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巫弘听说
整整一天，天雪除了忍受皮肉痛苦外，都在稳定自己的情绪。她不是每次都能冷静面对，她有时压制不了陡然升起的狂怒之意。
小蟒卖力地吸食她体内的反噬毒液。
天雪疼痛难忍，微张的美眸迷惘不清，屋内陈设鬼魅般被拉扯，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压迫感顷刻间袭遍全身，皲裂的肌肤本就像被蚂蚁撕咬一般，眼下更是将无数恐惧压到天雪脆弱的躯壳，浑身颤栗地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走开！”
伴随着惊恐的一声，天雪甩手扔掉桌上扭曲变形的花瓶。
“啪”的一声，花瓶摔在地上，碎成残片。
在门外候着的童战和豆豆听到动静，童战耐不住性子，要闯进去，被豆豆强行拉回来。
“天雪不希望你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有小蟒疗伤，她没事的。”
“可是她喊啦！”童战又急又担心，还有自责。
房内的天雪意识逐渐模糊，不顾身体的疼痛，猛然笔挺站直，黑长的秀发无风自动，就连一直在裸露肩头吸血的小蟒都微微一颤，停了几息。
长发飞舞的天雪腾空而起，眼中仅剩的清明被黑暗淹没，瞳孔变色。
天雪眼一横，嘴角一勾。
她飞快降回地面，脚尖刚落地，便风驰电掣般突袭到梳妆台前，侧身甩头，发尾精准卷起狰狞可怖的梳妆盒，哐当一地。
天雪的胸腔持续起伏，眼睛一斜，觑一眼盘绕在肩头的小蟒。
此时的她因小蟒救治，露出来的皮肤已恢复原样。
天雪毫不犹豫地扯下小蟒，掐住它的脑袋。
小蟒“嘶嘶”抗议，这惹得天雪更为恼怒，将内力注入手掌，捏得小蟒快断气。
小蟒甩尾，扇到天雪晶莹的脸颊，登时泛红。
天雪怒火中烧，将小蟒随手扔掉，待她看去，小蟒撞到柱子，沿着柱身滑到地上，没了气息。
而天雪，“咚”的一声倒地。
童战再也忍不住，倏地撞开房门，冲到天雪面前。
“天雪，天雪。”
紧跟其后的豆豆见满地狼藉，小蟒也一动不动。
童战拥住天雪，抬起头：“哎呀，快去叫隐修啊！”
“哦，我马上去！”
——
御剑山庄。
天奇找到巫弘，让巫弘用他的蟒蛇救治天雪。
天雪只愿和童战在一起，疑心巫弘来御剑山庄目的不纯，天奇索性开门见山：“巫公子，你究竟想要什么？”
就在今日早些时辰，巫弘向赵云道出来御剑山庄的真实原因，两人达成同盟。
巫弘正在房内整理行囊，听下人说他要走，天奇匆匆赶来，想要留住这位江南神医。
天奇都快怀疑巫弘是不是神医了。
向远的病他金口难开，能治天雪却谈起条件，怎么都不像救死扶伤的医者。
巫弘背上行囊往外走，天奇匆忙追出去：“巫公子，只要不是和天雪成亲，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让你的蟒蛇给天雪治病，我想让她多活几年。”
巫弘顿步，拱手道：“庄主爱妹心切，巫弘为当初唐突求亲向庄主和大小姐道歉。小少爷的病我治不了，大小姐的病有暂缓的法子，庄主却……”
天奇跟得急，碰到巫弘。
天奇说：“你翻过御剑山庄的宝库，我不知道除了天雪外你想要什么。”
“庄主，我要去水月洞天找天雪。”
“你找她做什么！”
“我要回江南，总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救救她，行吗？”天奇在巫弘耳畔恳求道，“我与你同去水月洞天，让我尝试说服她，请你救她！”
巫弘思量，同意。
天奇展笑：“那，你的蟒蛇要去江南叫来吗？”
巫弘笑笑：“它跟我一起来的京华，怕惊扰到城中百姓，一直藏在城南树林。”
这代表能够即刻出发。
天奇去马厩牵马，在大门前等候的巫弘回头，仰望大门上的牌匾。
传言五百年前，有一童氏族人聪颖智慧，法术高强，能与飞鸟走□□流，世代为皇帝搜寻奇珍异宝。
搜罗的珍宝原本属于皇室，却被当时盛极的御剑山庄“要”了不少。
