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胡人


宫祁察觉到了云亦轩的状态异常,不放心的将人送至宫门,再转头问身后的白子晋:

        “他这是有心事?”

        白子晋站得笔直,掷地有声,丝毫不见坑了人的心虚:“亦轩定是忧心国事,有所失态在所难免。”

        宫祁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嗯,夜色已深,子晋可以去休息了。”

        “是,殿下也不要太过操劳。”

        雍和宫

        宫祁打理妥当走到床前,就看到贴着床沿埋在小被子里的宫临,只穿了一件肚兜,柔顺的头发扎成两个小揪垂在耳边。

        “父亲,临儿真的要和您睡一张床吗?晚上打扰您怎么办?”

        “无妨,睡到里面去。”

        宫祁并不排斥让自己的亲子睡在身边,甚至对这种体验有些新奇,他对小孩糟糕的睡相有了思想准备,没想到宫临在床上依旧乖巧。

        再次清醒已是第二日辰时,宫祁还未睁眼,先感到了肩侧软绵的触感,伸手一探,掌下是温热细腻的皮肤。

        宫临原本离宫祁有一尺远,现在却整个人都窝在他肩上,而且还踢开了自己的被子,勉强将自己团在大锦被的一角,脸上的软肉挤得鼓起,手心还攥着宫祁的一缕长发,面容恬静,仍睡得很沉。

        将小孩安置好后宫祁照例跑了两圈马,又与白子晋对练数招,直至稍有力竭才出了演武场。

        “白卿,你对胡人有何看法”

        “胡人快马弯刀长于骑射,在边境劫掠扰乱民生,击之即散,难以根除。”

        “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劫掠百姓?”

        “北境土地贫瘠,有草无粮,整日以牛羊为食,而牛羊以草木为食物,若遇长冬便有饥荒,且胡人毫无教养,最喜不劳而获之事。”

        “嗯,他们缺粮,孤倒是看上了北原烈马,想来对商贾来讲也是有利可图。”

        “殿下是想与之通商?可胡人不通华语,不用金银,也无固定城镇,加上性子野蛮难以约束,大批量的交易从未实现过。”

        宫祁面色淡然,向北边遥遥望去,眼神中的锐利似要将人灼伤。

        “语言可以学习,没有货币就以物易物,地点由夏囯管制,至于性子?打服了就是。”

        “先在关外清剿出一片交易区,后灭一大部落杀鸡儆猴,再派人去长城外找到那些部族的位置,最后威逼利诱促成几笔交易,用以稳定人心,如此可能成功?”

        “此计可行,只是需要极强的兵力,代价似乎有些太大。”

        宫祁知道永去胡患的办法有很多,只是没有人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本来也准备沿用防守的政策,依靠长城抵御入侵,直到造办处有了新的成果。

        “白卿由此疑虑,不妨先同孤看些新鲜东西。”

        刚来到这个朝代时,宫祁曾以无休止的工作调整心态,很早就列出合金冶炼技术和连弩设计原理交给造办处,本来只是笼统的构思,却已经被实现出来了。

        原先夏国的□□分量极重,后坐力也不小,射五发就能让一个士兵战斗力减半,用弓箭损耗较小,但威力远不如重弩,现在的新弩从材料和构造上解决了这些问题。

        造办处

        谢傥早早候在门口,殷勤的准备扶宫祁下马,看到他利落的翻身落地后讪讪一笑:“殿下动作真长,唉不是,殿下腿真帅。”

        立刻收获来自白侍卫的死亡凝视。

        宫祁完全无视这人的不正经,只谈正事:“淮河水坝的工人已经上路,你怎么还在这?”

        “嗐,跟那些人一起走是嫌命长了,谁知道路上多少埋伏,先让他们自己上边儿玩去,殿下您自然是第一位的。”

        “十日之限,不可延误。”

        “那肯定的,绝对不耽误您的事。”

        宫祁愿意给他些信任,也不再追问,谈论间已经走到演示场地。

        “殿下看这弩,是不是又精巧又轻便,拉一次弦能发三箭,前头还装了火药,忘了说了,火药就是您给那方子,从这一提,再到下面一按,就嗖的一下出去,然后嘭嘭,来来来,您先上手试试。”

        宫祁没有接,对白子晋一招手:“白卿,看看这弩如何。”

        谢傥顿时换了副面孔,嘴角一扯:“白大人是吧,你自己看着用,弄坏了赔偿啊。”

        白子晋不做理会,将□□一拿到手,就熟练的上箭引弦扣下扳机,从小军旅生活的气质尽显,锋芒毕露。箭尖在空中闪过银光,稳稳的钉在百米远外的靶心上,火石随惯性一撞,立刻引爆火药,将靶面整个炸毁。

        “殿下,这”只用过冷兵器的男人有些不敢置信,眼睛都瞪圆了几分。

        谢傥趁机挖苦:“你那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比这厉害的多着呢。”

        白子晋本来是看不惯他的痞子行径,现在却有了些改观,他不再刻意释放冷气,淡淡一颔首:“谢管事高才。”

        之后几人试用了炸弹和地雷,虽然威力没有达到宫祁的预期,但仅凭他提供的些许含糊的思路,就能在短时间做出这些,已经实属不易。

        “谢傥,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那臣不客气了,嗯殿下这扳指瞧着不错。”

        白子晋按住了腰间剑柄。

        “腰上挂的玉成色也是极好。”

        向外跨出半步。

        “不过我最想要的还是您的发带。”

        长剑顷刻出鞘,直抵男人咽喉。

        “大胆!”

