彩。他看着被划破的衣襟,笑了笑:“如果那家伙在,一定会说。好好的凤凰火的衣服,就这样被糟蹋了。”

        “你快死了。”卢玉翟轻声道。

        “是啊。可我就算死,也是为了朋友而死!”雷无桀忽然举剑怒喝,面前那十几柄长剑瞬间挣脱了剑主的手,朝天飞去。雷无桀持剑怒挥,十几柄长剑当头砸下。

        那一刻,雷无桀剑气之盛,竟让卢玉翟心中生出一股恐惧。

        那些刚才还算是占着上风的无双城剑士此刻长剑脱手,之后又纷纷被头顶纷纷落下的长剑给伤了,一下子胜负就已经颠倒!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剑吗?”雷无桀站在风中,红衣飘扬,“就是剑心之盛,可令万剑。他们的剑惧我,所以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卢玉翟握着□□,皱眉不语。

        “我已经拿出了我的底牌,但我知道,如果你们真的想杀萧瑟,至少得派出那个人来。”雷无桀望着远处,等待着那个背着剑匣的身影,他期待他们的重逢,已经期待了很久。

        远处的确有一人而来,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来的那个人留着长长的胡须,身形挺拔如苍松,手中持着一柄没有剑鞘的剑,那剑的剑首之处却是断裂的。

        一剑断水,千江绝流。

        当年他们就曾经见过,此人还送了雷无桀的一剑。当时的雷无桀,只接了这一剑就晕了过去。

        “师父。”卢玉翟垂首道。

        宋燕回望着此刻的雷无桀,若有所思地说道:“半步逍遥?”

        雷无桀愣了一下,随即学着他的口气回道:“半步剑仙?”

        宋燕回让出城主之位后就去了无双城的剑庐中苦修,试图入那剑仙之境,与洛青阳、谢宣这般的绝世剑客比肩。一开始放下城主之位后进阶神速,可依然觉得似乎仍差了几分。

        卢玉翟不知道这些,看到宋燕回持剑而来,身上剑气极盛,以为师父真的顺利入了剑仙之境。

        可雷无桀不同,雷无桀练的是剑心诀,对于一个人身上的剑气,他最为了解。而此刻的宋燕回,虽然很强,但能距离他见过的那几位剑仙有一定的距离。

        “剑庐内有剑道,可剑庐外才有生死。我闭庐不出,可却再无半点精进。所以我出城来此,用你的血,铺我的路。”宋燕回沉声道。

        雷无桀想了想,无奈道:“你不害臊?”

        卢玉翟破口大骂:“你胡说什么?”

        “你们这是什么无双城,不妨改名叫无耻城吧。”雷无桀撇了撇嘴,“先是十几个打我一个,以多打少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个老城主,以大欺小还要脸不?宋前辈,你比我师父还大几岁,你要对我拔剑?”

        “拦住你以后,我自然会再去寻你的师父。”宋燕回对于雷无桀的挑衅视若无睹,平静地说道,“我不会杀你。但你可能此生都没有机会再用剑了。”

        “吓唬我?”雷无桀伸了个懒腰,“我姓雷,雷家堡的雷。你知道我们姓雷的人,从来都是声势大,不怕吓!”

        雷无桀蓦然出剑,快若惊雷!

        当时在苍山之下,雷无桀接了宋燕回一剑之后就晕了过去。可如今事过境迁,雷无桀可不是当年那个见到冥侯这样颇有名气的杀手就激动地热血沸腾的无知少年,他如今可是强行入过逍遥天境,与冠绝榜第一的莫衣交锋过的人。

        你宋燕回算是什么东西?

        宋燕回也出剑了,他的剑与很多剑客的剑都不一样,他的剑很缓很慢。他从小就喜欢在无双城的河边练剑,那河水就是这么慢慢地流着,可是却从来不会停息。

        一剑出,剑气如潮涌,一层层叠浪而来。若,万水千山!

        “好剑。”雷无桀的剑虽然快,但在这样源源不尽的剑气面前却是相形见绌,被击得连连后退。

        卢玉翟抱起□□:“我师父的剑,自然是好剑。”

        “不,我是说好贱。”雷无桀一跃而起,长剑指天,“贱人的贱。”

        “你想激怒我。”宋燕回冷笑道。

        “不,我只是有些难过。”言语间,两人又交锋了一剑,雷无桀身上又挂了一道彩,可他嘴上却没有停歇,“据说宋前辈年少时曾对天空劈出一剑,那一剑之美让已经迁徙的燕子都转头飞了回来,围绕着残留在空中的剑气盘旋不止。所以叫宋燕回,可今日所见,却失望至极。”

        “失望至极啊!”雷无桀长叹一声,手中心剑狂舞,“当一个剑客忘记了自己出剑的意义时,就失去了剑心。一个失去了剑心的人,如何成为剑仙呢?”

        “宋前辈,你还记得你拔剑的目的吗?”

        “我拔出我的剑,是为了守护,守护我心中所珍视的人。”

        “我入逍遥天境了。”雷无桀手中之剑轻轻垂下,一身红衣飞扬,眼神中的光芒亮如北辰。

        “逍遥天境!”卢玉翟惊道,面前的这个红衣少年不过才十八岁,竟然就能到达大多数江湖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这个人,或许真的会成为无双以后剑道上的对手。

        “宋前辈,当年你给了我一剑,让我明白了拔剑的意义。今天我也还你一剑,你要想当剑仙,得重新从拔剑学起了。”雷无桀将剑竖在面前,“只有一剑,定胜负。”

        宋燕回目光越来越森冷:“你太狂妄了。”

        “我还年轻,可以狂妄。”雷无桀身形一动,长剑已出。

        宋燕回忽然闭上了眼睛,出剑迎了上去。

        两人错身而过。

        雷无桀跪倒在了地上,一身红衣已被鲜血染得更加艳红了,他以剑抵地,吐出一口鲜血,眼睛微微闭上了闭,又努力地睁了开来,几乎就要晕倒过去。但他却笑了,轻轻地一笑后,擦去了嘴边的血迹。

        宋燕回依然站在那里。

        他回想着当年第一次出城的时候,师父问他,为什么要出城。他回答说自己要去练剑。师父又问他,为什么要去城外练剑。他回答是城外有不平事,他要为不平事拔剑,为天下人拔剑,为所有受苦受难的百姓们而拔剑。师父当时欣慰地点了点头:好,是一柄好剑。后来他路过一处村庄,却遇洪水决堤,他挥剑拦江,与那名满天下的落霞仙子一同拦住了那决堤江水整整半刻钟的时间,救了上千灾民的姓名,堪称传说。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天的剑,那是他此生的巅峰。他后来再也没有挥出过那样绝世的剑了。

        他遇到了手持铁马冰河的李寒衣,对方毫不留情地断了他的剑首。后来他回到了无双城,继承了城主的位置,倾尽精力保留着无双城摇摇欲坠的地位。他依然练剑,并且反复思考着那天落败的原因,一夜接着一夜地练剑。

        他忘记了自己所说的为不平事拔剑。

        也忘记了所说的为天下人拔剑。

        他只想着,无双城需要胜过雪月城,自己的剑要赢过铁马冰河。

        “当你只为练剑而练剑的时候,你就失去了剑的灵魂。”雷无桀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话。

        宋燕回将剑缓缓地放回了鞘中。

        “师父!”卢玉翟急忙迎了上去,因为他看到一滴鲜血从宋燕回的衣袖中流了出来。

        宋燕回却摆了摆手,足尖一点,朝着远处掠去了,只留下一众无双城弟子留在原地。卢玉翟转过头,望着靠着剑撑着地才没有瘫倒在地上的雷无桀,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杀意。

        雷无桀看着卢玉翟持着□□冲自己一步步走了过来,叹了口气:“没想到我此生第一次真正入了逍遥天境,第一次和绝世高手打成了平手。却要死在这里了。”

        谢烟树一剑出,便救出了雷无桀。

        “烟树兄”

        “我没骗你吧,雷师弟,我真的有了逍遥境的功夫。”

        “你是谁”,“无双城的孙子们听好了”

        “岭南谢家,谢烟树。”

        “高手”

        “什么高手,不高手的,雷师弟,可还有一战之力,与我一同杀出重围。”

        两人的剑,一个热烈,一个寒冷,发出阵阵诡异的气息,伴随着钢铁的触碰,刺耳的声音透露着少年你的气息,犹如绝望中的一丝生机,与宋燕回的对决中竟显出几分胜算。

        剑光乍现,少年脱困,一切终于有了定数,百招之后,宋燕回退四步,而两人退三步,再一次,剑光重现,没了刚刚的青涩,逐渐成熟的令人可怕,一起都好像失了生机,一切的一切,宋燕回再退,二人站立在原地,随后二人对几十人的绝杀局中,谢烟树和雷无桀身上内力乍现,剑气犹如滔滔江水江水般涌出,到了此刻,胜便是生,败即是死。

        绝望,不只是一个词,一个借力的少年的一个未入逍遥的少年,终是不敌。

        “师兄,小心!”忽然有一无双城弟子怒喝一声,“有暗器!”

