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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陆大人。”那人黑着脸,目光如刀,“好大的官威啊~”

        陆豫结结巴巴道:“秦,秦,秦王殿,殿下。下官不知殿下在此,多有造次多有造次。”

        “造次?刚才不还挺威风么?如今怎么又说是造次了?”

        陆豫冷汗开始挤出毛孔,顺着鬓发流下来:“误会。都是误会。下官糊涂,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剑歌姑娘,你受惊了。”秦王冷笑着,“你看我们的陆大人,他说这是误会。你觉得呢?”

        剑歌打量了一下亲王的表情,微微一笑:“我看啊——误会不误会的奴家不知。不过,陆大人这冲天的火气倒是教人瞧得一清二楚。”

        “哦?是么?”秦王偏转过头在他身上上下扫了扫,“陆大人官威逼人,谁有这胆子教他有火无处撒?”

        陆豫期期艾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钱坐庄冷眼瞧了片刻,随即悄悄撤退。

        “哦~本王知道了。莫不是惹恼了秦相,还是得罪了父王?”秦王看着剑歌斟满美酒,细腻葇夷端着酒杯递到自己跟前。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也对。这外头多是些风言风语。我们这位大人事儿办得不少,可就是光做个传话筒,把人家的调查结果递给我父王而已。剑歌,这大理寺的第一把交椅,依本王看——你也能当得!”

        剑歌噗嗤一笑:“殿下说笑,哪那么容易。”

        “如何不容易?不信,你问问我们的陆大人。”

        秦王冷冷白了陆豫一眼:“他手下有个叫邓子敬的,搜罗证据很来事,办案效率颇得我们陆大人的赏识。用不了几天的功夫,那些大小疑案就全搞定了,陆大人将整理好的卷宗送上去,所得嘉奖不断。你坐了那个位置,手底下只要网罗这么一个善于跑腿的属下,我父王的青睐还不是手到擒来?”

        剑歌横袖掩口,娇笑不断:“殿下,您再说下去……”她忽地对着秦王耳语了几句。

        秦王点了点头:“罢了。既然有缘在这么个情况下见面,陆大人不妨进来小酌几杯。”

        陆豫现在只想着溜之大吉,而且中心混乱如麻需要时间顺一顺:“不,不了。下官打扰殿下雅致,下次再……”

        话未说完,剑歌已经欺身上前,将他拽了进来:“诶,殿下邀约,陆大人这么无情的拒绝怕是拂了殿下美意。况且,两位有身份的官人都来同奴家欢饮,奴家可真是走了高运,说不准日后可成一段佳话呢~”

        陆豫无奈,只得坐下。他迅速调整为应酬的状态,勉强拉开笑容主动为秦王斟了一杯酒:“殿下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下官鲁莽。”

        秦王从鼻中哼笑一声:“突然被停了手边工作,心情不好,难免的嘛。”

        陆豫悚然一惊,试探性地问道:“殿下一早就知?”

        “比你知道的稍微早一点点。”秦王有些卖弄关子似的,“主要是不难猜啊。”

        “此话怎讲?”陆豫眼尖,看见秦王酒杯空了,立马主动倒酒,借机探听。

        “难怪人家说事儿都是别人做,你只管坐享其成。日子过得舒坦吧?”

        陆豫窘得不知所措。

        “连民间风声传言也不好好听听。怎么?莫非你知道百姓对你的风评实在堪忧?”

        陆豫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

        秦王忽然倒过来给他倒了杯酒。

        陆豫受宠若惊。

        “做官最重要的是耳目通灵。本王想这句话某人早就对你说过了吧。与人共事,该大方的时候不要小气。既然得了美名,有些实质性的好处便该少拿一些,多分给你的同僚,这才像个能领导同僚的大官。”秦王不紧不慢,以一种语重心长似的语气说道。

        陆豫眼珠子一转,心底闪过一些念头。

        秦王慵懒地靠在月牙凳上,剑歌在他身后轻轻揉按:“咱们月支不是没有监督官员的职位。”

        “是是。楚相管这一块。但他……”

        “但他不过是偶尔过问,附带为之。但是——你别忘了,这最大的权力在他手中。翻阅个什么案卷之类的小事,都是他权力所及,谁能阻拦?”

        陆豫一愣,当即反应道:“他要查大理寺案卷?这是为何?”

        “陆大人何必这么激动?”

        “没,没有。本官向来廉政爱民,这……”

        秦王摆摆手,打断他的吹嘘:“和本王说这些没用。本王虽然有督查各位大人们的职责,但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和诸位大人关系搞得太僵。你,懂了么?”

        “懂,懂。多谢秦王殿下。”

        “本王听说是有人私底下向楚相告密了一些事儿。他想要查一查。这事儿楚相有没有先和父王说过,父王有没有和两位相爷商讨过,这本王就不得而知了。”秦王啜了一口美酒,“就眼下情况来看,陆大人要好自为之。”

        陆豫越发坐立不安:“告发?谁告发?证据呢?”

