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登泰山
石振东急匆匆地赶到济南，找到钟木森夫妇，钟木森的病情已经稳定。石振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忙拿出二十两银子，说明来意。钟木森此时方知自己这几天治病花的银子是卖女儿换来的，霎时泪流满面，躺在病床上的他抓住石振东的手：“恩人啊……”
杨红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起响头来，哭哭啼啼道：“石大哥……真是菩萨心肠……木森的病即便好了，碧霞没了……俺俩活着也是没意思……但愿东家仁慈，同意我们赎回碧霞……”
石振东宽慰道：“弟妹放心，东家是个好东家，他不会拒绝的。”钟木森又抓住石振东的手道：“振东兄、碧霞她娘，你们这就去东家赎回碧霞来，碧霞回来了，我的病就能好一半！”
原来，石振东来之前，卖钟碧霞一事，杨红一直瞒着钟木森。告诉钟木森说，东家心善，看你有病，留下碧霞替咱养着，说等咱病好后，再领回来。
石振东握着钟木森的手安慰道：“木森兄弟，你不说，我也要去。我这就和弟妹去东家。”钟木森欣慰地笑了，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
石振东和杨红忐忑不安地到了东家，说明来意，东家痛快地答应了。东家收了银子，送钟碧霞回家，颇有难舍之意，夸赞钟碧霞聪明颖慧。
钟碧霞回来，一家人团聚了，钟木森的精神振作起来，看上去，病似乎真就好了一多半。看到钟木森一家欢天喜地，其乐融融，石振东十分高兴，便把石世宇资助银两一事和盘托出。钟木森和杨红听了更加感动，誓到了泰安一定要向石世宇磕头谢恩。
石振东惦念着钟木森的病情，便在济南留了下来，边打短工边照管钟木森一家人。一个多月后，钟木森彻底痊愈。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准备去泰安时，东家找上门来，介绍了一个活儿——盖屋。这家宅院盖完需要三个月的时间，石振东来到济南已经一个多月了，想家，更想孩子。认为时间太长，便不想接这活儿。钟木森却迫切地想干。
钟木森一脸窘迫，道：“振东兄，我们干完这个活儿再回泰安吧？我总……总不能……两手空空……”石振东突然明白了钟木森的心思，爽快地答应了。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结清工钱，石振东带着钟木森一家人回了泰安。
石振东领着钟木森一家进了家门，高声喊道：“敢当他娘，来客啦！来客啦！”王翠琳从堂屋里笑着迎了出来，看到庭院里停了一辆独轮车，车上装有木匠工具、铺盖、锅桶等家什……
独轮车旁站着一男一女，年龄与石振东和她相仿，女的怀里抱着个女孩，那女孩五六岁的年龄，生得俊秀俏丽，红扑扑的小脸透着乖巧，煞是可爱。
林红放下钟碧霞，道：“孩子，快叫大娘。”王翠琳紧走几步抱起钟碧霞，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脸，夸道：“多好的孩子！”随即热情地往堂屋里让着钟木森和林红。进了屋，瞧钟木森和杨红也是忠厚老实的本分人，便觉得又亲近了几分。
王翠琳冲上茶水，两家人坐在一起寒暄着。王翠琳问钟碧霞：“你叫什么名字啊？”钟碧霞道：“钟碧霞。”石振东觉得这个名字取得真好，问道：“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钟碧霞道：“我会写，我写给你看。”钟碧霞跑到天井里，掀开钟木森的工具箱，拿了一白色粉块跑进屋里，来到石振东面前，蹲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钟碧霞”三个字。
王翠琳笑道：“这名字听着就好，谁给你取的？”钟碧霞道：“当然是我姑姑了。”杨红道：“哪里是姑姑啊。七年前，我们在山顶玉皇庙里求神许愿，一位中年妇人给取的。”
王翠琳如坠云雾中，问道：“碧霞？是个女孩子的名字，难道她那时就知道你要生个女儿吗？”杨红道：“肯定是了，她给了我一封信，嘱咐我一定要等孩子出生后才能打开，里面有孩子的名字。”王翠琳惊讶万分：“哟，不得了啊！想必她一定是位神仙了，要不怎么知道你肯定会生个女孩啊？”
