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盈盈？我在
阴阳先生也算为自己挑了个好的埋骨地，岁月变迁，这里再无外人踏足。
日复一日，耍尸依旧站立在原地，眼上符灰早已脱落，却再没有动作。
脚边的尸体腐烂，干枯，化作白骨，被尘土掩埋，耍尸依旧一动不动。
春去秋来，三伏三九，日月星辰辗转挪移，耍尸渐渐被尘埃覆盖，变成一座立在野草丛中的土碑。
——
时间的力量是恐怖的，削金断玉，腐骨消身，泥土中的铜铃也在岁月中腐烂，消解在泥土中。
土碑轻轻震动了几下，又归于平静，却意外引来了别的生灵。
一道华光从天而降，落在了土堆旁。
光华散去，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从中显现，探寻良久，目光落在了这座土碑上。
“嗯？刚才的灵力波动是在这里吗？”
少女探出短剑在土碑上捅了捅道：“喂，能听到吗？要是活的生灵你就发个声。”
土碑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被困在里面啦，要不要我帮忙把你弄出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少女后退几步，玉手掐诀，袖中飞出两道绸带，轰然击在土碑上。
土碑应声而裂，里面的东西却并未受到伤害。
待烟尘散尽，渐渐露出一块暗黄色的结晶体。
少女缓步靠近，见晶体并无异样，便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靠近一看，吓得瞬间跌坐在草地上。
那晶体里面，赫然是一个睁着眼睛的男人。
少女惊叫方起，天际便传来了十几道破空声，耀眼的光柱将女孩护在中间。
原来他们一直跟在少女身后保护她的周全，只是因她一时隐蔽了气机，众人探查不到，正焦急之际，听闻少女惊呼，这才急忙赶来，将她护在中间。
“小艾，受伤了没有。”中年男子名叫方夏，掌中放出温润的灵力将小艾包裹，确定她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啊，是方伯啊，你们可算追上来啦。”小艾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搂住方夏的手臂说道：“方伯，小艾发现了个大秘密，你看你看，就是那个，里面有个人。”
方夏早已注意到了那块硕大的结晶，此时听小艾如此说，才细细打量起来。
外面包裹的甲壳应该是铜器的特殊结晶，可是，里面包裹的男子，明明是一具死尸，却又有微弱的灵魂波动。
这是？一种极其简陋的傀儡？炼制之人难道没有发现此人并未死透吗？他就凭借着一股意志存活至今？
方夏皱眉沉思，小艾见方伯脸色变换，急忙询问道：“怎么样方伯，是不是有大秘密？”
方夏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这只是一具简陋的傀儡，并不出奇，只是这傀儡，分明有灵魂波动，但躯体内却空空如也，想不通。”
小艾听说是傀儡，微不可查地后退两步：“方，方伯，傀儡不是假人吗？”
方夏叹了口气：“应该是活人死后被人练成了傀儡，只是那炼制之人愚蠢至极，没发觉他并未死透”
小艾小脸惨白，听说是被活生生做成了傀儡，再也不忍去看，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方夏吃了一惊，急忙扶住小艾，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改口道：“应该是我看错了，普通人就算不死也难以长存，从外面的晶壳看，这应该是一件千年前的古物，里面的灵魂波动或许是孕育出的新魂。”
小艾紧紧抓着方夏的衣袖：“方伯，你能救救他吗？他好可怜。”
“小艾，古人炼制傀儡极其野蛮，尤其是那种略懂皮毛的小方士，就算将他救出，也只怕会惊惧癫狂，身躯崩溃而亡。”
小艾眼晕泪光，袖中绸带将晶体包裹，对方夏说道：“游爷爷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救他的。”
方夏眉头微皱，小艾不知世事险恶，这种用肉胎炼制的傀儡，大都是和邪祟联系在一起的，只怕里面的傀儡也在此列，但又不忍小艾伤心，只好将其收入自己的芥子袋，答应寻求游老的帮助。
小艾这才放心，当先飞还宗门。
方夏心中一叹，小艾天性纯良，但是此事还须禀报掌门定夺，最后也只怕会是竹篮打水罢了。
——
浩澜宗，小艾径直飞向游老住所，却被方夏拦下，要先去禀报掌门才会把芥子袋给她。
小艾无奈，只好先前去拜见父亲。
主殿里的花铭晟正在安排宗门事务，小艾懂事地没去打扰，等殿内人逐一离开，才拽着方夏拜见父亲。