        卢玉翟眉毛一挑,的确听到有一物破空而出,冲着自己急袭而来。他猛地退出三步,□□一甩,将那暗器斩成了两段。

        暗器中却有汁液散出。

        “有毒?”卢玉翟再连退三步,心中暗道:莫不是唐莲来了。

        可空中却开始弥漫起一股奇怪的味道。

        好像是肉香。

        真的好香好香。

        众人朝着那暗器望去,才发现竟然是一个肉包子,刚才被卢玉翟斩成了两段,如今肉汁四溅,那股肉香味自然就弥漫开来了。

        卢玉翟转头朝着暗器来的方向望去,目光森冷。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人了,官道之上,四处空旷,若有人来一眼便能望见,可此人却出现的悄无声息。那人一身白衣,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手里拿着一个肉包子,正一口一口毫无形象地咬着:“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果然是真的。”

        卢玉翟望着他,问道:“你是谁?”

        雷无桀也皱着眉头望着这个用一个肉包子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你是谁?”

        “果然大人物是不记得我的。”白衣人叹了口气,又咬了一口包子,“我叫李自由。如今在雪月城学艺,雷师弟,我们见过的。”

        “谢师兄,给你带的包子,”

        谢烟树笑笑,“这包子今日怕是吃不得了,”

        只可惜只是这武功。

        李自由摇头:“我现在的武功也一样。也算是雪月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谢烟树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悠哉悠哉地吃着包子,根本不以为耻辱,反而当成了某种荣耀。

        卢玉翟举起□□:“既然是雪月城的高徒,那么,请赐教。”

        李自由吃掉了最后一个包子,捂住了耳朵:“别这样,别这样。你这话可真吓唬到我了,我就是一个没天赋的世家子弟,何必要这样恐吓我。”

        “装疯卖傻。”卢玉翟怒喝一声,□□挥下。

        “剑心游龙。”雷无桀低喝一声,心剑瞬间飞去,打飞了卢玉翟的□□。随即他猛地纵身一跃,落在了谢烟树的身后,手一伸,心剑回鞘,他对着谢烟树低声喝道,“快走。”

        李自由却摇了摇头:“雷师弟莫怕,还记得当年我在登天阁下和你说的吗?以后闯荡江湖,师兄罩你。师兄说到做到,今天不让你死,也不让你逃,听千落师姐说你闯荡江湖至今,好像一次也没有赢过。今天,就赢一次给你爽爽。你看,我们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十几个年轻子弟持着剑挎着刀朝着这边本来。他们无一例外地穿着一身白衣,白衣之上纹着一弯秀美的良月。

        “无双城的孙子们,可给看好了,这就是真正的江湖少年子弟——雪月郎!”谢烟树高声喝道,“等一下揍死你们!”

        雷无桀目瞪口呆。

        “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你们是三位城主的弟子,比我们这些普通弟子是要强一点。但是双拳难敌四腿,也给我们点表现的机会不是?”谢烟树扶了扶力竭快要从马上摔下去的雷无桀,“记住,有雪月城在你们身后。无双城,不够我们打的!这整个江湖,也不够我们打的!”

        雷无桀笑了笑:“师兄真是豪气干云。

        “这话不是我说的。”李自由挠了挠头,“是三城主教我的。”

        “还有谢师兄,三城主也说了,让你大胆跟着他们,雪月城在,我们都在,雪月城永远是你的家。”

        谢烟流眼眶湿润,“好嘞,等我帮萧师兄回家之后,我就回雪月城,修成武功,必要把这帮孙子打的亲妈都不认识。”

        卢玉翟收回了□□,看着那些朝着这边奔来的雪月城弟子,沉声道:“雪月城和无双城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真的要在今天起冲突吗?”

        “哈哈哈哈哈哈。”李自由仰天长笑。

        “你笑什么?”卢玉翟眉头紧皱。

        “果然是无耻城。你们要杀我萧师弟,拦我雷师弟,现在却来和我说相安无事。你是在和我说笑话吗?更何况,这些年是真的相安无事吗?是我们懒得搭理你们而已!”

        卢玉翟依然面色不改:“雷无桀自己也承认不是作为雪月城的弟子而来,说了此事与雪月城无关。这不是一件小事,雪月城硬要把这件事往自己身上揽吗?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呸。他们怕连累娘家人,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们娘家人难道还真的就当真了,拍拍屁股说这事和我没关系,然后让他们去死?这件事,我做不出来,雪月城弟子做不出来,三位城主也做不出来。他们重情,我们自然也要重义。这才是雪月城,这才是雪月城的弟子!他们的事就是雪月城的事,拉屎放屁也是我们雪月城的事!”李自由声音激昂,怕是方圆几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李师弟!”那十几人已经越离越近,为首之人高声呼道。

        李自由应了一声,撸起袖子,拔出了腰间的长刀,高举呼道:“兄弟们,给我打!”

        “往死里打!”

        尸体落,少年走,素衣与红衣并肩,再度上马,冲着那座城奔去。

        在他们紧跟着虎贲郎行出百里,望那天启城就在眼前之时。忽然看到远处又有一队人马赶来。那一行不过十几人,却各个英姿风发,他们持着刀挎着剑,几乎清一色的一身白衣,在大道上行马狂奔着,满是江湖少年郎的气息。而其间奔得最快的那个人,却更加显眼。因为他一身红衣,夹在一堆白衣之间,狂风一吹,远远望去,就像是火焰燃烧一般。

        “雷无桀?”叶若依一愣。

        “叶姑娘。”雷无桀甩了甩支离破碎的衣袖,笑道,“可是去天启?”

        “当然。”叶若依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

        雷无桀点头:“那般真是巧了,我也是去天启,不妨同行。”

        叶若依盈盈一笑:“好啊。”

        “姑娘,我……”雷无桀还欲再说,却被司空千落一脚从马上踹了下去。司空千落怒骂道:“你瞎了?看不到你师姐在这里?”

        一旁的李自由道:“千落师姐,这人我好不容易救了回来,你可别把他再打死了。”

        “怎么回事?”叶若依急忙问道。

        李自由就一边望着艰难从地上重新爬回马上的雷无桀,和马背上伤痕累累的谢烟树,一边将无双城拦截他们的经过说了一遍。

        “雪月城果然不愧是江湖第一城,看来对萧瑟回天启这件事情早有准备。四处都安排了人接应。”叶若依赞叹道,随即忽然想到,“对了,那唐莲师兄也一定为此事出手了,他在何处?”

        “不知道。”谢烟树摇头道,“没有大师兄的消息。”

        司空千落摇头:“担心谁也不必担心大师兄,有他在,事情必定安然解决。我们回天启等他便是。”

        “有道理。”雷无桀点头,“雪月城大师兄,可靠程度天下皆知。等他天启再见吧!”

        “好。”叶若依点头。

        一千三百虎贲郎,一千双刀叶字营,还有十几个雪月城的俊才弟子,一路狂奔着。

        他们追随的,只是那一袭青衫。

        天启城城墙上的守城兵原本正在打盹,却被那如雷的马蹄声给震清醒了,他站起了身,定睛望去,吓得手里的兵器都快掉地上了。

        “这……这……这是要攻城吗?”

        “攻什么城?”城门都尉伸手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脑袋,“那左侧背负双刀的是叶将军的叶字营,那右侧着轻甲的是前几日兰月侯爷带走的虎贲郎。人家不过跑得快点,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那他是谁?”守城兵望着奔在最前面的青衫少年,“他们在追他吗?”