杨红笑道：“是啊！当孩子生下来后，一看是个女孩，全家人都不高兴，我为此很是伤心，过了好几天才想起还有一封信这回事。拿出信打开来一看，是个女孩的名字，全家人非常惊讶，觉得我们这个孩子是命中注定的了。那位妇人一定是位神仙，这孩子也孬不了，全家人才都高兴起来。”
王翠琳笑道：“碧霞这孩子一定不是个一般人！”王翠琳心中羡慕不已，隐约也有些失落，自己就住在泰山脚下，咋就没有这样的奇遇呢？
石敢当放学回来了。钟木森初见石敢当，眼前一亮：小小孩儿，周身洋溢着一股凛然正气；长的虎头虎脑、浓眉大眼，才八岁，个头比同龄孩子足足高了一头。
王翠琳牵着钟碧霞的手介绍给石敢当：“小敢当，天上掉下来个小妹妹。”石敢当握住钟碧霞的手笑嘻嘻地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钟碧霞道：“我叫钟碧霞。”石敢当道：“我叫石敢当，走，我领你爬山去。”钟碧霞笑道：“好啊！我做梦都想着爬泰山呢！”
石敢当牵着钟碧霞的小手出了家门。杨红不放心地喊道：“你们要小心啊！”石振东笑道：“弟妹，放心好了，我这个儿子做事靠谱。”王翠琳冲动地想讲一讲儿子的英雄事迹，突然想到公公的墓被盗一事，欲言又止。
又寒暄了片刻，太阳就要落山了，王翠琳开始张罗着做饭。石振东来到鸡园子前，只愣了一瞬便迅疾转身走开，不料迎面与王翠琳撞在一起。王翠琳抓住石振东的胳膊，小声道：“你就是块石头，多好的一家人，连只鸡也舍不得！”
石振东扑哧笑了，小声道：“你是看上人家闺女了吧？”王翠琳小声抱怨道：“说你长了个石头脑袋一点也不冤，二十两银子舍得，一只鸡舍不得！”
石振东收敛笑容，默然转身进了园子，抓了一只大红公鸡出来。
饭菜做好了，天也黑了下来。杨红突然想起两个孩子来，喊道：“哎哟！光顾拉呱了，忘了这俩孩子了。”慌忙放下手中活计，拔脚往外跑去。王翠琳拦住杨红，道：“妹子，不慌，我去喊他们。放心吧，我们这个地方有泰山保佑，太平着呢。”
王翠琳出了大门，扯着嗓子喊起来：“石敢当……回来吃饭……石敢当……回来吃饭……”有人告知，看到石敢当去了泰山神庙。王翠琳到了泰山神庙，喊了一通不见人。一乡邻迎面走来，道：“小敢当领着一个小女孩登山去了。”王翠琳问道：“你看到他们了？”
乡邻道：“我路过泰山神庙北门，碰到小敢当领一个小女孩从庙里出来，我问他领着谁？他说他也不知道。我笑了，问他，你不知道谁？那你领着人家干啥去？石敢当说，爬山去啊。多好的俩孩子啊。”王翠琳自言自语道：“这孩子真上山去了，我以为他只是在山脚下玩玩呢。天黑了，即便登山去也该回来了。”
王翠琳急急忙忙登山去寻，过了一天门，碰到熟人便问见没见到石敢当？有人说见到了，有人说没见到。还有人说遇到过，要领着石敢当下山，石敢当不听，说要登上玉皇顶。那人只当是笑话说给王翠琳听，道：“小孩子嘴硬，天一黑他还敢往上爬？现在估计再往上迎几步就能遇到他了。”王翠琳听了这句话，心里踏实了，是啊，天一黑他不乖乖地下来？
王翠琳又向上爬了一会，山道漆黑一片，脚下的盘道模糊不清，双脚只能慢慢地试探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登。蓦的，王翠琳脑海里浮现出钟碧霞的小脸来，心里陡然慌张起来，霎时心便提到了嗓子眼，遂大声喊起来：“石敢当……石敢当……石敢当！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就答应一声啊！啊——”
山谷里空荡荡的，石敢当没有应答，只有王翠琳的回音飘荡盘旋着。王翠琳更加慌张起来，一面跌跌撞撞地向上登山，一面呼喊着“石敢当！石敢当！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就答应一声啊！”
突然，山下传来石振东高亢的呼喊声：“敢当他娘，等一等，我们来了。”听到石振东浑厚的声音，王翠琳的恐惧感消失了大半，回道：“我听到了。你们快来吧！”王翠琳“扑通”坐在台阶上，等候石振东赶上来。