这个“要”就有意思了。
坊间传闻，年少的尹舍毫不惧怕帝王威严，就连镇宅的血如意听说都是偷来的，而非皇帝自愿赠予。
龙将军牺牲，童氏灭族。
按理说，一次性解决两方势力，皇帝本该高枕无忧，却夜夜被噩梦缠身，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
梦中，童氏一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在他面前哭诉。
龙腾和牺牲的将士举着刀剑，对他又戳又砍，哪怕是在梦里也能痛得浑身打颤。
皇帝变得惶恐，不仅派人将龙腾驻军的营地一把火烧光，就连被童氏寻找记录的珍宝都悉数毁掉。
得到消息的尹舍不舍宝物深埋废土，去找皇帝。
皇帝猜测尹舍背后有高人指点。
若是以往，在没了会龙神功的龙腾和会法术的童氏一族的威胁，皇帝会二话不说地扣押尹舍，让他有来无回。
可皇帝被噩梦缠身，整日疯疯癫癫，哪还有心思对付尹舍和他背后的高人。
皇帝提议，皇宫的珍宝可以随意拿，前提是，御剑山庄不能携江湖势力威胁皇室威严。
尹舍只想号令江湖，没想当天下之王。
在皇帝愤恨和不甘的目光下，尹舍抱着装满奇珍异宝的箱子大摇大摆地走出皇宫。
一年前，御剑山庄继位大典上，一条巨蟒引起江湖动荡。
身在江南的巫弘听说外界有能听人命令的血蟒，想起自家蟒蛇，找到族里老人，问起御剑山庄和巫族的渊源。
巫弘得知，五百年前有童氏女子化如嫁入巫族，化如擅与走兽沟通，当时就带了一条红色小蟒来江南。
巫弘问起更多情况。
族里老人说：“五百年前啊，籍册记载，那时候我族有一块能随人心的石头，被收归皇室。后来嘛，化如的娘家人灭族了，皇室的宝物几乎都进了御剑山庄。”
在巫弘看来，五百年前御剑山庄的始祖尹舍盗走皇室珍宝；五百年后御剑山庄的尹二爷盗走巫族的血蟒。
童氏灭族，试问天底下除了巫族谁还有血蟒？
不管是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御剑山庄都在偷，先是偷宝物，后是偷血蟒。
巫弘带着自己的蟒蛇，从江南启程，准备去御剑山庄要回属于巫族的随心石。
一路上，巫弘施舍贫穷的老者；救治没钱看病等死的小男孩；还帮一户断腿的夫妇搭建草棚。
时间一拖再拖。
快入京时，巫弘才在山间茶铺听说御剑山庄出事，水月洞人的人施善救济。
原来童氏没被灭族，而是龟缩躲起来。
巫弘给出二字评价——没种。
进入御剑山庄后，巫弘翻过御剑山庄的宝箱，里面珍宝无数却没有他想找的随心石。
赵云猜到他在找什么，直截了当开口。
赵云作为庄主夫人，或许知道随心石在哪里。
听到一块寻常的石头，赵云当即想起龙博和豆豆大婚那日，童心抢过童战的一个袋子，似乎有一块石头。
赵云气定神闲地站在巫弘面前，面色如常地道：“我知道你要找的随心石在哪里，不过我有条件。”
巫弘：“不让我医治好小少爷。”
赵云却道：“不是这一点。日前你跟天奇提过用你的蟒蛇救天雪被他拒绝了？”
“他没同意。”
“他会同意的，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你拿回巫族的圣物。”
于是，赵云散播消息，让天奇误以为巫弘要走，求着他救天雪。
天奇牵来上好马匹，两人并辔齐驱。
离水月洞天越来越近，看到的景象也由青葱山野变为土山巨石。
巫弘腹诽，胆小如鼠的童氏一族不复仇，忘却无辜死去的族人，竟然还有脸逍遥快活，果真好日子到头了，这光秃秃的山脉就是报应。
来到水月洞天后，天奇看望天雪。
两日前，天雪犯病时发狂，当场将救她的小蟒摔死，心中很是自责。
见天奇，天雪疲惫的脸庞扬起笑容。
“哥，你怎么来啦。”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带了巫弘，重要的是，巫弘带了能救你的蟒蛇。”
提及巫弘，天雪眉头微蹙，将天奇拉到角落，轻声道：“哥，你相信他？”
“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有法子治你还顾虑吧。”