        “他是……”城门都尉望着那个身影,虽然远远地看不清晰,但是他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咽了咽口水,郑重地说出了那三个字,“永安王。”

        一袭青衫终于奔到了城下,萧瑟勒马而立,缓缓抬起头,看着城门之上那巨大的“天启”二字。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寂静无声。

        “我回来了!”他忽然拔出腰间长棍,举天怒吼!

        他的身后,千军万马奔袭而来,他们拔出长剑,与他同吼!

        一天之内,关于如今的永安王,当年的那个叱咤天启的六皇子重回天启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城池。当然,就算不用传,大家也能看到。

        因为他就像四年前的每一天一样,骑着马踏遍了整座城池,惊起漫地飞雪。

        就仿佛他还是当年的六皇子萧瑟,什么都没有变一样。

        他骑马行过了永安王府,那是座新设的府邸,恢弘气派,比起白王府和赤王府都要精美很多。然而大门紧闭着,只有几只小麻雀落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显得有些凄凉。

        “永安王?”萧瑟冷哼了一下,“安你娘啊!”

        他轻甩马鞭,头也不回地从王府的门前行过。

        其他人自然不能像他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天启城里纵马,一千叶字营在军临城下之时立刻回头,除了叶若依外,全都奔回宁止军城了。而叶若依也和司空千落、萧瑟作别,回了将军府。一千三百虎贲郎来回奔了几天几夜,结果连刀都没有拔,原本郁闷的不行,可在天启城上跟上萧瑟,狂吼了那一番后各个觉得心中甚爽。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对着天启城拔刀怒吼的。进城之后,他们也回营了。兰月侯与雷无桀说道:“你去西城面,乌衣坊那边,最大的那处宅子,萧瑟会去那里。”

        雷无桀挠了挠头:“哪面是西?我是路痴……”

        兰月侯顿时语噎,想了想说道:“那乌衣坊……”

        雷无桀依然一脸懵懂,傻傻地笑了一下:“我第一次来天启……”

        一旁的谢烟树吸了吸鼻子:“好香的包子味,我去那边看看。”

        兰月侯无奈地望着这群雪月城来的少年们,叹了口气,心中暗想:这样的人也能帮人争夺天下吗?也就懒得再搭理他们,甩了甩头,策马回皇宫了。

        有一位雪月城的弟子忍不住道:“我家是天启的,我知道乌衣坊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可是……”谢烟树犹犹豫豫地说道。

        “闭嘴!”司空千落怒斥一声,指了指那弟子,“你带路!”

        那弟子在雪月城里没少受司空千落的欺负,连连点头:“是,是!”

        “跟上!”司空千落一甩缰绳。

        谢烟树凑到了雷无桀的身边,喃喃道:“我觉得啊,千落师姐。以后是当城主的料。”

        雷无桀笑了笑:“等大师兄来了,看她还敢不敢当城主。走!”

        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乌衣坊,司空千落原本还想问一下这里最大的一处宅子是什么,可是到了以后才发现,不必问,一眼就能看出来。

        “应该就是这处宅子了。”那位自称家在天启的雪月城弟子指着那处宅子说道。

        雷无桀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雪……雪落山庄?”

        这当然不是他和萧瑟第一次见面的那座雪落山庄,这处雪落山庄的一块门板,估计就能抵上那半座客栈。只是门口的牌匾上却清清楚楚地写着这四个大大的字。

        “门前观雪落,门后看镜湖。我有一座山庄,叫雪落,极尽风雅。”

        “我那山庄,值你筐子里的明珠,大概十筐!”

        雷无桀想起了萧瑟当年的那些话,不禁咂舌:“原来这家伙不是在吹牛啊。”

        门口恭恭敬敬地站着一个管家,管家的两边站着持刀的侍卫,一个个面色冷峻,管家却淡淡地笑着。他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有轻轻的马蹄声传来,众人扭过头,看见萧瑟慢悠悠地策马行了过来。管家向前踏出几步,重重地跪了下来,两行泪水瞬间就淌了下来:“公子,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

        “不苦,在外面住得也是雪落山庄。”萧瑟笑了笑,从马上跃了下来,扶起了那老管家,“徐老头,受苦的是你吧。”

        “胡说。”那老管家摇了摇头,正色道,“这天启城,谁敢欺负我们?”

        萧瑟点头笑道,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也对,谁敢欺负我们。”

        “公子,回家休息了。”老管家急忙让了开来,两边的侍卫也往后退了几步。

        萧瑟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山庄的门口,忽然转过了身,他望向依然站在那里的雪月城众人。

        司空千落和雷无桀心中同时升起了一种感觉,面前的萧瑟很陌生,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萧瑟了。

        可下一刻,他们才同时醒悟,这只是一种错觉。

        萧瑟伸出了手,对着他们笑道:“傻站着干什么?都进来了。以后这就是我们在天启城的家了。”

        一连三天,天启城里沸沸扬扬。

        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商贩大佬,甚至三教九流,平凡百姓,都盯着这座雪落山庄,期待着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然而三天里,这座雪月山庄连大门都没有打开过一下。重归天启的永安王仿佛消失了一般,实在不像是他以往的作风。难道这位桀骜不驯的皇子,真的在外面吃了些苦头后就转性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

        直到第三天的午后,萧瑟伸了个懒腰,在阳光里睁开了眼睛。

        “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真是困死了。”萧瑟揉了揉眼睛,站起了身。

        他穿好了衣服,拒绝了下人的服侍,自己慢慢地洗漱了一番后拿起无极棍,走到了雪落山庄的正厅之中。

        与他一样的还有司空千落和雷无桀,他们此刻都安安静静地做好了准备,沉默地走到了正厅之中,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们睡过第一天的时候,消息没有来。

        他们睡过第二天的时候,消息还是没有来。

        他们如今睡过了第三天,再累再疲,也不能再睡下去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此时也总该知道了。

        一身黑衣的来客就坐在正厅之中喝着茶,他的衣袖之上纹着一张蛛网,代表着他的身份——雪月城的情报组织蛛网的一员。

        “说吧。”萧瑟淡淡地说道。

        “唐莲遇到了来自暗河的杀手,二十一名的杀手。八名杀手被杀,十三名杀手被伤。”

        “这不重要!”雷无桀打断了他。

        “唐莲喝下了七盏星夜酒,力竭而死。”

        “尸体呢?”萧瑟强压着内心的波动。

        “尸体被唐门派出的使者接走了。”

        司空千落顿时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带着哭腔喃喃道:“大师兄……死了?”

        此时的谢烟树也在山庄内,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听到消息,双腿一软,向前跪了下去,走到了萧瑟跟前,“我给你们留了几份礼物,我可能真的再也回不来了,随后就晕了过去”

        谢师兄

        后来的日子里,谢烟树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中,观看鲛人族皇子慕容予乐死后未见尸骨,至今仍在筹办葬礼的事。这些事萧瑟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在刘文星的推动下,他们还是去到了蓬莱,去打通一丝经脉,为以后做出打算。只是在登船之际,刘文星便死了,轰动很大,但无人知道,他的其他身份,只知道他是慕容予乐。

        叶若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卷轴,放在桌上铺了开来,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这是邀请宾客的名字。”

        “宾客?”雷无桀不解。

        “是的。我们要设宴。这些人要么是天启城里的王公贵族,要么是朝中的达官显贵,还有军伍将军,以及天启城里的商贩大户。贵族们代表着萧氏皇族,达官显贵们则是天启的世家势力,将军们背后是北离的军队,而这些大户,则掌控着整个天启的经济命脉。这些人,有的人我们需要拉拢,有的人我们则需要进行威慑!”叶若依说道。

        “白王萧崇,赤王萧羽。”司空千落低声念着上面的名字,“萧瑟,这是你的兄弟吗?”

        “是。”萧瑟冷笑着用手划过上面的名字,“那些拦截我回天启的人多半就是这两位兄弟派来的。”

        “所以大师兄……”雷无桀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个名字,“是他们!”

        萧瑟手一挥,将卷轴收了起来:“上面很多的名字我都不认识了,你在天启多年,我相信你的判断。让徐管家拟请帖,送上各自的府上吧。”

        “以什么身份?”叶若依问道,“六皇子,还是永安王?”