石振东和钟木森每人打了一支火把，有说有笑地走上来，杨红一脸焦灼地跑到王翠琳身边，抓住王翠琳的手问道：“找到他们了吗？”王翠琳摇头道：“急死我了，我喊破嗓子也没有回声。”钟木森道：“嫂子，不着急，路上振东哥都给我们讲了，您家小敢当是个大英雄啊！我们还怕啥啊？”王翠琳的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有了火把照着，他们加快了登山的步伐。石振东心里也有些不安：在这黑漆漆的夜里，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登山，能让人放心吗？好在天气不冷，真是谢天谢地啊！却安慰钟木森、杨红道：“你们都放心，这两个孩子肯定没事的，沿途寺庙里的和尚道士见了，哪里有不照顾的道理。”钟木森道：“是啊！振东哥，泰山是座保平安的神山，这么好的两个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听了钟木森这话，王翠琳心中五脊六兽，忙跪在台阶上磕起响头来，不住地祷告：“玉皇大帝你可要保佑这俩孩子啊！人家碧霞还是远道来还愿的。”杨红也有样学样，跪在台阶上磕头祷告：“玉皇大帝您可千万要保佑这俩孩子啊！”
突然，一声炸雷般的虎啸响起，钟木森手中的火把“啪”地掉在盘道上，王翠琳和杨红瘫坐在盘道上。石振东愣了一瞬，捡起掉在盘道上的火把，递给钟木森，镇定地说道：“放心吧，我这个儿子虽然年龄小，但经历的劫难却不少，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咱们快上吧！像是老虎，如果是真的，就在半山腰。”话音未落，举着火把，飞快地向山上奔去。钟木森紧紧地跟在后面。
钟木森气喘吁吁地问道：“泰山上有老虎？”石振东回道：“有！但从来没有伤过人！”王翠琳大声道：“玉皇大帝是不会让老虎在泰山上作恶的。”杨红大声道：“对对对！泰山是一座赐给生命的神山，碧霞是玉皇大帝赐给俺的，玉皇大帝不能让老虑伤害这俩孩子。”
石敢当领着钟碧霞，一边游玩一边登山，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钟碧霞累了，道：“敢当哥哥，我们下吧？”石敢当想了想，道：“上山也是天黑，下山也是天黑，我们不如干脆登上山顶，再说登泰山哪有半途而废的？”
钟碧霞拊掌笑道：“好，我听你的，我们登上山顶。”于是，石敢当手拉着钟碧霞，沿着弯弯曲曲的盘道，摸黑向上登山。石敢当关切地问道：“你害怕吗？”钟碧霞道：“我不害怕。敢当哥哥，你攥住我的手，我觉得浑身都是劲，既不累也不害怕。”
石敢当道：“那就好，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到玉皇顶。”钟碧霞倔强地说道：“不用你背，我一定要自己登上泰山！”
石敢当听了钟碧霞这句话，心道：“看，人家一个小女孩，志气昂昂。我一定要领着钟碧霞爬上泰山，否则他会笑话我是个胆小鬼。”黑夜里，钟碧霞紧紧地抓住石敢当的手，问道：“敢当哥，泰山真的有神仙吗？”石敢当道：“当然了，泰山就是一座神山吗？”钟碧霞问道：“你见过神仙吗？”石敢当道：“没有见过。”
一阵疾风骤然从左面的山坡上袭来，伴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虎啸，一只老虎从山上跳了下来。石敢当一把将钟碧霞搂在怀中，收住脚步。黑暗中，一只老虎端踞在山道正中，拦住了石敢当钟碧霞，两只眼睛射出两道亮光，令人不寒而栗。
石敢当立即想起扇子崖下那只老虎，恐惧感稍减。老虎伸长身躯，作出一副扑食状。石敢当来不及多想，一侧身背起钟碧霞，“搂紧！别松手啊！”一面喊着，一面手脚并用向左面山坡上爬去。
石敢当背着钟碧霞爬到山坡上，躲到一块巨石后面，放下钟碧霞，道：“碧霞，我托着你，你先爬上去，然后我再爬上去。这块大石头，光滑滑的，那个家伙一定爬不上来。”钟碧霞一面摇头，一面向山上一指，道：“敢当哥，那家伙要是先爬到山坡上再跳上去怎么办？”石敢当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对啊，它能爬到山坡上，就能轻而易举地跳到上面？”
