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带着这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又过了几天，程智始终缺席晚自习。
姚真真是个相信直觉的人。
在经历过那样惨痛的教训后，只要是有关学生的，她都格外敏感。
她宁愿想多了也不愿错过。
这天放学后半小时，其他同事都走了，她在办公室给程智妈妈打了个电话。
“姚……姚老师？”程智妈妈显然很惊讶。
“程智妈妈，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我想问下程智回家了吗？”
“啊！还没，不是还有晚自习，他……我儿子他又被欺负了？”不能怪程智妈妈会这么想，实在是前段时间的遭遇让她心有余悸。
“没有没有，就是快要期末了，我想了解下孩子在家对学习情况。”
“哦！”程智妈妈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最近晚上一般几点睡觉？”
“十一点多吧，十二点以后也是有的，这孩子从小懂事，读书的事我从来没操心过。”程智妈妈说起自己的孩子，满满的自豪。
“是个上进的孩子，成绩也很稳定，那他一般几点回家？”
“几点回家？上完晚自习就回来了啊，到家九点差不多，我本来还想让他住校来着，这样还能节省路上这半个小时，他不肯，说学校熄灯时间太早，影响学习。”
姚真真用笔在a4纸上写了个21:00，又在左边写了17:00，在两个时间点之间划了个箭头，上面打了问号。
她继续问着：“每天回家时间都差不多吗？我看班有些同学还会去校门口买点零食小吃。”
“他也不怎么吃零食，回家我就煮点汤圆或面条给他，吃完就去写作业，不过我上个星期我上夜班，晚上都不在家，他也会自己买点面包蛋糕当宵夜和早餐。”
末了又强调一句，“我家孩子确实很省心。”
能不省心吗？
姚真真再次对程智妈妈的粗神经表示无奈。儿子都几天没上晚自习了，而且一般当家长的接到这种电话，多少能闻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这位心还挺大的。
“对了，我上次听程智说他奶奶病了，现在好点了没？”
“他还和你说这个？没事，也就是脚崴了，早几天就好了，他奶奶大部分时间都住小儿子家，也不需要我们照顾，没想到阿智还惦记着。”
不在学校，也没有回家，晚自习的去向成谜。那条微信是谁发的，不言而喻。
“这孩子——诶！回来了，姚老师，阿智到家了。”
姚真真听到开门声和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然后程智妈妈说：姚老师打电话来，正聊着你呢，要不要讲几句。
过了几个呼吸，她听到慢吞吞的一声“哦”。
手机里传来程智的声音：“姚老师。”
姚真真把笔插回笔筒，声音平静地说：“程智，到家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和你妈妈随便聊聊，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电话那头的少年面不改色地说“好的”。
说完姚真真挂了电话，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搁，靠在椅子上想问题。
程智是个早熟的孩子，平时学习也挺刻苦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纪前五，是考县中的好苗子，虽然之前有过处分，但其实没记入档案。是什么事情让一个从来不迟到早退的少年翘课。
早恋？不像。爱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有希望，眼里有光，这孩子太阴郁了。
迷上网游？好像也不至于，成绩没有下降，作业也保质保量完成，而且姚真真潜意识里觉得程智不是个意志力薄弱的，会为虚拟游戏迷失自我的人。
打工？程母一个人在纺织厂打工养家，生活上肯定不宽裕，程智一整个学期几乎都穿校服，她注意到他的球鞋基本上都是回力的。
但是——
如果上面猜测都不是，那会事什么？
姚真真抽了张a4纸，把几个可能性都列上。并在“打工”和“秘密”两个选项前面画了三角形。
过多的猜测都不如找本人来问一问，她写完这些就把纸对折，夹在了一本常用的辅导书里。
等她梳理好来龙去脉，还是要告诉程智妈妈，做父母的比老师更有知情权。
那条用他妈妈手机发的那条微信，大概也被顺手删了，现在的孩子，不能等闲视之。
姚真真无声叹了口气。
“累了？”
姚真真转头看向门口。
高岩劲直站在那儿，笑看着她。
姚真真把刘海一撩：“我看起来是不是很沧桑，很有故事”
最近，江校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例会上发下豪言壮语。
新校区要有新气象，全校师生们必须鼓足干劲，争创一流。
老师要比家长更鸡血，更拼命，全部都给我卷起来，努力在这次全市统考中拿出一个亮眼成绩，一刷前耻。