        谢傥瞳孔紧缩,但仍没有退步,脸上是一贯的懒散模样。

        扳指赠出表示两人亲密无间,常戴的玉佩一般只送给决定相守一生之人,发带更是极其隐私,已经属于房中情趣的范畴,宫祁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些话近乎调戏,额角一跳。

        “功过相抵,暂且饶你一次。”

        盛阳当照,天光大好

        两男子骑着骏马缓缓行于宫道,错开半个身位,在前者玄色对襟长袍,长发半拢散于肩背,只几缕搭在胸前,长眉入鬓凤目凌厉,威势天成。

        另一人靛青武服发冠端正,银制护具反射出道道冷光,一丝不苟的仪容衬得俊脸越发棱角分明,固然面无表情气质冷漠,视线却一刻不离身前之人。

        “白卿,到孤身边来。”

        “是,殿下,这阳光正烈,可需要传唤步辇?”

        “无碍,现在你觉得与胡通商有几分可能?”

        “若有十万士卒全配上新式武器,再有良将统帅,粮草不断,当有七成把握。”

        宫祁于古代军事没有明确的概念,却是完全信任白子晋的,他丝毫没有迟疑,语气中只有势在必得:“七成,已经够了。”

        “白卿,你可先修书告知白将军,让他勤整兵马加强训练,待孤正式继位,新弩火药一齐送去,配给十五万精兵,在入冬前发兵北原。”

        “是,微臣定将火药之威悉数告知,让家父早日准备。”

        两人并肩而行,气氛说不出的和谐自然,白子晋被这种氛围感染,忍了半晌还是欲言又止:

        “殿下……”

        “有话直说便是”

        “谢傥生的俊秀,平日也不如他人一般拘谨,性格很是讨喜,加之能跟上殿下的思路,做出的东西于国有大益,您今日纵容他,臣也、完全理解。”

        “但他如此恃宠而骄,您就真的…”真的这么喜爱他吗?

        男人眉眼低垂,唇角大力抿紧牵着两颊微微鼓起,语气十分的小心翼翼,宫祁看一向坚毅冷峻的发小竟变得有些委屈可怜,立马反省自己的言行是否有误。

        谢傥虽是出言不逊,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套告白求婚约垉的常规操作,不值得太过上心,但是在古人看来,以下犯上辱及太子还能被随意放过,实在不可思议,除非…太子也对那人有些别的心思。

        “没有,子晋别乱想。”

        “……哦”

        “孤只是看重他的才华。”

        “……嗯”

        “你整日陪伴左右,当知道此事绝无可能。”

        白子晋成功被顺毛,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看着两人隐隐重叠不分彼此的影子,低低应了一声,似是叹息:

        “我知道的。”

        此刻东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李顺早上被太子留下照顾宫临,但收拾小皇子的细绒枕头时,指尖感到了一丝异样,他在宫里沉浮多年,立刻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剪开枕头后果然发现了数十根细小尖锐的铁针,扎到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却能实打实的刺入皮肤。

        他迅速通知了太医院,再将所有宫人召集起来,一番拷打逼问下找出了犯案的宫女,她自称受人贿赂换了宫临的枕头,不知道里面有东西,也从未见过指使之人,李顺见她已无用处就将人拉出去杖毙,又罚了所有服侍之人五十大板。

        宫祁回来时就看到了这人数众多的行刑场面,得知原因后更是怒极,一身气势压得院里的惨叫声都静了下来,他将脸色惨白的宫临抱至臂弯上,轻声安抚,任小孩趴在他肩上默默淌眼泪。

        “李顺,太医院如何说?”

        “刚给小殿下看了诊,没有什么问题,铁针上是使人痴呆的慢性毒药,还未产生效果。”

        “尽快清理余毒,宫临的东西全部换掉,侍女也重新筛选。”

        “是,老奴这就去办。”

        两人都没有提及幕后凶手,是因为真相显而易见,只有那个掌管凤印的皇后有此能力插手东宫。

        皇后这番狗急跳墙不择手段,倒更让宫祁确定她还私怀着先皇的遗腹子,急于为自己的亲子扫平障碍,眼见常家的谋反计策有了败相,就准备断绝太子的血脉以便日后能弟承兄位。

        断绝血脉?宫祁一怔,突然有了些联想。

        “来人,宣太医。”

        来的是最为经验老道的刘太医,他把完脉,脸色古怪眼神飘忽,支吾道:“殿下要多加爱惜身体,床笫之事、咳咳…不要太放纵。”

        宫祁捂住怀里小团子的耳朵,面无表情:“太医再看看孤的午膳。”

        饭菜都在桌上还没动过。刘太医拿银针一个个试过,没有问题,再都盛出一点往舌尖一放,“这辣味怎么这么熟悉,嘶—”

        “是辛独活!”

        他不敢置信的又试了一遍菜,然后一脸惊骇重重跌在地上,跪都跪不稳。

        “殿下,独活味辛、苦,过量食用可致雄阳萎弱,炮制成辛独活只留其辛辣之味,毒性十倍更甚,男子食之既会不、不举。”

        宫祁沉默了片刻,按住额角跳出的青筋,吩咐脸上一片空白的白子晋:“带他去御膳房,检查所有食材调料。”

        他虽不太需要自己的东西怎么举,但绝对接受不了任何功能障碍,这会还能保持镇定,是清楚自己每天晨起的状态,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但是等刘太医回来禀报,辣椒粉全被调换且用完大半。

        宫祁清晰的听到脑子里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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