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泰山圣姑
马厚生也痴迷武术，石敢当早晚练武之时，每有空暇他便陪在左右向石敢当请教，石敢当逐一耐心教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马厚生的母亲去世了。马厚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退学奉养父亲这一条路可走。
马厚生向穆秀才辞别，穆秀才看到自己的学生不得不退学，作为老师却爱莫能助，心里着实伤感。穆秀才拿出一套书赠给马厚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厚生啊，离开书院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人这一生千万不能不读书啊！”马厚生含着泪接过书来，跪在地上给穆秀才磕起头来。
石敢当陪着马厚生离开书院回家，推开破旧的院门，便听到屋里传来“砰砰砰”的撞击声。马厚生警觉地愣了一下，旋即奋力冲向堂屋，跑进西里间屋，石敢当也追了进去。
马惠仁正拼尽全力以头撞墙，头已撞破，墙上沾满了斑斑血迹。马厚生跳上床，抱住父亲号啕大哭。
马厚生的父亲哭泣道：“让……我死吧……厚生……连累……你书也读不成……啦……”马厚生停止哭嚎，厉声道：“父亲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儿子绝不苟活！”马惠仁闭上眼睛，泪水溢流。
这天晚上，奈河岸边，马厚生问石敢当：“你说有妖怪吗？”石敢当道：“大概有吧！”马厚生道：“你见过吗？”石敢当摇头道：“没见过，但时常听人谈起过。”
马厚生恨恨地说道：“我恨妖怪，我爹刚摔伤的时候，有一道士找上门来，说我爹是妖怪附身，没办法，我们家便请来道士做法驱妖。一场法事下来，榨干了我们家的全部积蓄。父亲的病却丝毫不见好转。”
石敢当一听马厚生提到“道士”这两个字，浑身打了个冷战，立即想起了阎罗殿里那一幕，了凡道长的身影随即跳了出来。了凡道长笑容满面的方正大脸上，两只鸾铃大眼，就像是两眼深井，幌在眼前，令石敢当恐惧不安。
石敢当慌忙问道：“是蒿里山神祠的道士吗？”马厚生摇头道：“好像不是……不是，是大汶口的。”
马厚生听石敢当提起蒿里山神祠，突然流下眼泪来，哽咽道：“我们家穷……没钱……为俺娘……到蒿里山神祠抽个签……等我挣了钱……便去求个好签……让俺娘在地狱里少受点苦！”
第二天，石敢当问穆山老师到底有没有妖怪？穆秀才想了一瞬，笑道：“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是相信有妖怪的。还特别害怕！但是几十年过来了，从来没有见过妖怪。到了我现在这个年纪了，便不再相信妖怪了。也许，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妖怪，有的话，只是活在我们的心里罢了。”
石敢当把马厚生家请道士捉拿妖怪，致家道消乏的事讲了出来。穆秀才摇头道：“这大约是道士骗钱的把戏吧。”石敢当冲动地想讲一讲自家玉瓶掣签一事，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
马厚生辞学后，靠上山打柴、挖药无法维持生计，没办法，去了黄家大院做了长工。进了黄家大院，马厚生早晚的空闲时间只能用于照顾父亲，从此与石敢当很少相见，每月不过三两次，加之石敢当早晚习武，故无论谁找谁，俱是来去匆匆。
石敢当在扇子崖遇到的那只大黄猫就是天虎。
天虎自从受到观音菩萨的惩戒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猫”样。从此，除了师父和师母，再也没有谁把他当成一只老虎正眼瞧过。辗转南北的这些年饱受欺凌，倍受屈辱。只有在泰安石头香客店里是个例外，那个叫石敢当的小孩给了他平等的礼遇，让他端坐在饭桌上一起吃饭。
那一刻，天虎感动地几乎要插烛般地磕起头来，几度欲开口千恩万谢一番，终究还是忍住了。在这比天庭要凶险不知多少倍的人间，天虎尚不能断定一只会说话的“猫”的境遇是好还是坏。
在京都的一座破旧的土地庙里，天虎看到一只装在竹笼里被当作神祇来祭祀的小白鼠，颇为不解，这只白鼠有何能为，值得人们这般待它。夜晚无人的时候，他跳到竹笼边注视着小白鼠，小白鼠吓得缩成一团瑟瑟抖。
天虎恍然大悟，他真想告诉他自己是虎不是猫，不会吃它的。俺天虎也是做过神仙的了，嗟来之食不吃，污秽之物不食，宁肯饿着。我想开口说话告诉你，消除你的恐惧，你能听得懂吗？你不配！
到了石头香客店，天虎第一次找到了家的感觉，他喜欢石敢当，爱屋及乌，便也喜欢石头香客店，甚至喜欢上这条通天街上的所有香客店。这条街比天庭上的街道接地气：石头香客店的门前立了一块五尺高的剑形长石；棒槌香客店的门楣上挂满了根根棒槌；箩筐香客店门前摆了俩竹箩；鞭子香客店的门楣上挂着两根马鞭子；鹦鹉香客店的大门两侧各挂了一只鸟笼，鸟笼里养了一只鹦鹉。每有客人至，左边的鹦鹉道：“鹦鹉香客店欢迎您！”右边的鹦鹉道：“这儿就是您的家！”客人大多笑逐颜开地进了店，真是妙极啦！