        “陆大人稍安勿躁。你这如坐针毡的模样要是被人瞧见,可又得被人参一本——有损官仪。至于大理寺的案卷,账目,要纠错总是不难的。况且,这是真干净还是装清白,也犯不上和本王说。”

        “可……”

        秦王微微一笑:“要猜告发者的大概范围却不难。”

        陆豫一听,急忙站起身,深深作了一揖:“请殿下赐教。”

        “陆大人啊陆大人,为官者最忌讳你这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尤其是还不懂得居安思危!大理寺卷宗无数,就算有什么小官儿或者平头百姓来挑事儿,你觉得会惊动楚相,上达天听么?大部分这些喊冤叫屈的信函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就卡死了,最后成了一堆无用的废纸。”

        “那么……是大官?”

        “大官?多大的官?”秦王眄了他一眼,“陆大人不是一向自诩长袖善舞么?还有你没关照到的官?”

        陆豫讪讪笑了笑:“殿下莫拿下官开玩笑。”

        “能让这些事儿直达天听的,自然少说也得是和大人差不多的同僚。楚相如今要查案卷账目,那就看看他要查哪些。他总不至于把库里的都查了。”

        “查,便肯定是有针对性的。若是好巧不巧一拿一本要掉脑袋的……一拿一本要掉脑袋的……一拿一本……上头没有别人的功绩,全是陆大人的,啧啧啧啧。”秦王的眼里透露着诡色和杀气。

        陆豫被唬得打了个激灵,冷汗自背上滑落。

        “一件,两件,三件……”秦王独自拿过酒壶,看着酒液倾泻如注,“一条,两条,三条……”

        “要不这样吧,陆大人早早递了辞呈。你的这个位置——垂涎的人太多了。那些跟着你很久,又没什么好处的下属们,本王觉得,他们啊~各个都想取而代之呢!”

        “邓子敬?”陆豫脱口而出。

        “他?”秦王没说话,垂着眼眸看着酒面。

        陆豫自己接话道:“不可能的。我和子敬友情深厚。但凡共事,我可从来没有独吞过嘉奖!即便有的时候陛下是夸奖了下官,但那都是下官亲自督办,他也不过就是传传话,跑跑腿。这些事儿谁不能干?”

        “当初要不是我和秦相的提拔举荐,哪有今天的他。”他撇撇嘴,有点疑惑,还有点不爽,“况且下官也没落下他的好。邓子敬应该不可能。”

        “可本王听说,近来倒是有不少人提过他。”

        “他常替我跑腿,殿下也是知道的。知道这名号的人自然不会少。若是有心之人借此将矛头转向我和他之间,挑拨离间……”陆豫忽然就有点找到某种节奏似的,开始“反扑”,“那个暗中人坐收渔翁之利,我们岂不冤枉?”

        秦王神情淡淡的:“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儿。况且,聪明人和强者从来都不是被敌人击败的。而是毁于背叛。有些时候,还是不要太相信人心了。留个心眼,不为别的,至少灾祸来时足以应对,不至于枉死友人之手。”

        陆豫没说话。

        “罢了。本王也就是随口说说。有些时候见惯了尔虞我诈,难免看人没那么美好,凡事爱往坏处想。”秦王叹了口气。

        剑歌适时上前缓解气氛:“殿下,说好了咱们这是欢饮。你们两位倒好,把我丢一边。这气氛也是愈发沉寂了。合着奴家多余了?”

        秦王笑道:“忘了美人还在,该死该死。”

        “这……剑歌姑娘,今日……”陆豫的眼底深处有不善之色。

        秦王道:“本王喜爱剑歌姑娘,想赎出来留在自己身边。她我是信得过的。”

        陆豫愣了一愣,隐约有一丝醋意和遗憾:“那……好吧。”

        “不过,陆大人要是喜欢,本王将她赠予陆大人倒也不错。”

        “不可不可不可。”陆豫忙摇头。

        秦王和剑歌相视一笑。

        顿了顿,秦王又道:“灾害地区形势严峻,陛下说不准还会派一人前去……”

        陆豫眼珠子一咕噜,嘿嘿笑道:“子敬既然在。下官同他合作多年,颇有些‘秤砣’之意。倒是——”

        “陆大人要是有这意思,本王回府时,可顺道替陆大人说一句。”

        陆豫急忙端起酒杯:“那再好不过了。”

        “可是这路途遥遥,辛苦又无趣。”秦王不紧不慢地说道,“陆大人若想耳目灵通些,多听得几分体己话,带个美人总是不会错的。”

        陆豫细细要琢磨其中深意,不觉点了点头:“是啊~”

        “你要再不下手……”秦王忽地声音一扬,睨了一眼剑歌,“那本王可就先下手啦。文武双全且进退有度的美人实在不好找。”

        陆豫一愣,深深看了一眼剑歌。

        只见剑歌投来的笑意中有一股谋士般的沉稳,他想起此前钱坐庄在这边招待官员们的时候,介绍过剑歌是会武的,可以做护卫带在身边。当时想要赎她的人就很多,只是互相间不好直接明抢,钱坐庄似乎又暂时不想割爱……眼下,看起来是有希望啊。

        “那——那……殿下这是愿意割爱于下官?”

