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局


又是一日大朝会。

        宫祁在众人开口之前念出了编好的稿子:

        “孤昨日夜里得先皇托梦,我大夏的龙脉竟被阻绝,言道:水龙徘徊困于一隅,群星欲坠终将北斜。恐有荧惑守心之灾,此事关乎国运,众卿有何解?”

        堂下几人紧跟着出列:

        “依臣之见,这水龙是指江河,后句暗示北方,再有徊字通假,应是说淮河有所困阻。”

        “臣附议,定是淮河水坝影响了龙脉。”

        “臣也认为两位大人言之有理,只要拆了大坝就可挽回国运。”

        孔元谨按捺不住,首先出声反驳:“臣有异议,黄仙长亲定的水坝怎会出错,水龙遭困应是说堤坝不够牢固,无法让河水尽兴冲泄。”

        宫祁看他急切的模样,一时也分不清是贪图国库拨款还是想借机私藏民工,继续背稿子:

        “放肆,不过是个乡野道士,也配与成功飞升的先皇相提并论。”

        在场所有人都目睹了那次“渡劫”,当时还有些慌乱一时被太子唬住,现在个个都心知肚明,他们哪是去了天界,分明是齐齐赴了黄泉,但谁也不好明说,不然一顶诋毁先帝的帽子扣下来,进地府的就是自己了。

        看太子心意已决,右相也被逼的出列,将一个拖字诀贯彻到底:

        “拆毁大坝需要工匠水工多日勘测,耗费众多人力物力,还需从长计议,不如先等各部商议出个稳妥的法子,再动工不迟。”

        还是意料之中的托词,宫祁佯装怒意:“常相国是听不懂话吗!荧惑守心帝星将倾,你要孤等?凭这话孤便能治你个谋逆之罪。”

        垂帘后的皇后早就收到了兄长的眼神示意,但她一个借口都没编出来,就被堵住所有的退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闭嘴了。

        右相听到谋逆二字,也是心中警铃狂响,面上都浮出一丝惊惧,终究是不敢再言。

        如今的局面已达成宫祁所想,他最后补充道:“此次工程由造办处的谢管事监工。”

        “十日之内,孤要看到淮河入海。”

        枢密使已经上路,就等常家得到消息仓促安排露出马脚,到时候人赃并获证物齐全,就能将他们悉数拉下马来。此刻宫祁目的达成,给了李顺一个退朝的手势,不想有计划之外的人出列了。

        此人穿二品朱袍,腰封是蓝色云纹,正是最近筹办继位大典的礼部尚书:“臣有本奏,殿下继位在即,后宫却空无一人,请容臣择吉日为殿下选秀”

        宫祁一怔,有些不能接受从单身三十年到后宫三千的转变,他还未权衡好其中利弊,又有一人出列,佩金底银线腰封,身材挺拔修长,嘴角天然带翘,在朝堂上显得过分年轻俊美。

        是云亦轩。

        “即位大典的筹备已至尾声,户部都封好了钱库宗卷,如今蒋大人又要大办选秀,这可是有些为难了。”

        “这……选秀定是要办的。”礼部尚书做了些退步,“规模大小,时间如何,全凭殿下定夺。”

        说到这份上,云亦轩也想不出理由阻拦,只能不情不愿的默认,宫祁暂且拍板:

        “此事待孤登基后再议。”

        选妃除了个人喜好,更多是利益交换,已逝的太子侧妃就牵涉甚广。原本只是从清白人家挑的通房侍女,教了房中之术后赐给年少的皇子,不想某日突然有了身孕。

        育有龙孙的孔书瑶引起了各方关注,当时还是翰林供奉的孔元谨一看有利可图,立马承认孔书瑶是自己外室所生,之前是寄养在旁系名下。

        不管真相如何,彼时宫祁正身陷囹圄,接住了孔家二房递来的橄榄枝,结成同盟后正式登上了夺嫡的政治舞台,而身份关键的孔书瑶只在侧妃的位置上待了三年,就作为孔家与宫祁决裂的信号,成为了皇位之争吞噬的又一条性命。

        翻阅记忆的宫祁眉头紧锁,完全没有碰过孔书瑶的印象,而且,他似乎…还有个儿子!

        想他在现代一直是孤身一人,转眼之间不仅妻子身亡,还有了个年龄差小的过分的儿子,宫祁恍惚间走到了西殿,远远就看到了在院子里玩闹的小孩,那个小身影似乎是感应到什么,往门外偏了偏头,发现宫祁后惊喜的瞪圆眼睛,稳稳当当跑了过来。

        “小殿下,慢点,当心摔着。”侍女急忙跟了出来,看见宫祁后俯身请安。

        宫临作为难得幸存的皇孙,年纪虽小礼数已学了十成十,跑近后拱手作揖,全然是小大人的模样,宫祁却先他一步抬手拖住了细小的胳膊。

        “都平身。”

        刚才还十分活泼的小团子做足的严肃的表情:“父亲可是来检查临儿的功课?”

        宫祁牵着他到凉亭坐下:“临儿近日学了什么?”

        虽是鼓励的看着自己的亲子,却只当小孩玩闹,直到宫临演示完一套祭祀的礼仪,他眼中多了几分欣赏,同时又有些怜惜:

        “临儿做的很好,想要什么奖励?”

