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番外一，病痛

宽敞平稳的官道上，一辆华贵的马车向前奔驰着，车中五人，除了慕容予乐躺在马车中，多日来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其他几位闻名天下的名医，全都面色凝重，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不小心伤到了眼前的人儿，若不是还有断断续续，极其微弱到可以忽略的呼吸，慕容予乐便成了死人。

        这一路走来，并无磕磕绊绊，甚至几乎说是一马平川，可是几位医师依旧让再慢些，随后将华锦放了下来，因为萧瑟处，需要她，这就是这一路上，慕容予乐说的唯一一句正常的话。

        随后，便再无话语，疼，冷，这是最直观，也是唯二的两种感受。

        疼，疼，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冷，好像坠入冰窖，久久呼唤而无人，窒息感从咽喉处传来，四肢百骸的冷与痛，令他享受着这并不算美好的时光，可几针下去，又没了窒息，冷和痛依据充斥着，肆虐着，甚至抽打着。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几乎癫狂的想法。这是他一直在想的，这种想法在脑中肆虐，似滔滔江水，将理智冲垮，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虚弱到几乎听不到声音的话，杀了我。这句话刚刚出口，身上就发生这剧烈的颤抖，仅剩的力量，在某一刻爆发，只好派人将他擒住，颤抖还在继续，喂起药来，也止不住，只能任由汤药滑落，一碗又一碗，马车只行驶了三天，可这三天实在是太长了，鲛人族太远了，远到没人怀疑慕容予乐根本回不去。只能走到了登天楼中。

        半梦半醒间，吩咐着，华锦去雷家堡。又看到了几封信，那是萧瑟留给你的。辛百草有些期待，因为这算是慕容予乐最后的羁绊了吧，现在不看药能挺多久，要看的是生的意志还有多久，熬过了这个月，就好多了。

        几位医师没碰过，也不敢碰，生怕不小心破坏掉这来之不易的东西，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并非是可以救人于危难的希望，而是将人推入深渊，又刺上几刀的诀别信。

        刘文星亲启

        我们不过是你的游戏罢了，不用救我，我们愿用我们的命，拖你下地狱，不会是一路上的病都是装的吧，那阁下装的还挺像，都这么重了早该死了吧，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呢，看不到游戏结束了吗，你永远都看不到了，也绝对体会不到江湖为何，你只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和那些肮脏的小人贵公子哥一样，将欺凌人性为乐，慕容予乐，不过如此。

        还有几封就不写了，反正越写越凶。

        原本挣扎着爬起的人儿，突然就不动，任由着信件掉落，他没有力气再拿了，也拿不动了，气氛微妙，几位医师注意到他脸上呆滞的表情，不敢打扰。任由着一切发生，我可错，短短三字却是他最后的挣扎，可是他听不到，一口鲜血喷涌，很大的一口，重重的一口，很红，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肋骨都咳断了了五根，床上的人又瘦了，仿佛一个骨架上披着皮，没有肉，三位医师颤抖着拿起了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半的信，剩下的部分正好是文字，虽有些被侵蚀，却还能依稀瞧见几个字的轮廓，气的三维医师，转身就要去杀了萧瑟，但看到慕容予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是忍住了。

        殿下殿下，舒淮跪在跟前，小心的轻抚着慕容予乐的后背，将他撑了起来，不至于被淤血阻挡住呼吸，可是已经晚了，怀中的人哪还有呼吸，身体都已经发凉，分明就是死亡已久的迹象，也就是从这时开始，一天两天，三天，棺材就打好了，很快也很漂亮，是一个空空的大盒子，现在是，未来也是。

        终于守在床前的医师又感到了不对，因为他并没有像尸体那样腐臭，只是周身冰冷，透着一股浓浓的死气，我不能死，就快要成功了，接下来的时光中，除了醒醒问了还有多久，就是咳血和窒息，日子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冷，转眼间，到了十月，他的房间却要比春天还要暖和，甚至是夏天，但他却一点都没有流汗，厚重的被褥似要将他压垮，几步之外的门逐渐模糊，他从未出来过。

        咳咳咳，他的床单和衣服由刚开始的一天一换成了几天，因为他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血也越来越少，也因为他的身体连这点风浪连禁不起折腾了，没吃过什么东西，只有药，到最后直接变成咳出一种半药半血的东西，

        生死总是这么相近，折磨的人不成样子，他这一个月来，只有一个念头，活着。

        到最后几天，他奇迹般的大好，三位医师却慌了神，回光返照如此厉害，恐怕尸骨都留不下，只是他依旧吃不下饭，醒来的一刻钟，只呆愣愣的盯着，想着。

        金衣兰月侯来了，跪倒在地上。“先生，求您活下去。”

        “如你所见，咳咳咳，我也想，咳咳咳。”

        “先生，先生。”

        这几天，三位医师的头发都愁白了，药效一过，世界上可就真没有他了，连尸体都没有，还不能用药，一是身体太弱，而是怕药性相冲，也不敢扎针，现在他的五脏六腑基本移位，不敢开刀，血都止不住，现在还能靠他自己了，也只是必死无疑。

        “青安，去吧，”这是我最后能为陛下做的，一个身影转而消失，出现在了一国皇宫之前，平叛了谋反，带走了他的兄长的尸体和那位大臣的尸体。

        三位医师直接住到了房中，轮流看守，脸色却越发难看，直到他五感尽失，对世界几乎丧失感知，知道他的兄长回来，直到他拼命的爬上高台，一剑刺下，在无生机，他还是没能得到与林叔共永生，也没能得到那个高傲的皇子登临帝位，甚至连一副尸首都未曾留下。

        最后大师兄死了，又被救活，他没有食言，也没有再骗人，可他救得了已经死了的唐莲，却救不了重病的自己，也不知道和自己死于同一天清晨的兄长和帮他们实现愿望的大臣。

        他这一生杀人无数，甚至占尽了世间的一成，因为生逢乱世，为了活，为了更多人活，只有这样，他们几个兄弟救了很多人也害了很多人，但独独救不了自己，害不得沐叔叔，应该要叫叶叔叔，害不得爹爹，害不得彼此。

        一个月内，四哥死了，兄长死了，二十一年间，兄弟七个，都死了。爹爹却不得不留下，在最后一年，他们的子玉，小玉死在了他的生辰，两位兄弟的忌日。死得很安详，比其他几位好得多，没有病痛和饥荒，死在了一个院子里的石凳上，至此几位少年天才已逝，他们的爹爹毅然走入火中，却想起来幼帝，连忙逃了出来。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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