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姚真真到办公室刚坐下，手机就响了。看了下来电，是陈子迪妈妈。很少有学生家长在这个时段联系她。
“陈子迪妈妈，你好。”
“姚老师，打扰了，请问你现在有空讲几句吗？”
“你说。”
“是这样的，我们家陈子迪由于爸爸工作的原因，要转去市书生中学读，先和您打个招呼，过几天我们就来办转出申请。”
姚真真愣了一下，随即表示理解：“行的，你和校办联系过了吗？转出手续要去他们那边办。”
“都已经打过招呼了，我们家子迪在这一年多，多亏了你们的照料，谢谢啦。”
所以，她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姚真真更客套了：“哪里，客气了，陈子迪是个好孩子，祝他学业有成。”
“哎呀，也是好不容易托了很多关系才搞定的。”陈子迪妈妈笃定转学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嗓门也开始响起来：
“我们家子迪学习成绩还不错，做父母的有条件也想给他提供好一点的教育环境。姚老师，我不是说您不好，我知道你是难得的好老师，就是嘛，毕竟是镇里的学校，升学率摆在那里，我们也不想耽误孩子，呵呵，你别介意我说话直。”
人之常情，她当老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那么玻璃心：“行吧，什么时候走，让陈子迪和同学们告个别。”
“国庆后就去。”
哦，只剩一个多星期。姚真真说了句好的，就把电话挂了。坐了一会儿，又继续写教案。由于昨天的耽搁，今天的工作量是满格的。她在这个学校才教了一个月不到，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但也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去感慨一个孩子的去留。
“是不是又有学生要转学了，每年都会少几个，见怪不怪，你以后就习惯了。”张老师老神在在地翻着房产中介网上的一些卖房信息，以过来人的姿态感慨一番。
“我们镇上这几年发展的好，不少人啊赚了点钱，小心思就活络了，开始张罗着给孩子转学，削尖了脑袋往县里的、市里的甚至省城的重点学校送，能送进去也是他们本事，别太当回事儿。”
姚真真笑笑：“人之常情。”
方青茹正好推门进来一听，不服气：“我们和那些学校差的无非就是生源，要是无差别生源，我就不信了，还比不了。”
张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以方青茹的个性，再聊下去还不得杠起来，别看人家年纪不大，家里还是有点小背景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调走了。她圆滑地说了声“是啊”，又开始浏览网页了。
方青茹自以为以理服人，驳得人家无话可说，环顾四周，视线在姚真真那块儿多停留了一两秒，终于高姿态地回到位置上。
就这样拎不清的，姚真真连给个白眼都觉得累。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几个人陆陆续续都来了，潘晓语进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年级组组长陈老师。
陈老师直接交给姚真真一份文件，说：“明天上午县教育局举办的中小学安全教育专题讲座，分给我们学校两个名额，原则上要求担任班主任的老师参加，你去听听，到时候回来开一个主题班会，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把回执发给教育局。”
姚真真拿着文件，有问题，能不去吗？
就这样的讲座，录个视频放群里学习一下不就好了，去县里来回一趟，半天时间就没了，还得调课，要改的作业还有一堆，时间成本不划算。她忍不住要仰天长叹。
陈老师走了后，姚真真随意翻了一下文件，有点疑惑：“我记得县教育局在中山西路啊，怎么这里地址写着市政府第二办公区。”
“你还不知道吧，搬新大楼了，老城区那块地市政府要收回去统一规划，教育局搬到第二办公区崭新的十五层大楼，不要太爽。”
“是吗？这么高啊。”姚真真喃喃道，近乎自言自语。
没想到张老师的耳朵挺灵光的，马上接话：“这还高啊，你不是上海人吗？每天看的不是金茂大厦就是东方明珠塔，那才是国际大都市的派头，这种才十几层楼的太普通了吧。不要说上海，就是市里买房子，首选也是高层，视野好，阳光好，空气质量也好，这不我儿子要在市里买房子，我就和中介说，十楼以下看都不要看哦。”
话题一下子转到楼市、房价上。办公室里的人纷纷感慨工资永远跟不上房价。