“艾儿，外面玩腻了，知道回来啦？”花铭晟看着小女儿脸上露出笑容。
“爹爹，艾儿在外面见到了个很可怜的人，想让游爷爷出手救救他。”
花铭晟转头看向一边的方夏，方夏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放出绸带包裹的晶体，等掌门定夺。
小艾撤去绸带，露出了里面被晶壳包裹的傀儡。
花铭晟神识外放，霸道的念力瞬间穿透傀儡。
很干净，并不是外人为了进入浩澜而专门准备的。
看这傀儡的炼制手段，应该是以前的方士为了敛财而制作的，并非内蕴邪祟的阴物，那道若有若无的灵魂波动倒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艾紧张地看着父亲打量傀儡，却不知道父亲的想法，只能弱弱地开口：“爹爹，怎么样，可以救救他吗？”
花铭晟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艾儿，最近不要再乱跑了，专心修行，莫要错过之后的试炼。”
“爹爹答应啦？谢谢爹爹，艾儿知道爹爹最疼艾儿了。”小艾开心地拍着手。
“拿去给游老看看，他要是愿意，爹爹也不多说什么，但要记得爹爹刚说的话。”
“嗯嗯，艾儿记下来。”走出大殿，便直奔游老而去。
——
小艾一脸的不可思议，跟在后面的方夏也被游老惊呆了。
灵湖里傀儡快速下沉，晶壳肉眼可见地快速消融。
游老还保持着抛掷的动作。
“游爷爷，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小艾看着冒着泡沫的湖面，已完全看不见了傀儡的踪迹。
“万物皆有缘法，咱们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能不能解脱还要靠他自己。”游老掏出酒葫芦坐在青石上，弹指间将湖水里升腾起的污秽尽数扫除：“小艾，去屋里找一枚生肌复骨丹，能不能用上就看他的造化了。”
——
阿南死了吗？他死了，早在那夜花宅门前他就死了。
死后，一切也就和他无关了。
周围人影绰绰，时光变幻，他只是被禁锢在漆黑的牢笼里，失去了对残躯的控制。
不知岁月长短，不再有人生百态，也许，永恒的黑暗便是一切生命的终点。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耳边隐隐传来女子的声音：喂，能听到吗？要是活的生灵你就发个声？
他能听见，但他发不了声，也不知道该对谁发声。
你是不是被困在里面啦，要不要我帮忙把你弄出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他四处寻找，却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破开黑暗，照亮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他。
感觉就像是在母胎的羊水中，禁锢他的牢笼正在快速消融。
一股股乌黑的粘稠物在眼前闪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
麻木中泛起一阵酥痒，似乎有什么在从身体上被撕开。
一点金光散开，附着在身体上，骨骼的摩擦声让他有些不安，肌体似在春阳下冒头的幼草在疯狂生长，麻痒难耐。
身体似乎在发生着让他难以理解的变化，阿南晃动着不太听话的肢体，游向头顶的光明。
手指划开晶莹的水幕，如同推开新生的大门，温暖的阳光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粉雕玉琢的少女捂着嘴，大大的眼中满是星光。
香甜的气流冲进胸肺，他摸着光滑的肌体，看着水面中倒映的熟悉的面庞，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吸进一口新生，吐尽昨日嚣尘，在这个温暖的午后，他脱胎换骨回到了世间。
——
你有名字吗？
没有了。
那我怎么叫你啊？
听你的。
我又不会起名。
那就没名。
要不我叫你盈盈吧，我一直想叫这个名字，可是他们只叫我小艾，改不过来了。
就叫盈盈。
盈盈？
我在。
盈盈，盈盈？
我在。
咯咯咯，盈盈以后就是小艾的朋友了，要陪小艾一起玩噢。
好。
——
“小艾，你给他用的什么丹药？”游老的声音有些颤抖。
“就是，就是游爷爷你让我找的那种，哎呀，盈盈快跑。”
少女御风飞上半空，银铃般的笑声在天地间回荡。
地上的男子追向那道倩影，心底潜藏的阴霾无声无息地破碎，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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