不过，在这条街上，鹦鹉香客店的生意却不是最好的。生意最好的是箩筐香客店，生意最差是石头香客店。多好的一家香客店，香客们为什么不来住呢？天虎后来听到人们关于石家的种种议论，心中甚觉可笑：“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狡诈的俗人啊，真是聪明到家啦！”
天虎在石头香客店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大年初六，石振东阴着脸从桥沟回来，看到天虎蹲在桌子上和石敢当一起吃着饭，勃然大怒，挥掌便向天虎抽去。天虎敏捷地避开石匠那宽厚的手掌，跳下桌子仓皇逃离石头香客店。
出了石头香客店，看到石匠没有追出来，天虎收住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头香客店。天虎盼着石敢当快快追出来，等了许久，不见石敢当出来，他失望地走了。
天虎伤心地离开了通天街。天虎的记忆中，石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亲眼目睹了一个石匠和一个木匠活剥了一只猫烤吃了。石匠剥猫，木匠劈柴生火，难道他们天生就是合伙做坏事的？
离开后，难以割舍，天虎在夜晚时分多次来到通天街，在石头香客店外徘徊踟蹰逡巡，希望遇到石敢当，石敢当再把他领进石头香客店。直到“石头香客店”更名为“好运来香客店”之后，他才放弃了。
天虎想念石敢当，去过泰山书院，去过登龙街石敢当的新家，悄悄地隐在僻静处看他……
那天，天虎徘徊在黑龙潭，希望奇迹能够出现，得到天尊盘古的召见。不期而遇，现了石敢当，天虎尾随着石敢当和马厚生去了扇子崖。当恶狼扑向石敢当时，他冲动地扑上去，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想象成了本相的模样，奇怪啊，身躯跃起的那一刻竟然恢复了本相。
天虎欣喜万分，直到估摸着石敢当一定离开扇子崖时，忙迫不及待地欲要变化一番。这个念头刚一萌动，又成了一只“猫”。之后，无论天虎怎么努力，“猫”体没有丝毫变化。
天虎没有沮丧，心中窃喜不已，他分明看到了希望，料定幸运之门再次开启，这次务必小心，不能再出任何差池。天虎就地跪下，虔诚地磕起响头来：“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天虎一定会牢记菩萨的教诲，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要向上提升，不要向下沉沦！”
天虎断定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就在泰山，甚至现在就在他眼前。想起南天门一别，遂生出一计来，希望能感动观音菩萨，拯救自己早日恢复仙体。
天虎选了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从山脚下虔诚地向山上攀登。他依样学样，登一个台阶，叩一个头。到了十八盘，天虎一面登山一面小声祷告：“天虎期盼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现身，救天虎脱离苦海！”
天虎刚登上南天门，尾巴被一只脚踩住了。天虎霎时惊喜万分，周身颤栗起来，料定是观音菩萨作法无疑，一面拼命磕着响头，一面夸张地吼道：“天虎拜见救苦救难观音菩萨，再睹圣颜虽死无憾矣！”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天虎，立在天虎面前。天虎战战兢兢地抬头观看，只见观音菩萨正笑吟吟看着他。
天虎又是一番不停歇的磕头称颂，许久才听到观音菩萨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天虎，贫僧你既已见过，去死吧！”天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盯着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冷冷地说道：“你没有听明白吗？见过贫僧死而无憾，这可是你说的？”
天虎听明白了，朝思暮想，盼着见到观音菩萨得以脱离苦海，没想到观音菩萨却要取自己的性命。天虎悲痛欲绝，泪如雨下。观音菩萨道：“哭有什么用啊？一切皆是定数。你死后，我给黄飞虎打个招呼，让你脱离畜道，免堕轮回，投生人间。你若一心向善，勤勉修行，假以时日，自会攀登仙道。”
听观音菩萨如此一说，天虎心中稍感宽慰，故意悲哀地哭泣道：“天虎……这条贱命是……菩萨给的……天虎听命菩萨……甘愿受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观音菩萨抿嘴一笑，道：“贫僧岂是你想见就见的，贫僧想见你的时候，你自然就能见到贫僧。”天虎又诚惶诚恐地磕起头来。