        “萧瑟。”萧瑟用手轻轻地敲着桌子,“用这个名字。”

        “好。”叶若依点头,继续说道,“至于地点,雕楼小筑或者天下轩都是不错的选择。我们邀请的客人太多,或者设在府中,但你素来不喜欢那些俗人踏进你的府邸,所有我没有考虑。”

        “这个我有打算。”萧瑟摇头,“不要雕楼小筑,也不要天下轩。那几个庸俗的地方,怎配摆我萧瑟的宴席。我们去,千金台!”

        “千金台?”雷无桀一愣,“天启第一赌坊?”

        “不。”萧瑟微微一笑,“天下第一赌坊。”

        叶若依也是一惊:“赌坊里摆宴席?”

        萧瑟振了振衣袖:“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见见老朋友。”

        千金台,天启四大赌坊之首。它号称千金台,是因为它的正中央的确是一座由千金打造的高台。上至萧氏贵胄,下至富贾豪商,能踏进千金台的,绝对不是普通人。所以在这里,没有谁是金贵的,无论是谁在这里输了钱也只能乖乖认栽,只因为千金台背后的大老板身份神秘,曾经户部尚书的长子在千金台输了钱大闹了一场后莫名消失,第二天那名公子就被一辆马车运到了尚书府前,没有丢了性命却永远地失去了一只右手。

        萧瑟走出雪落山庄,直奔千金台而去。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天启

        一个有希望争嫡的皇子,重回天启,除了自己的家以外,第一个去的地方竟然是赌坊?

        不过曾经的萧瑟的确是千金台的常客,身为一个皇子,他却很喜欢赌,而且他的确很擅长赌,曾与南诀的太子敖玉在那里豪赌过一场,赢下了一座南诀的城池,作为一段佳话在天启广为流传。

        萧瑟带着雷无桀等人很快就赶到了千金台,现在才不过午时,可是整座赌坊却早已人声鼎沸。里面有不少衣着华丽的人坐在那里,面色严肃地看着桌上的赌注。衣着轻盈,身材曼妙的女子们坐在赌桌之上,一双纤纤玉手摇动着手中的宝盒。在这些人中间,时有瞳孔蓝色、披着毛裘的异国人穿梭着。若不是清楚这是天启,雷无桀都要误以为是在三顾城的美人庄中了,只不过千金台要大得多,大很多很多。

        比天下轩要大,比雕楼小筑也要大。容得下叶若依名单上的那些人,更有容下那些人的气魄。

        在那座天下有名的真正千金台之上,站着十余个面色冷峻的持刀侍卫。与赌场里那些喧闹的气氛不同,这十余个人冷得就像一块冰一样,只有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全场,手按在刀柄之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出。

        萧瑟等人走进了赌场,有赌场侍从看出他衣着不凡,急忙打算迎上来,却被一个人伸手拦住了他。侍从抬起头,看到来人,急忙垂首道:“九爷,怎么吩咐?”

        那人长得颇为英俊,可是衣着却甚是随意,像是穿了一件睡袍,松松垮拖拽着就进千金台了,他冷笑了一下,露出了一颗金灿灿的牙齿:“你是什么人,有资格迎这样的客人?”

        “九爷,小的也来了两年多了。可这位爷有些面生,应该是新客才对啊。”侍从不解。

        “白痴,去找你们头儿,说客人来了。赶紧收拾一下,把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赶紧赶走,别污了贵客的眼。”被成为九爷的男子不耐烦地说道。

        侍从想了一下,这位九爷虽然看上去有些奇怪,但在天启也勉强算得上一位人物,尤其和千金台关系甚好,应该不会说胡话,急忙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九爷拢了拢衣襟,清了清嗓子,上前踏出,朗声道:“六皇子,您回来啦!”

        萧瑟听到那个声音,笑着转过了头:“我就猜会先碰到你们中的谁,没想到是你。九爷。”

        九爷急忙摆手:“折煞了折煞了。什么爷,都是兄弟们抬举,六皇子你就别奚落我了。这几位是……嘿,这不是将军府千金嘛!”

        叶若依惑道:“你认识我?”

        九爷一挑眉:“不认识谁,也得认识您啊。京城美人榜三甲,有小姐一个位置。”

        “美人榜?谁排的?”司空千落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在下排的。”九爷笑着扭头望去,眼睛瞬间瞪大,“这这这这……明天也有姑娘一个位次!”

        萧瑟像是和这个九爷很是相熟,直接介绍道:“这是九九道,因为天启九九八十一条大道上都有他的势力,所以大家都叫他九爷。这几位是我的朋友,雪月城二城主李寒衣的弟子雷无桀,和三城主司空长风的女儿司空千落。”

        九九道急忙躬身:“厉害了厉害了。”

        “别装了,底细这几天你还不早就摸透了。”萧瑟看着九九道装腔作势的样子,冷笑了一下。

        “九爷,上面的派小人来,请贵客上去。”刚才的侍从忽然出现了,在九九道身后小声地说道。

        萧瑟等人在侍从的带领上上了楼,千金台楼下是赌坊,楼上则是一些清雅的厢房,只是那厢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却有些不甚清雅了。

        司空千落脸微微一红,轻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不庸俗的地方。”

        “吃喝嫖赌,都是人的欲望。”萧瑟也有点不好意思,却强自严肃着,“大俗即大雅,雕楼小筑那些强装风雅的地方,才是庸俗。”

        “到了。”侍从停了下来,微微一躬身,让了开来。

        厢房的门牌上写着两个字——销金所。

        “几位请。”九九道上前推开了门。

        司空千落想起了前几道厢房里传出来的那些不堪的声音,不由得把头扭到了一边,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六皇子,一别四年,还是这么气宇轩昂啊。”

        没有什么莺莺燕燕的声音,却是一个厚重的男声。司空千落扭头望去,发现屋子的正中央坐着一个穿着一身华服,腰间绑着一根银腰带的富态男子,两侧站着两个绝色的女子,在为他斟茶摇扇。

        九九道识趣地退到了一边,萧瑟等人走进了屋内。萧瑟懒洋洋地笑了一下:“二爷可还安好?我这突然造访,可没有扫了你的雅兴?”

        富态男子笑了笑,举起了桌上的一杯热茶,喝了一口:“雅兴?品茶的雅兴嘛?”

        九九道低声道:“二爷,你后面的床褥还没收拾呢?”

        九九道的话虽然轻,但屋里的人如今都算得上高手了,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司空千落举头望去,果然看到后面的床上颇有些狼藉,一看就是刚刚经历了一番云雨。

        “咳咳。”富态男子清了清嗓子,装作没有听到一般,轻轻将面前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六皇子,喝茶……嗯?还是永安王殿下,喝茶?”

        “叫我萧瑟。”萧瑟在他面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现在叫这个名字。”

        “好名字,颇有些诗意。”富态男子望向萧瑟背后的这些人,“这几位,一位应该是叶将军的千金了。”

        叶若依笑了笑:“我从前除了将军府就是去雪落山庄,自以为没有在外面露过面,可好像所有人都认识我一下。”

        “我见过你父亲。”富态男子笑着说道,“当然这没什么意义,因为他和你长得没有半点像的。不过恰好,我也见过你的母亲。”

        “我也见过你的父亲和母亲。”富态男子又转头望向雷无桀,“你应该就是雷无桀了。青龙守护和柱国将军的儿子。”

        雷无桀闻言多了几分恭敬,垂首道:“正是。”

        “我也见过你的父亲,还有母亲。”富态男子又望向司空千落,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我爱过你的母亲。”

        众人一惊。

        随即听到富态男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惜表达爱意的第二天就被你父亲揍了一顿。世间枪劲,独占八分,虽然当时他还不是枪仙,可我还是被揍得很惨。对对对,就是被你手里这杆银月枪。”

        司空千落面色有些尴尬,只能道:“替家父和您说声对不起了。”

        富态男子点点头,心想面前这小姑娘的确比那司空长风有礼貌多了。

        “但我要是我母亲,我也会选父亲吧。”司空千落补了一句。

        富态男子面前的茶杯瞬间崩裂了,滚烫的茶水四溅,富态男子叹了口气,伸出一指,轻轻一划。那些茶水就变成了冰渣摔落在了地上。

        一手好俊的武功。

        “屠二爷别动怒。”萧瑟将自己的茶杯递了过去,转头对着众人说道,“这就是千金台的老板,屠二爷了。”