江校长不光说说，还以身作则，付诸行动。
自那以后，课堂上，当姚真真写完板书转身，惊恐地发现，走廊外立着一个笑眯眯的老头，透过玻璃窗对她点头，还推开窗户伸手摸了摸一个打哈欠童鞋的头。
你考虑过这位童鞋的心里阴影吗？这嘴都僵在脸上了。
然后，接二连三。
每天都能听到——
初一（5）班坐在最后排的一位同学刚刚把漫画书压到语文书下面，惊悚地发现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抽走了书。
初二（3）班模拟考答案的小纸条被截胡。
初三（1）班一个学渣中的战斗渣被拎到校长办公室一对一免费补课去了。
坐窗边的同学每天过得战战兢兢。
姚真真觉得就江校长这样的精气神，再活五百年完全不成问题。
高岩干脆走进来，打量姚真真工作的地方。
他第一次来，对她的工作环境还存在一些好奇。
桌子上一台电脑显示屏，旁边几叠整齐的作业本和试卷，键盘上方除了两盆憨态可掬的小仙人掌，还有一个精致的笔筒，笔筒旁边有一个紫色玻璃瓶，里面放着几块石头，散发出凝神静气的淡淡香味，他猜是香薰。
她的公寓里也摆了不少物件，看着就是很贵很精致。
就是这么热爱生活。
高岩两手往桌上一按，身体前倾，上下打量她，而后摇摇头：“白富美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还怎么沧桑故事，我们这一带讨海的大姐们肯定不同意把这两个词给你用。”
姚真真故作姿态地捧住自己的脸，卡姿兰大眼睛一眨：“真的吗？我很容易相信人的，你可不要骗我。”
高岩俯得更近：“要不跟哥哥回家好好探讨一番。”
“才不要，我妈说不能随便跟男人回家。”
“当然不能随便回家，”高岩转身在她身边半蹲下去：“上来，我背你回家。”
姚真真看着他宽阔的背：“那怎么行，这是学校，被人看见多不好。”
“怎么不好了，背女朋友回家，再正常不过了。”
“被学生看见，多难为情。”虽然这个点学生们不是回寝室就是回家了，但这种高调秀恩爱的方式还是有风险。
高岩叹了口气，只好站起来，“那我们走出去总行了吧。”
姚真真关了电脑和灯，和高岩一起走出办公室。有他在旁边陪着，即便楼道之间昏暗冷清，也让人觉得踏实。
走出校门后，高岩拉住了她的手：“现在可以了。”
可以什么？
只见高岩郑重地屈膝再次蹲下，“请娘子上背。”
姚真真低头轻轻笑，这次不再拒绝，不过她还是要提醒。
“我很重哦，吃不消就不要逞强。”
姚真真属于那种身上有肉，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而且冬天穿的多，怎么的也有一百来斤。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在警校的时候负重成绩还不错，赶紧上来。”
姚真真把包斜着挂在身后，故意重重地跳了上去。
高岩也就前脚稍微晃动了一下，然后稳稳地站起来，又故意颠了颠：“还行，比大麦轻。”
“嘿！敢拿我和狗比。”姚真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晚上让狗陪你睡觉。”
高岩不慌不忙认错：“算我说错，你比一袋大米轻。”
“什么呀！又是米又是麦的，我是粮食？”
“我每天吃，不是粮食是什么？”高岩一边走一边面不改色地开huang腔。
姚真真：真的什么都敢讲。
哪个派出所所长这样调戏良家妇女的，她见识到了高岩强大的心理素质。
“今天晚上断粮。”
高岩一路走得稳稳，双手也有力地托着姚真真的膝弯。
“我背媳妇儿回家好好伺候。”
姚真真锤了他一下。
她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逗她。
被他这么一通笑闹，她那点不愉快也基本消散了。
贴着他的背，在这北风呼呼中也感觉不到冷。
走到半道上的时候，高岩笑了，扬了扬下巴示意：“第一次在这条路上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深更半夜的，这不会是山里跑出来的妖精吧，当时就想，好歹转个身让我看看张啥样。”
说起那天晚上，她可太有印象了：“所以那时候你是故意发出声音的？想吓死我？”
真气啊，可不就是个流氓。
姚真真假装生气地收紧手臂，勘勘勒住脖子：“呵呵，你个流氓，总算落在我手里了。”
就算高岩身强体壮，被这么勒脖子也难受，但他硬憋着就是不求饶，最后还是姚真真受不了先松了手。
高岩呼吸顺了之后，笑着说：“我就知道”。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姚真真强调：“等我养足精神再动手。”
高岩一直往前走，过了一会儿才说：“如果遇到危险，不要用手，用绳子套住，借助重物下死力。”
说的姚真真寒毛一竖，“别说了。”
高岩不再说话，加快了脚步，穿过小区大门，一直走回姚真真的公寓。
这一晚，自然也吃上了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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