观音菩萨笑道：“看在你对贫僧赤心一片的份上，贫僧便再帮你一次。你是想投生到富贵之家还是平民之家？”天虎问道：“请问菩萨，富贵之家成仙早啊还是平民之家成仙早？”
观音菩萨道：“没有定例，一看修行，二看机缘。”天虎沉思片刻，道：“那就请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让天虎投生到石敢当家吧！我与石敢当来生做场兄弟！”观音菩萨吃惊地问道：“你这么喜欢那个小魔头？”
天虎道：“观音菩萨明鉴，这石敢当可不是个小魔头！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年纪虽小，心胸作为可不小。诛杀盗墓贼，不惧狼虫虎豹，勇攀扇子崖，巧换学银，件件桩桩都是英雄作为。”观音菩萨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我要找寻之人莫非是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娃娃！”于是问道：“为什么人们都称石敢当是小魔头？”
天虎鄙夷不屑地说道：“禀报菩萨，这世间之人啊，有不少无耻之徒，好人坏人全凭他们一张嘴，捧红踩黑是他们拿手的老把戏。许多不明真相的人，只是跟着瞎起哄，他们有几个人见到过石敢当？菩萨明鉴万里，石敢当绝对不是魔头！”观音菩萨厉声道：“天虎，你难道就是平白无故地说石敢当好吗？从实招来！”
天虎忐忑不安地回道：“石敢当对天虎有一饭之恩。”观音菩萨道：“区区一顿饭，在你这儿也成了恩德！”天虎道：“天虎不食嗟来之食，不吃污秽之物！方不负观音菩萨的教诲之恩！”观音菩萨扑哧笑了，讥讽道：“你倒挺会说话了。嗟来之食不吃，污秽之物不食，这些年来你到底吃啥喝啥？”
天虎道：“饿了吃山果，渴了饮山泉。”观音菩萨问道：“你到泰山来干什么？”天虎朗声道：“朝泰山，拜菩萨。”观音菩萨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天虎道：“我想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总是要经常来泰山的，遇到了是天虎的造化。”
观音菩萨冷冷地问道：“那根长虫怎么样了？”天虎大惑不解，道：“天虎不知长虫为何物？请菩萨赐教。”观音菩萨笑道：“泰安人管蛇叫长虫，你懂了吗？”天虎一脸伤感，郑重地说道：“师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观音菩萨问道：“青鹤还好吗？”天虎道：“师母很好，师父给她服了忘忧丹，无论看到什么她都会甜甜地笑。其实……其实……师母什么也不知道了。”观音菩萨大怒，道：“肥遗想害她！”天虎道：“不是！师父说师母是个干净的仙子，不想让师母看到她不喜欢的东西。”
观音菩萨冷笑道：“青鹤最不喜欢看到的恐怕就是他这根臭长虫，等我见到他再和他算账！”说完这话一甩袍袖，天虎就地一滚恢复了本相。天虎随即摇头剪尾，变成一英俊青年，正欲跪下磕头谢恩，却见眼前那个端庄威仪的观音菩萨，变成了娇媚蛮横的碧霞元君。
天虎吃惊地支吾道：“你……是……”碧霞元君一甩袍袖，天虎又变成了“猫”样。碧霞元君弯腰伸手拎着天虎的耳朵提了起来，呵呵一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里！”话音未落，将天虎掷于地下，格格地笑了起来。
天虎见机行事，插烛般地磕起头来，吼道：“天虎一切听命于元君！”碧霞元君怒道：“这‘元君’二字也是你叫的？”天虎战战兢兢地问道：“天虎无知，罪该万死，天虎实在不知怎么称呼？请明示！”
碧霞元君笑道：“你既然听命于我，那我就考考你，我先听听你怎么称呼我？我若称心，就算你的入门测试……过啦！”天虎想了许久，方才支吾道：“就叫……泰山……圣姑……行吧？”碧霞元君点头道：“马马虎虎吧！”
天虎惊喜万分，一面磕头，一面吼道：“泰山圣姑在上，天虎给您磕头啦！请泰山圣姑开恩，恢复天虎的本相，天虎也好为圣姑效犬马之劳！”碧霞元君冷笑道：“这难道是你应该考虑的事吗？到了用你的时候，自会让你龙腾虎跃！你也不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天虎一面磕着头，一面朗声道：“天虎知道！天虎明白！天虎一切听命于泰山圣姑！”碧霞元君忍俊不禁，纵云远去。天虎慢慢地下了山，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恢复本相可期，终于有了盼头，自己仙术仍存，实在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忧的是，在碧霞元君手下讨生活，虽然梦寐以求，然其人喜怒无常、蛮横无理，祸福难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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