        “屠二爷,那是不是还应该有个屠大爷?”雷无桀好奇地问道。

        萧瑟的脸僵了一下。

        九九道轻轻咳嗽了一下。

        那两位服侍的绝色女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屠二爷却笑容不改:“以前有个屠大爷。只是后来,被我杀了。”

        “好了,闲聊就到这里了。”萧瑟高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正色道,“二爷,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情找你帮忙。”

        “你需要我帮的,一定是件麻烦事。”屠二爷幽幽地说道。

        “不麻烦,就是做顿饭。”萧瑟摇头道。

        “什么饭?”屠二爷一愣。

        “不过是绣花高一行、乐仙乾果子叉袋儿一行、缕金香药一行、雕花蜜煎一行、砌香咸酸一行、脯腊一行,再要下酒十五盏,一盏两道,再有插食六份,厨劝酒十味,食十盏二十分,而已。”萧瑟特意加重了最后那两个字。

        屠二爷朗声长笑了几声后叹道:“好一个‘不过……而已’。你知道你报的是什么吗?你这是御膳。还是招待最尊贵的来使才会摆出来的御膳。”

        “不,不一样。御厨所那几个蠢货,可做不出这里的味道。千金台的厨子,放到整个天启,都是这个。”萧瑟对屠二爷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屠二爷笑着伸手打掉了萧瑟的大拇指:“别尽说些好听的话哄我。我这可是赌坊,不是酒楼。你摆这样的宴席,怎么也得一天的时间,从午后到夜半,我这一天不能开张,你知道损失多少钱吗?”

        “我当然知道。”萧瑟点头,然后反问,“可是你在乎这些钱吗?”

        屠二爷一愣。

        九九道轻轻叹了口气。

        “赚钱,和让整个天启都震一震,屠二爷你会选哪个?”萧瑟问道。

        屠二爷一摆手,无奈道:“那也得给点钱啊,食材也不便宜啊。”

        “你不是喜欢我的雪落山庄吗?”萧瑟给屠二爷倒了一杯茶。

        “你……你愿意给我?”屠二爷喜笑颜开,“也是,你现在有了永安王府,不需要住那儿了。那庄子也不便宜,我再补你十筐明珠!”

        “天启的这间我还要住,不过在金陵城外不过百里,我有一处宅子,背靠青山,面朝绿水,极尽风雅之气,雪落之时,风景堪称绝世。也叫雪落山庄,我把它送你。”萧瑟说道。

        雷无桀在后面听得目瞪口呆。

        屠二爷豪爽地一拍桌子:“成交。”

        “那就这么说定了,宴席前一日我来验货。”萧瑟站了起来,作势便要离开。

        “等等。”屠二爷忽然唤住了他。

        被识破了。萧瑟和雷无桀心里同时冒出了这句话。

        “你这宴席,雕楼小筑和天下轩也做不出来,我千金台的确能做。可是御宴的规格,有些僭越了。”屠二爷淡淡地说道。

        “不是说父皇如今病重,暂不理朝政了吗?”萧瑟问道。

        “是。”屠二爷点头。

        “那么。”萧瑟转过身,“这个天启城,还有谁敢和我说僭越两个字。”

        “公子,帖子已经按照叶姑娘的名单拟好了。现在就让人送去各自的府上么?”徐管家在门口遇见了刚从千金台回来的萧瑟他们,垂首问道。

        萧瑟点头:“送去吧。”

        徐管家点头:“好。”

        叶若依加了一句:“最好能得到他们的回单,如果能见到主人亲自得到回复则是最好。”

        萧瑟望了叶若依一眼:“你怕他们有人会不来。”

        “我不怕他们有人会不来,我怕的是他们都不来。”叶若依忧道,“毕竟天启城的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想来的,最后也都会来。”萧瑟转头唤了一声,“九爷。”

        九九道急忙走上前,笑着露出了那颗灿烂的金牙:“公子可别折煞小的了,您这一声爷,小的可要折寿好几年啊。”他本来从千金台出来,就要和萧瑟作别,可萧瑟特地留下了他,要他到府上一叙,看来果然有事情要交代。

        “徐管家,你让其他人把请帖送出去,然后和九爷商量一下,再准备一些请帖。”萧瑟笑道,“京城九道,我们要请上四道,也不能忘了下五道。”

        叶若依想了一下,点头道:“是我考虑不周全了。”

        兰月侯府。

        兰月侯掂着手上的金帖,笑道:“千金台设宴?亏他想得出来。这帖子都送去哪里了?”

        身边的管家低声道:“天启城有头有脸的大家贵族,都拿到了这张请帖。但是第一批送出来后,过了几个时辰,第二批也出来了,送去了一些上不了大台面,可在天启城里混得开的下五路的头子们。”

        “好,果然是……萧瑟的作风。”兰月侯用手摸着落款的那个名字,“萧瑟,看来他真的挺喜欢这个名字。”

        “不用本名,也不落永安王的名号,是有什么用意吗?”管家问道。

        兰月侯没有回答他,只是放下了请帖,说道:“备马,去宫里。”

        明德帝的病情如今是天启城最大的谜团,有的人说至今昏迷不醒,太医院都说已经没治了,全靠请来的神医用仙药续一条命。也有的人说那位请来的神医已经医好了明德帝,只是他刻意继续装病,只为了在这段时间看看究竟有没有人作出僭越的举动。

        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是国师齐天尘、大监瑾宣公公以及虎贲上尉黎长青和监国董太师和兰月侯了。但是要从这几个人里得到一点消息,可是极为困难的。

        兰月侯来到寝殿前的时候,背着药箱的华锦刚刚从里面走出来。她看上去略微有些憔悴,不像是在剑心冢里那般的神采奕奕了。

        “辛苦小神医了。”兰月侯急忙上去打招呼。

        华锦打了个哈欠,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们不来打扰我的病人,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

        “这个,恐怕不能如小神医所愿了,我今天来禀报的,可是大事,陛下必须得知道。”兰月侯笑道。

        华锦摆了摆手:“行吧,知道你们忙的都是国家大事。我这种小大夫,只管一个人的病,一个人的事,你进去吧。一会儿陛下就该睡下了。”

        “小神医啊,这件大事,我觉得你应该也关心。”兰月侯说道。

        华锦一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有一位病人来天启了。他姓萧,是里面那位最疼爱的儿子。”兰月侯缓缓说道,“你不知道他的故事,你要是知道,也会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萧瑟?”华锦惊道,“他来天启了?”

        “你想见他吗?”兰月侯问道。

        华锦点头:“想。我想看看他,究竟是如何被医好的。”

        “后日午时,我会派人来你的住处接你。”兰月侯话锋一转,“对了,皇兄他的病情究竟……”

        “陛下得的是心疾,我能医好他的疾,却治不好他的心。师父说过,世上最难医的就是心病,那个时候就不是靠医者就能解决的了。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他现在至少性命无忧。”华锦正色道。

        “好,不愧是小神医。”兰月侯伸手挠了挠华锦的脑袋。

        华锦不满地说道;“别挠了,要长不高的。”

        白王府。

        “邵翰,你说这宴席,我们是要去,还是不去?”白王萧崇淡淡地问道。

        他的谋士凌邵翰站在一边,拿着那张请帖,想了想,说道:“不去。”

        “为什么不去。”萧崇问道。

        凌邵翰说道:“不仅不去,还要让别人也不去。他请了不少世家贵族,商家大户,都是和我们白王府关系密切的。这么人我都会通知到,他们也不会去。我让那萧楚河知道,如今的天启城,和当年他的天启城,已经不一样了。”

        萧崇点头:“好。那你觉得赤王那边呢?”

        “他也不会去。”凌邵翰沉声道,“我听探子说,他最近受了伤。”

        赤王府。

        赤王萧羽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站在庭院之中,举起了弓箭却又随手放下了。“人都派出去了?”他转头问龙邪。

        龙邪点头:“都派出去了。很快那些府邸都会得到消息。”

        “好。千金台,设宴天启,我让他一个客人都没有!白王府那边呢?”萧羽问道。

        龙邪垂首:“如王爷所料,在拿到请帖之后,也已经派人前往和他们关系不错的大户那里了,应该和我们的想法一样。”

        “好。别的事我都要和那瞎子反着来,这件事就算了。我就要那自以为是的家伙知道,这天启城,不是他的天启城。如今谁是这座城池里真正的主人,还不一定,但绝对不是他!”萧羽弯弓,一根羽箭破空而出,刺穿了靶心。

        他放下弓箭,轻轻地咳嗽起来。

        雪落山庄。

        “公子,所有的请帖都已经送出去了。”徐管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请帖,“除了这一张。”

        “嗯?”萧瑟接过那张请帖,皱了皱眉,“没找到他吗?”