巫弘要找的该是那块本就属于巫族的石头。
水月洞天猜到巫弘为石头而来，巫弘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只当完成和赵云的交易，回御剑山庄得到随心石的下落。
众人聚齐。
隐修最近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天雪的病犯得越来越勤，他隐隐觉得下次犯病兴许就在这两天。
没了小蟒，该怎么办？
好在巫弘带着蟒蛇来了。
在场的人中，隐修表现得最为激动，看到救星似的抓住巫弘的手，感慨道：“尹姑娘命不该绝啊。”
巫弘面露微笑。
石头是巫族的，没有留在童氏的道理。
童镇站出来，对巫弘说：“巫公子可知五百年前族中有一块石头？”
巫弘看童镇一眼：“石头怎么了？”
“我通过灵镜看到石头是巫族的宝物，今日见到巫族中人，还是有我童氏血脉能通兽语的巫族人，该把本该属于巫族的圣物交给你。”
巫弘能说兽语，了解过五百年前的事后猜到自己体内流淌着一部分童氏血液。
“什么？”巫弘难以置信，怀疑地盯着一脸诚挚的童镇。还未说话，童战站出来，呼气，“爹，他救天雪都要提要求，他要是拿到石头，不知道会怎么自私自利呢。”
童镇拦住气势汹汹的童战。
不仅童战，豆豆也道：“族长，童战说的有道理。”
“哎呀呀，人家巫公子是神医，医者父母仁心，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堪。”隐修将巫弘拽到边上，安慰道，“不要计较啊。年轻人嘛，火气重。”
巫弘淡然一笑：“族长的意思是，随心石在你手上？”
“童战。”童镇喊向不情愿的童战。
童战解开腰间囊袋，掏出随心石。
看到石头，巫弘眼前一亮。
童战提溜着石头在巫弘面前晃两下，交给了童镇。
巫弘只是盯着童战，未有表情。
童镇慎重地说：“随心石是巫族圣物，烦请你带回巫族。”
巫弘双手捧住随心石。
“你，你没有条件吗？”轻而易举拿到随心石，巫弘脑子有些乱。
族中老人的讲述中，童氏法术高强的有，功夫了得的也有，就是这么一个能力逆天的种族被灭了族。
哪怕没灭族，也让巫弘觉得这些人怯懦无能，是一群只顾自己玩乐的废物。
可就是眼前怯懦无能的人，在见到他第一面就奉上了随心石。
也对，石头只能在巫族人手中有效。
巫弘立刻明白，童镇怕是假意归还，实则有求于人。
利用他的身份，为童氏谋好事。
想得挺美。
无论何种目的，收下石头是没错的。
巫弘将随心石揣入怀中。
见状的童战扶起天雪，缓步走到巫弘面前，只见童战板着脸，说：“石头本就是巫族的，今日物归原主，你不用谢，你不欠童氏人情，我们也没有条件。”
巫弘看一眼气息微弱，被搀扶到跟前的天雪。
天奇上前，和童战一人一侧扶住天雪的双肩。
童战说：“巫弘，我们之前有误会，我向你道歉。你是一名医者，请你用蟒蛇救天雪。”
天奇歪过脸，看一眼羸弱的妹妹，眼中泛起泪珠，对巫弘说：“巫公子，自你进御剑山庄，我好吃好喝招待你，金银财宝任你挑选，请你救我妹妹天雪。”
两个男人诚挚地站在面前。
中间是他们共同爱的人。
巫弘恍然想起，他是一名医者啊。
来京华的一路他还救死扶伤，怎么进了御剑山庄却鬼迷心窍连救人都有条件了？
偷随心石的当年的尹舍，偷蟒蛇的是死掉的尹仲。
与尹向远何干，与尹天雪何干？
他居然为了得到随心石的下落和蛇蝎心肠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愿救的赵云为伍。
赵云让他带天奇来水月洞天。
让天奇求着他用蟒蛇给天雪治病，却命令蟒蛇不是治病而是加重病情，让天奇亲眼看到天雪痛苦地死去。
而这一切，都是他苦苦求来的。
天奇会崩溃，会在内疚中活一辈子。
这就是赵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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