石敢当急得猛一跺脚，道：“碧霞，我不该领你来爬山啊！”钟碧霞激动地抓住石敢当的手，道：“敢当哥，有办法啦！”石敢当惊喜地问道：“什么办法？”钟碧霞道：“你的力气很大是吗？”石敢当道：“是啊！”钟碧霞道：“把这块大石头推下山去，吓跑它，不就行了吗？”石敢当道：“办法倒是好，可是我的力气有这么大吗？”钟碧霞抓住石敢当的手鼓励道：“你试试再说嘛，要相信自己啊！”
石敢当还是不相信自己能把这块石头推下山去，太大了，比自家的堂屋还要高。石敢当看了看自己的手，自言自语道：“肯定不行！碧霞，我们还是趁早爬上去安全些，我们可以搬一些石块上去，它往上跳的时候，我们就打烂它的头。”抓住钟碧霞的手，“要不，我们就从这儿往上爬，找个地方藏起来。”
钟碧霞道：“石敢当，你石头脑袋啊，我们跑得过那家伙吗？还不是一样被他撵上吃掉吗？不推，你怎么知道推不下去呢？”钟碧霞一边说着一边抓着石敢当的手往石头上按。
一声虎啸响起，石敢当不由分说，抱起钟碧霞拼命地往山上跑去。陡然狂风乍起，裹挟着石敢当接连向后倒退了几步，几乎仰面摔倒。石敢当迅疾转身，狂风再度袭来，推着石敢当向山下扑去。石敢当眼见着他和钟碧霞就要撞在巨石上，忙左手抱紧钟碧霞，向前伸出右臂，意欲借助巨石，收住脚步，并确保钟碧霞的安全。
石敢当的右手杵在巨石上，疼痛钻心，遂不由自主地侧身，右膀子重重地撞在巨石上。巨石晃了晃，滚下山坡。石敢当未曾防备，抱着钟碧霞摔倒在山坡上。与此同时，山道上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
石敢当和钟碧霞爬起来，四周寂静无声，向山道看去，老虎不见了，巨石矗立在山道上。石敢当激动地抓住钟碧霞的手，道：“碧霞，老虎砸死了。”钟碧霞抱住石敢当，哭啼道：“敢当……哥……吓死我啦！”
石敢当牵着钟碧霞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去。巨石滚落在山道上，恰好把老虎压在了底下，只留下一根粗壮的尾巴露在外面，血咕咕地流着，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
钟碧霞笑道：“这家伙，不聪明，斗不过我们还不知道走开。”石敢当道：“碧霞，你比我聪明。”钟碧霞俏皮地笑道：“知道就好！”
下面山道上显露出隐隐约约的火把的亮光，石敢当仔细看时，两只火把已经拐进盘道，有几个人在火把的照亮下正拼命地登山。石敢当恍然大悟：“碧霞，肯定是找我们的。”钟碧霞顿时明白了，自责道：“我们只顾登山了，忘记爹娘会担心我们啊！”
石敢当高声喊道：“我是石敢当……我和碧霞在这儿……”钟碧霞高声喊道：“爹……娘……我是碧霞，我和敢当哥在这儿啊……”
石振东高兴地大声喊道：“敢当……”石敢当道：“唉……我在这儿。”
……
两家人在盘道上汇合了。王翠琳按住石敢当恶狠狠地在屁股上扭了一把：“你这孩子，快要把我吓死啦！”杨红把钟碧霞紧紧地抱在怀中，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钟碧霞用小手给杨红擦了擦眼泪，自豪地说道：“娘，别哭了，我们用一块大石头砸死了一只大老虎。”
大人们顿时想起那两声骇人的虎啸，惊问道：“是老虎吗？在哪儿？”石敢当和钟碧霞把大人们领到落石处，石振东和钟木森举着火把围着巨石转了一圈，仔细察看了石头边缘露出来的皮毛。石振东抓住尾巴晃了晃，肯定地说道：“是只老虎。”
石振东向山坡上望了望，不解地问道：“这么大的一块石头是怎么下来的？”石敢当刚想说话，碧霞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笑道：“敢当哥用手轻轻地一推，石头就轰隆隆地滚下山来。”石振东看着石敢当，喃喃自语道：“天意……天意……天意啊……”
王翠琳听了石振东这话，立即跪下，“咚咚咚”地磕起响头来：“谢谢玉皇大帝，谢谢神仙救了这俩孩子！”杨红、石振东、钟木森接着都跪下磕头祷告起来。钟碧霞拉着石敢当也跪下磕起头来。
许久，他们才停止了磕头和祷告，站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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