        “没有。托九九道派人找了,但是说没有。”徐管家摇头。

        萧瑟轻声道:“不可能,他应该已经来了,不过他的行踪的确难找,你让九九道继续去查。”

        “好。”徐管家应道。

        一日之间,关于重返天启的六皇子在千金台宴请天启豪贵们的事情像纸片一样传遍了整座城池。

        没拿到请帖的人不禁有些懊恼,这证明了在六皇子的心中,他们还不足以被邀请参与这场盛大的宴会。

        而拿到请帖的人却也没有多少轻松,那张请帖只不过一张轻飘飘的纸,可是掂在手里,却感觉像是拿着一个千斤之重的秤砣。户部尚书李若重叹了口气,望着站在一旁的长子李柏松,说道:“儿子啊,你说这是去还是不去?”

        “父亲,白王殿下不是传消息来了吗?让我们别去。”李柏松惑道。

        “白王殿下的话最好是听,可也不能全听啊。”李若重揉了揉太阳穴,“那个时候你还小,不知道我们这位永安王,当时是多么的如日中天。若不是当时皇帝陛下身子还健康,萧楚河又还年小,不然恐怕还真会提前立了储君。这样的人回来了,就算这几年白王和赤王谋划了不少,局势也可能会有改变。”

        “那怎么说?”李柏松问道。

        “这两天派些人,给我盯好了千金台、雪落山庄,明日做好准备。当然不去是最好,但是以这位皇子的习性,怕是要和我们斗法了。”李若重叹了口气,“就知道难为我们这些小人物啊。”

        “就知道难为我们这些小人物啊。”京城第一盐商,黎青重重地将那张请帖甩在了桌上。

        一手垄断了京城的贩盐产业,家底就算放在青州也能被称为大豪的黎青自称小人物,刚才那话传出去,怕是会让很多人气得冒烟。可他的语气,却是那么的诚恳,那么的发自内心。

        身旁的管家,黎重,是京城有名的七大管家之一。在天启商界翻手云覆手雨的人物,自然了解这位主子此刻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问道:“两方似乎都得罪不起,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不去。”黎青摇头,“不仅我不会去,陈老头、扈大娘、公孙家的臭小子,他们也不会去。”

        “老爷这么确认?”黎重问道。

        “废话,明里暗里,合作了那么多年,斗了那么多年。难道我还不知道他们的脾气。既然赤王殿下的手书已经到了我这里,那么他们那里也少不了。这么多年,赚了多少,就有多少的把柄给拿走了。世上没有白来的买卖。”黎青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黎重啊,这些年黎家壮大了那么多,也是时候付出一些代价了。”

        黎重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希望黎家能顺利度过吧。”

        司乐坊。掌管着天启城几十家乐坊的大掌柜扈大娘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她拿起红色的手绢擦了擦,轻声斥骂了一声:“哪个不要脸的东西在背后说老娘的坏话!”

        扈大娘虽然叫大娘,可看上去年纪却不过三十余岁。红色的青衫裹着她略显丰满的身材,一双眸子中满是风情,刚刚那一声半娇嗔半笑骂的模态,更显出了诱人的风韵。

        身旁的俊俏侍从强自按下心中的波动,轻声问道:“大娘,这是去还是不去?”

        “不去。”扈大娘没好气地说道,伸出一双又长又直的玉腿踹翻了面前的方台。方台之上,正是雪落山庄里送来的那张请帖。

        “好。”侍从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回禀赤王殿下。”

        “回禀什么,我去不去他还不知道?”扈大娘摆了摆手,“这些年得了他不少照顾,也是时候回报些了。不然啊,那些个臭老爷们,又该爬到我的头上了。”

        “大娘,您不让我回禀的原因,是不是还有些别的理由?比如,还是有去的可能。”

        “有可能。”扈大娘盈盈一笑,满是风情,“那个六皇子啊,我见过的,是所有女人年轻时都想嫁的风流郎君啊。如果他能让我睡一晚,我就算和赤王殿下翻脸,我也要去啊。”

        雪落山庄。

        叶若依找到了正在那里准备后日千金台之宴的徐管家。徐管家抬起头,笑道:“叶姑娘找我有事。”

        叶若依点头:“徐管家,可能需要劳烦您亲自去一趟兰月侯府了。”

        “兰月侯?”徐管家笑了一下,“侯爷上午来过了。”

        “兰月侯来过了?”叶若依一愣。

        “对,侯爷还说。如今闭城之令未解,叶将军不能出府,是他的好机会。”徐管家学着兰月侯那半调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

        叶若依有些哭笑不得:“侯爷还真是孩子心性,硬要和我父亲争个高下。”

        “驾!”兰月侯策马在天启城里狂奔着,这些年来,没有了萧瑟,也只有他敢在天启城里如此肆无忌惮地行马。

        “侯爷来了。”兰月侯停在了一处府邸之前,有小厮立刻迎了上来,“主子猜到您要来,让我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是啊。”兰月侯微微一笑,“我来了。”

        钦天监。

        国师齐天尘也收到了那一张请帖,可他的请帖却是不同的。上面只是说了这次宴席很希望他能到场,但主人明白国师从不参加这些宴席,所以国师不来可以理解,只是希望国师到时候能略备薄礼。

        “哪有这样的,谁说我不参加宴席的?先菜六行,下酒十五盏……这种规格的御宴,我也很多年没有吃到过了啊。这是以凡人之眼,度国师之心啊,不懂事。”齐天尘舔了舔嘴巴,甩了甩拂尘,“还有,这略备薄礼是什么?我没饭吃,还要准备礼物?这真是令人气恼。给别人家的请帖也是这么写的吗?”

        “当然不是,别人家的请帖都是正正经经的请帖,请人吃饭,恳请莅临。态度恭谨的很。”在一旁侍奉的小道童说道。

        “我知道,不用真的回答我。我就是抱怨一下,你真是不懂事。”齐天尘将帖子递给了小道童,“按照上面说的,你去准备一下,一定要在明日午前送到雪落山庄。”

        “凭什么啊。”小道童努了努嘴。

        “怎么了?”齐天尘微微一笑。

        小道童鼓了鼓脸:“我也想吃那几年难遇的御宴。”

        千金台。

        “明日就是六皇子的宴席了,都准备得如何了?”屠二爷慢悠悠地喝着茶,问着眼前的九九道。

        九九道挠了挠头:“我又不是你千金台的人,我不过是个来常串门的赌棍。怎么我还要替你操心这档子事了?”

        “九爷啊。”屠二爷站了起来,宽了宽身上的那根金腰带,“这事很难办啊。跟我走吧,只能亲自去看看了。”

        “二爷别闹,不过做几道菜,也是你千金台搞不定的事?”九九道笑问道。

        屠二爷摇头:“做几道菜不是问题,就怕这一席御宴的重量,能把我这千金之台都给压垮啊。”

        “二爷。”有人轻轻敲了敲厢房的门,“将军府的叶千金来了。”

        “你看,来个监工的都是将军府的千金。你知道整个北离,最可怕的就是这人屠啸鹰了。”屠二爷整了整衣襟,又宽了宽金腰带,走过去推开了厢房的门,对着面前的叶若依笑道,“叶姑娘来啦。”

        叶若依礼貌地笑了一下:“我来看看明日的准备。”

        “好。”屠二爷点点头,带着叶若依走了出去,他们走下了楼,屠二爷指着那些正赌得兴起的贵客们说道,“明日这里整片场地都会被清空,摆上精美的楠木桌。我千金台既然能容纳上万人在这里豪赌,那么就算是大朝宴也绰绰有余。随我来后厨。”

        叶若依跟着屠二爷来到了千金台的后厨,发现里面竟然有几十个厨师正在皱着眉头准备着食材。整座厨房都是大声的喧哗,昂贵的食材摆得到处都是。

        “都说君子远庖厨,厨房之地到哪里都干净不到哪里去,叶姑娘还是不要久待了。”屠二爷伸手道,“给我个明日的菜单。叶姑娘我们走出来聊。”屠二爷接过了帮厨递上来的单子,带着叶若依走了出去,他拿起单子,看了一眼,就递给了叶若依:“字太多了,叶姑娘自己看吧。”