第二天一大早，姚真真滴滴上叫了一辆车，直奔县城。随着导航显示的路程越来越短，她胸口的那股气也越来越不顺，难受到司机都看出有点不对劲了。
“美女，你不会是晕车吧，可别吐我车上，要不早点下车。”
“没事，早饭没吃，有点低血糖而已。”姚真真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司机一踩油门，加速赶路。根据他这大半年的滴滴经验，这姑娘还是早点送走吧，这万一要在他车上出点事，那真是辛辛苦苦回到解放前。再喜欢看美女也没有生计重要。
车子很快就开到市政府第二办公区门口，司机提着一口气盯着姚真真下车才放心，好心地建议：
“美女，还是先去吃个早饭吧，这都饿成什么样了！还有，别忘了给个好评啊。”然后潇洒地一掉头，去接下一单了，时间就是支付宝和微信里不断增长的余额，浪费不起。
姚真真到的有点早，离开会还有半个多小时。她本来打算在附近找个地方先买杯咖啡，缓一缓再进去。举目一望，这哪算新城区啊，不要说餐饮店，连个小卖部都看不到，荒凉的除了建筑工地就是刚结顶的大楼，唯一有人气的地方就是眼前这幢十五层高的办公楼。
姚真真尽量控制自己不抬头看，不逃走，不胡思乱想。大门就在前面，走进去连一分钟的时间都用不到，简单的很，能做到的，只要迈开腿，一鼓作气……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进去了，她强装镇定，以免引起别人注意。
高岩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这位邻居戴着遮阳帽，在路边踱来踱去，不像在等人，也不像要离开的样子，口中还貌似念念有词。
等了一会儿，见她终于深吸一口气，似乎带着破釜沉舟去前线抗日的勇气低着头，快步径直往门口走。
高岩吐出一口烟，再次疑惑地仔细打量这幢来过多次的大楼，新也新的很普通嘛，也不是多有气派，怎么人家这架势，倒像是去闯龙潭虎穴。
姚真真差点把一口牙齿咬碎。
大门是进去了，腿肚子还在打颤呢，走路也带点飘，她找了个角落，扶着墙缓了口气。
也不知道缓了多长时间，等进会场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快开始了。她顺着指示牌找到自己的位置，另外一个同事已经到了，她寒暄了几句就坐下，掏出笔记本摊开，准备左边记录讲座的内容，左边写个月度总结报告，一心二用。
眼角余光瞄到左右两侧的同志也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甚至偷偷地在笔记本掩盖下刷手机。论装模作样，大家都是好手。
讲台上，听那位矮墩墩胖乎乎的教育局副局长介绍，请来讲座的两位老师均是来自公安系统，起初姚真真也没在意，直到第一个人讲完，大家鼓完掌之后，领导又介绍：
“下面有请县公安局平梁派出所的高所长为我们讲解《如何有效预防和遏制青少年违法犯罪》，高所长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长期在一线从事缉毒和防恐工作，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和理论基础。大家欢迎！”
等高岩身一身警服，站上讲台，姚真真才确信此高所长就是彼高所长。只见这人肩宽腿长，身形劲瘦，很硬汉地往那儿一站，衬得旁边这位教育局的领导越发矮胖萎靡。
他目光严肃地往下面的会场一扫，鼓掌声顿时安静了下来。姚真真甚至觉得目光在她这个方向多停留了一两秒。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两百来号人呢，哪能这么敏锐，一眼就注意到她。
没有ppt，没有演讲稿，就这样列举了一些数据说明近几年来全国、全省校园安全工作的严峻性和青少年犯罪率的上升，以及各地发生的典型的校园安全案例，并就如何提高防范做了详细的阐述。
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再加上声音低沉有力，还挺让人印象深刻的。姚真真注意到左右两位仁兄已经放下手机。
姚真真支着下巴想，果然人有多面性，这人一本正经起来还真有几分气势。
会议结束后，姚真真特意慢了半拍，辞谢了同事搭车的邀请，等别人走的差不多了之后，她才下去。
一想到等会儿又要从大门口出去，她的肾上腺素又开始飙升，恨不得找个人敲晕自己然后搬出去。
就在她准备把心一横，像疯婆子一样冲出去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说了句风凉话：“还不走，等着别人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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