        小孩用湿漉漉的的大眼睛看着宫祁,先小小的卖了下惨:“父亲好久没有陪临儿了。”之后语含期待,“今晚……临儿可以和您一起睡吗”

        许是幼年失母的原因,宫临对父亲有更多的依恋,虽然三岁以后就有了自己的房间,但还是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回到宫祁的寝殿。

        “好。”

        “那、那午膳能不能?”

        “一起。”

        小团子终于绷不住刻板守礼的表情,笑脸上全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活泼,用短短的小手圈住宫祁的指尖:

        “临儿最喜欢父亲了!”

        进餐时两人都保持着“食不言”的习惯,宫祁只需要在菜上多看一眼,就有宫女用银著夹起端到眼前。

        还不到四岁的宫临忌口比较多,主食是营养丰富的米糊,小孩坐在加高的椅子上,已经可以熟练的使用餐具,安静且乖巧,只是不停将实现偏移,竟像是在拿宫祁的脸下饭。

        饭毕,宫祁端起清茶,宫临捧着甜羹,然后是过于直白的试探:

        “临儿,可想你的母亲?”

        “……想”

        “你在说谎。”

        小孩的不情愿全部写在脸上,宫祁看得分明。

        “父亲我错了,是嬷嬷教我,这样回答您会更喜欢临儿。”

        孔书瑶去世时宫临只有两岁多,且平日喂养看护都有奶妈和侍女,她整日想着后院的权势,几乎从未亲手带过孩子,两人不亲厚在所难免,再加上大多人为了讨好宫祁,刻意灌输小孩对母亲的好感,已经让宫临有了逆反心理。

        “无妨,临儿说实话就好。”宫祁警告的扫了一眼服侍小皇子的宫女,继续问:“那你想不想重新有一位母亲?”

        “不!有了母亲,您就不管临儿了。”

        一旁的侍女听得冷汗直流,小殿下竟敢反对未来的皇帝纳妃,这以后有了弟弟妹妹,还不是要彻底失宠。她刚管理好表情,却又听到太子答应不娶妻,顿时一阵头皮发麻寒气上涌,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礼部的选秀计划就此夭折。

        如今宫祁已经可以快速的批阅奏折,只是登基大典在即工作越发繁重,就连鎏冕的材料都要做出好几个方案让他挑选,是以又忙到了夕阳渐落,他看着天边最后一线余晖,下令召见了云亦轩。

        云亦轩仍是在崇政殿,得到太子传唤毫不意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朝上怎么会反对选秀的提议,虽然理由没有作假,但此行为确实会惹人不快,故而下朝后就一直在等着太子追究问责。

        他用尽毕生所学,已经准备了一套十分完备的借口,个个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但没有想到,宫祁完全提起此事,只是关心国库的收支情况。

        “倒没有紧缺,只是税款还没有统一清点入库,用以应对秋末胡人进犯的物资也要提前备好,再加上准备您登基的事宜,一时可以拿出的资金确实不多。”

        宫·首富·祁对此有些不满意:“依卿所见,如何才能扩充国库?”

        “一是增加税收,下下计是提高税率,轻易不能使用,再稳妥一些,可以立策催动百姓生产,最长远之计还是鼓励生育,扩大人口。”

        “二是减少支出,士兵和民工的粮饷不能缺少,宰几个巨贪既能震慑贪墨之人。也算是一笔收入,当然最终还要看殿下,您若是喜欢用金子打水漂听个响儿,那臣也没有办法。”

        云亦轩假惺惺一抹眼角,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就只能勒紧裤腰带勤俭持家,让您玩的开心了。”

        宫祁配合的说笑:“云卿的腰本就这么细,再勒怕是要断了”,之后又针对他的建议列出了几条方案,再作补充:

        “商业贸易同样值得重视。”

        “那些与民争利的商贾?可重农抑商是大夏历代的国策。”

        “国策不会变,但需要户部在这方面施加管控。”

        两人投入热切的讨论中,不觉时间飞逝,突然白子晋进来传话,他弯腰附在宫祁耳边,云亦轩隐隐听到几个字眼。

        “……去……您…寝宫……床”,云亦轩瞬间有了不好的猜想,殿下不在意选秀与否,难道是因为已经金屋藏娇!

        事实是,小殿下宫临有些迫不及待,还准备将以前用的单人床搬过去,宫祁对此无奈,小孩未免太过懂事,一起睡竟然只是睡在一间屋子。

        “让他去孤床上。”宫祁没有压低声音,在场之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云亦轩顿时恍惚,再谈正事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宫祁体谅他劳累,也主动结束了对话,云大公子此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懵着起身告退,最终还是没忍住嘴快说了句:

        “上次见殿下房里的矮几样式十分新颖,可否再容臣一观。”

        宫祁虽不觉得自己的茶几有何独特,但东西钉在榻上,也不能直接取出,就领人进了寝殿。

        云亦轩如愿接近了宫祁的乌木大床,虽隔了张苏绣屏风,但能清楚的看到一团隆起,他有些不知缘由的心悸,双眼瞪得泛红,始终是无法移开视线。

        宫祁发现了他的异常,有些奇怪:“怎么,云卿还看上了这屏风?”

        男人狠狠一闭眼,再瞬间睁开,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殿下往日与臣彻夜相谈后总会抵足而眠,现在臣都在您寝殿了,您没点想法?”

        君臣相亲同榻而眠是惯有的传统,只是现在的宫祁还有些难以接受。或许是那对狐狸眼的情绪太过复杂,他偏了偏视线,用推迟代替了拒绝:

        “改日再说。”

        云亦轩仅存的侥幸破灭了,他牵强的扯出笑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只是无神的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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