        绣花高一行:八果垒、香橼、真柑、石榴、枨子、鹅梨、乳梨、楂、花木瓜。

        乐仙乾果子叉袋儿一行:荔枝、圆眼、香莲、榧子、榛子、松子、银杏、犁肉、枣圈、莲子肉、林檎旋、大蒸枣。

        缕金香药一行: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使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

        雕花蜜煎一行:雕花梅球儿、红消花、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桔、青梅荷叶儿、雕花姜、蜜笋花儿、雕花枨子、木瓜方花儿。

        砌香咸酸一行:香药木瓜、椒梅、香药花、砌香樱桃、紫苏奈香、砌香萱花柳儿、砌香葡萄、甘草花儿、姜丝梅、梅肉饼儿、水红姜、杂丝梅饼儿。

        脯腊一行:肉线条子、皂角铤子、云梦儿、是腊、肉腊、奶房、旋胙、金山咸豉、酒醋肉、肉瓜齑。

        垂手八盘子:拣蜂儿、番葡萄、香莲事件念珠、巴榄子、大金橘、新椰子像牙板、小橄榄、榆柑子。

        下酒十五盏:第一盏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第二盏奶房签、三脆羹,第三盏羊舌签、萌芽肚胘,第四盏肫掌签、鹌子炙,第五盏肚胘脍、鸳鸯炸肚,第六盏沙鱼脍、炒沙鱼衬汤,第七盏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第八盏螃蟹酿橙、奶房玉蕊羹,第九盏鲜虾蹄子脍、南炒鳝,第十盏洗手蟹、鱖鱼假蛤俐,第十一盏玉珍脍、螃蟹清羹,第十二盏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瑶,第十三盏虾橙脍、虾鱼汤齑,第十四盏水母脍、二色茧儿羹,第十五盏蛤俐生、血粉羹。

        插食:炒白腰子、炙肚胘、炙鹌子脯、润鸡、润兔、炙炊饼。

        厨劝酒十味:江瑶炸肚、江瑶生、蝤蛑签、姜醋香螺、香螺炸肚、姜醋假公权、煨牡蛎、牡蛎炸肚、蟑蚷炸肚、假公权炸肚。

        食十盏二十分:莲花鸭签、茧儿羹、三珍脍、南炒鳝、水母脍、鹌子羹、鱖鱼脍、三脆羹、洗手蟹、炸肚胘。

        宴尾,时果五盘。

        饶是将军长大的千金小姐,自幼锦衣玉食,也从没见过如此奢华的盛宴。叶若依拿了单子看了好久,皱眉道:“上面的这些材料都凑得齐吗?”

        “我们是千金台。”屠二爷如此回答。

        叶若依笑道:“这样的宴席需要准备多久?”

        “雕楼小筑需要七日,天下轩需要五日,御膳房要四日,放到我们千金台,只要三日。”屠二爷紧了紧那根金腰带,“自从六皇子那次从千金台离开后,我们千金台的供餐都宣布暂时关闭了,这也是一大笔银子啊。从那天起后厨就在准备这次宴席,相信我,就算是那些王孙公卿,也会被惊到的。”

        “难怪萧瑟要把宴席放到千金台。”叶若依赞叹道。

        “难道这就是九九道你天启美人榜上位列三甲的将军府千金?果然似天上仙人啊。”一个淡淡的声音忽然想起,众人抬头望去,发现有三个人正冲着这边慢慢行了过来。

        为首那人生的颇为高大,一身灰衣似乎很有些破旧了,洗得有些泛白,男子神色淡然,有种说不出的苍凉之感。

        他的右边则站着一个颇为瘦弱的男子,面色有些苍白,至于长相……倒有几分像是拥有特殊癖好的公卿贵族喜欢的那种“兔儿相公”。

        他的左边则是一个颇为艳丽的女子,身材高挑,眉宇之间有几分英气。

        九九道垂首道:“大哥,你来了。”

        为首的高大男子淡淡地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

        “这是我的三位结拜兄妹。这是我的大哥,独孤孤独,别笑,叶姑娘千万别笑。我大哥不喜欢别人嘲笑他的名字。还有这是我的三弟胡蛋,别看他长得跟个兔儿相公似的,其实他在天启城很吃得开的。还有这是我的四妹,五呆呆,她小事很呆,大事不糊涂,在这天启城也是一号人物。”九九道急忙和叶若依介绍道。

        独孤孤独,胡蛋,九九道,五呆呆。

        这四个名字真是奇特……但叶若依还是想忍住了笑意,镇定地点了点头:“各位,幸会。”

        但是九九道又加了一句。

        “我们就是道上所称的,天启四少了。”

        “哈哈哈哈哈哈。”叶若依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后,狂笑起来。

        面对叶若依的狂笑,独孤孤独依然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兔儿相公模样的胡蛋微微红了红脸,五呆呆淡淡地笑了一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而九九道则忍了一会儿后终于尴尬地开口了:“有……这么好笑吗?”

        屠二爷拍了拍叶若依的肩膀,试图缓解一下她的笑意:“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们这样介绍的时候,我也一直忍着笑。”

        独孤孤独突然开口了:“哪里好笑?”

        “就是有一种……”屠二爷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大人看到自家小孩听多了评书,把自己代入进里面的人物,然后挣脱不出来的……感觉。”

        叶若依强忍住笑意:“见笑了见笑了。只是四位实在是……太可爱了。”

        “可爱?”兔儿相公模样的胡蛋似乎对这个词有些敏感。

        九九道轻轻咳嗽了一下:“我们兄弟几个明天也会出席六皇子的宴席。”

        叶若依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原来这几个人就是当日萧瑟嘱咐徐管家和九九道确认的另外一批名单中的宾客,顿时心中起了几分敬意。

        萧瑟看得上的人,自然有他们值得敬佩的地方。

        “这四位号称天启四少,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天启城里官家管不了的地方,他们能管。大商人也不能染指的黑色产业,他们能做。大理寺探查不了的消息,他们也帮你找到线索。”屠二爷笑道,“就算是天上的强龙也压不死他们。”

        九九道骂道:“二爷,你骂我们是地头蛇,别以为我们听不出来。”

        屠二爷没有理他,转身对叶若依说道:“叶姑娘,宴席我们都筹备妥当了。明日,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叶若依点头:“多谢了。”

        第二日午后,千金台。

        千金台里原本摆着的赌桌都被撤走了,换上了精致的楠木桌。千金台上造了一个高高的架子,架子上似乎挂着什么,却被一块巨大的红布垂下盖住了,看不清其下具体藏着什么事物。

        无数的小厮在场内步伐轻快地行走着,紧张地做最后的布置。两侧站着几个人面若冰霜的护卫,带着金属狼首的面具,腰间的长刀拔出一半,亮出雪一般的光芒。

        这场宴席将从傍晚,一直延续到夜半,天启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摆出如此盛大的宴席了。

        这一天,天启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这里,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不同的人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出去。

        萧瑟和司空千落坐在正厅之中,屠二爷陪坐在一旁。但是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按照天启城世家贵族傍晚开宴的规矩,在正式开宴前两个时辰,宾客们都会陆续而来,可是如今离开宴还剩下一个时辰,诺大的千金台里,却依然只坐着他们寥寥数人。

        屠二爷喝了口茶,笑道:“客人们还真是好耐心呢。”

        萧瑟冷着脸,没有说话。

        司空千落皱了皱眉,正想起身去门口看一眼,却被萧瑟伸手压了下来。萧瑟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不急。”

        千金台门口,一袭红衣的雷无桀和一身绿衫的叶若依正站在那里迎客。可是站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一个客人赶到。雷无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叶姑娘,你说……是不是我们今日穿的衣服不太搭的缘故,红配绿什么的……”

        “可能吧。”叶若依笑了笑。

        “要不你先进去歇歇。”雷无桀说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不妨的,你看,有客人来了。”叶若依仰头道,“九爷。”

        九九道以及他的那三位兄妹一同出现在了门口。

        千金台的侍从拿出手中的宾客单,立刻朗声报道:“三门十九府盟主独孤孤独先生,到!”

        “副盟主,胡蛋,到!”

        “揽月坊大掌柜,五呆呆,到!”

        “天命斋大掌柜,九九道,到!”

        雷无桀小声喃喃道:“这些人的名字,怎么都这么奇怪?”

        叶若依则已见怪不怪:“四位,今日你们可是最早到的了。”

        九九道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不想这么早到,但是我得到了消息,说是一个时辰也没有客人临门。我们怕慢慢的消息传散开去,对宴会有所影响,所以就先赶来了。”

        叶若依心中升起感激,由衷地说道:“先谢过了。”

        “小九,把礼物放下,我们先进去吧。”独孤孤独开口说道。

        九九道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一个礼盒递给了千金台的侍从后,便带着其他三人走了进去。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个府上。

        赤王府。

        萧羽若有所思地敲着椅背:“三门十九府,揽月坊,天命斋?”

        龙邪垂首说道:“都是天启城里下五路的一些门派,但是派众甚多,人缘很好。我们试图拉拢过很多次,但是都被委婉地拒绝了。之前我们怀疑他们已经被白王揽入麾下,可现在看来,应该是当年就和萧楚河交好了。”

        “萧楚河向来如此,喜欢结交市井之徒。这三个门派的确看上去不上什么台面,但是不容小觑。”萧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但他们来了,却比不来更好。”

        白王府。

        凌邵翰听完了侍从说的千金台的情况后,笑了一下:“不错。”

        “之前不是想让这场宴席无人参与,如今有人破了这层冰,而这些人,我们却控制不了,甚至不知道萧楚河结交了他们,怎么还会不错。”萧崇问道。

        “无人参与是好,而独独这些人参与则是更好。他能结交这些人是他的本事,可若是他只能结交这些人,则证明了如今的这位皇子,能够号令的只是市井之徒。那么这些人,只能证明他的势弱,而不能为他带来半点威望!”

        千金台。

        天启四少坐了下来,他们的面色也有些尴尬。

        排场实在太大了。

        人实在太少了。

        萧瑟轻轻地敲着面前的茶碗。一下,一下。直到他忽然停了下来。

        门口响起一阵马嘶。

        “来了。”萧瑟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终于来客人了。却是两路人马。

        一人骑着一匹白色骏马,身着华美金衣,腰间挎着长刀,面容俊秀如天上皓月。

        金衣兰月侯。

        “宾客至!”千金台的侍从兴奋地高声报道,“监国大人,兰月侯爷到!”

        “兰月侯?可真是大人物啊。”屠二爷幽幽地说道。

        萧瑟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毕竟是自家亲戚。”

        “参见侯爷。”千金台门口,叶若依恭恭敬敬地对兰月侯行了一个礼。

        兰月侯拍了拍腰间的长刀:“你父亲今日无法前来,本侯今日只能先来抢个彩头了。”

        “可是宾客前来,都是要送礼的。侯爷两手空空,是要把腰间这柄好刀送给萧瑟吗?”叶若依开玩笑道。

        “本侯岂是那么俗气的人,本侯带来的礼物,必须是今天最贵重的。”兰月侯转过身,望向那第二路人马。

        那是一顶很华美的轿子,轿子上纹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

        但这顶轿子却行得很慢,生怕颠簸了轿中之人一般。兰月侯已经到达门前许久了,那顶轿子才慢悠悠地赶到,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怠慢了这位权势颇大的侯爷。可是兰月侯却丝毫不生气,而是慢慢地走上前,亲自掀开了轿子的幕帘,伸出手将轿中之人牵了下来。

        什么样的人值得兰月侯亲自去牵引?

        轿中之人缓缓地走了下来。很明显,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头发有些花白,脸上的皱眉如刀刻一般,但那一双眸子,却依然清亮无比。

        千金台的侍从急忙翻阅着手中的宾客单,他在千金台当差已经将近十年,天启城里说得上名字的公卿权贵、文武百官,哪张脸他不认得?可偏偏这个兰月侯都恭敬有加的老人,他却怎么都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了。

        雷无桀自然也不认得,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慈祥,像是一个老人,望着自己的儿孙那样的感觉。他轻轻垂了垂首,礼貌地笑了一下。

        那老人笑着说道:“你小时候我抱过你。”

        雷无桀愣了一下,他小时候的确在天启城中住过一段时间,但是那段记忆实在太模糊了,如今只能依稀记起一些情节,但这个老人,却实在回忆不起来了。

        但是叶若依认得他。

        三朝元老。

        天下儒生之楷模。

        亦是百官之首!

        为官整整五十年,清正廉明,不涉党政,不结权贵,仅靠着一身才气以及为国为民的正气屹立在朝堂之上,靠着一双手硬生生将北离扶持起来。天下之大,清官敬他,贪官惧他,皇帝对他说话的时候,皇帝坐在龙椅之上,他却也有一把鹤椅,可以与皇帝同坐,不必跪,也不必站。

        “宾客至!”叶若依朗声道,“北离监国,太师董祝大人,到!”

        太师董祝,如今和兰月侯同为监国的,真正的国之脊梁!

        董祝笑着望向叶若依:“你很有你父亲的风采。”

        叶若依急忙恭谨地抱拳道:“太师过誉了。”

        千金台之内,屠二爷手里的茶水微微晃了一下,几乎溅到了手上:“太师董祝?你怎么把这个人请来的?”

        “情分。无论是琅琊王,还是柱国大将军,和太师董祝,都有那么些情分。”萧瑟淡淡地说道,“不过董祝大人并不是一个会一直讲情分的人,所以这一次的宴会,这些情分也都该用尽了。”

        “董祝大人的情分的确很珍贵,不过这样的情分,只为了让他来吃一顿饭吗?”屠二爷问道。

        “不是让他,是让文武百官。”萧瑟轻轻地敲着桌子。

        很快,千金台这里的消息又传到了各个府邸之中。

        户部尚书府。

        李若重听完探子的通报,低声道:“兰月侯?”

        “父亲,兰月侯可是当朝监国,他都去了,我们……”李柏松忧道。

        “兰月侯虽为监国,但实际上参与朝中之事不多。琅琊王谋逆案后,皇帝陛下就没有给其他的兄弟们太大的实权。不过兰月侯,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容我想想。”李若重轻轻地敲着桌子,最后摇了摇头,“按兵不动!”

        “好!”李柏松点头道。

        “大人!大人!”又有一个探子冲进了正厅之上。

        “慌慌张张什么?”李柏松骂道,“出了什么大事?”

        “大事,大事!”探子似乎跑得满头是汗,如今双腿都依然在发抖,“兰月侯之后,又有一个人到了。”

        “谁?”李若重皱眉。

        “太师董祝!”探子喊道。

        “什么!”李若重猛地站起了身。

        两位监国同时到场,而他们这些尚书,却还在府里慢悠悠地喝茶?

        “备轿子!”李若重喝道,“不!备马,备马!骑马去!”

        “太师怎么会去参加这种宴会?太师连国宴都抱病推掉了啊。”李柏松不解道。

        “这不是太师去参加宴会那么简单,这是那位六皇子设了一个局,逼着我们所有人都去!”李若重骂道。

        “那白王殿下那边?”李柏松犹豫道。

        李若重冷哼一声:“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如果还能按兵不动,那是他的本事!”

        白王府。

        萧崇重重地叹了口气:“邵翰啊,看来你的计谋失败了。”

        凌邵翰擦了擦额头的汗,垂首道:“白王殿下,是我失策了,我没有料到,太师董祝竟然也会亲自出席。”

        “等等吧。”萧崇叹了口气,“两个监国,接着就是文武百官。这样的架势的确够大了,但如果萧楚河认为,这样就能逼我们就范,也太小看我们了。”

        “我们?”凌邵翰惑道。

        “赤王萧羽,他也不会去。”萧崇淡淡地说道。

        赤王府。

        萧羽笑了笑,拉紧弓弦。

        “盈。”

        猛地收手。

        “破!”

        一根羽箭正中靶心。

        “早就料到兰月侯会去,可没想到董祝大人也都去了。两个自称不涉党争的人,去参加这样一场宴会,真是耐人寻味啊。”萧羽笑道,“不过……他们能逼得百官前去,可真正掌控着天启城经济命脉的那些大户们,可不会卖你这国之脊梁的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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