        “剑歌是本王同钱掌柜讨来的。可费了好大的力气。”秦王微微一笑,“陆大人想要,本王自然也愿意吃点亏。可是吧,有时又难免会惦记这么一个宝贝。”说着,一把搂过剑歌那极为勾魂的小蛮腰。

        陆豫窘在当场。

        “本王实在舍不得直接送你。对陆大人来说这点赎身费是不算什么的。可从此剑歌就是你的人了。事儿吧,此前都是本王谈的,以后吧,本王也没这机会了,实属心有不甘。”

        陆豫一听,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家伙,心也够黑啊。难怪给我透了那么多口风,还反复强调这女人有多得来不易。

        “殿下。要不这样。下官出了剑歌姑娘的赎身费。待赈灾事了,下官再将剑歌姑娘还给殿下。权当是出了个租赁的费用。”

        秦王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会,笑眯眯道:“哎哟,这不是教陆大人吃亏了么?”

        “不吃亏不吃亏。剑歌姑娘想必能帮我很大的忙。”

        “本王也不能教大人吃大亏不是。毕竟这样的话,以后剑歌终归是我的人。她的赎身费你我各一半。”秦王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扫过陆豫的目光有些贪婪的神色。

        剑歌心思一转,急忙在两人面前跪倒,双目含泪,倔强中带着一丝凄切:“多谢两位贵人,若能助奴家脱离苦海,便是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这恩情。多谢贵人~~”

        秦王看着剑歌涕泪横流地扣头不止,幽幽道:“陆大人,你怎么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陆豫正有些头晕脑胀,被剑歌一哭更加混沌,猛地回过神来,带着些怪异的心疼感起身去搀扶:“姑娘快快起身。”

        剑歌莆一起身,秦王立马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掌柜的请过来?”

        剑歌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欣喜一福:“奴家这就去。多谢二位。”

        很快,在三方的共同洽谈下,剑歌被秦王和陆豫共同赎出,名义上暂且是陆豫买下的美人,实则主人为秦王。

        宴会散后,秦王暗中活动,说服皇帝让陆豫也启程前往灾区赈灾。

        三日后,陆豫携剑歌于天蒙蒙亮时启程。

        两人临行前,月影楼已获悉所有相关情报。

        月影楼。

        “师父,你最近好像有点无所事事诶?”柳芊芊捉来雪球球抱在怀里一顿搓揉。

        诗梦淡淡回答:“是吗?为师一直都在忙啊。”

        说着在忙,实际上就是在屋前看了一天风景……

        “呵呵,你忙啥了?”

        “等人啊。”

        “等谁?”

        诗梦露出坏笑:“不告诉你。”

        两人正说着话,饮冰已经进了院子。

        “剑歌明后天应该就能到达兖州。”饮冰迟疑了一下,“这事儿有点脱离你的掌控了。”

        “没有啊。”诗梦笑了笑,目光深沉,心意难测,“眼下局势发展甚至比我预计的更好。”

        柳芊芊忍不住凑过头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饮冰欲言又止:“这……”

        诗梦一把推开柳芊芊的脑袋,不冷不热回了句:“你先去练功吧。”

        “为什么我不能听啊~~~”柳芊芊哀嚎。

        “没有为什么。”诗梦的语气不容置疑,且毫无寰转余地。

        柳芊芊只能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开,可是没舍得走太远。

        诗梦冷冷瞥了一眼:“窝在这里做什么,那边空地去。”

        “切~”柳芊芊做了个鬼脸,小声地抗议了一下,可四肢很“听话”地乖乖走了过去,“小气鬼。”

        “你原本不是打算让剑歌以月影楼的名义送给陆豫和邓子敬的么?如今……”饮冰看了柳芊芊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看向诗梦。

        “是。原本是想这样把剑歌暗,暗中助力秦王完成‘莫须有计划’。”诗梦的双手衬在雪球球的下颚处,修长的手指轻轻挠动,雪球球舒服得不停地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但和这个计划比较冒险和变数大。如果陆豫和邓子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能将剑歌利用起来,那么剑歌的作用实则很有限。”

        “秦王这么一步棋走的,虽然看着好像把我的好处捞了去,成了他和陆豫之间的交易。但这使得剑歌发挥的作用更大。碍于剑歌的身份和定位,她不能毛遂自荐。但如果是秦王和陆豫之间达成了某些平衡,剑歌可以成为两人的桥梁,共同对付第三方邓子敬。”

        “但是万一陆豫不这么办呢?”饮冰反问。

        诗梦温和笑了笑:“当外头流言对陆豫极为不利,他需要帮手。像秦王这样强有力的‘帮手’是不容错过的。他们在共同赎身剑歌的时候便已经表示达成统一战线。剑歌成为一柄极为精妙的‘利器’,能办的事情有很多。”

        饮冰点点头。

        “秦王在这寻找合作伙伴,说服他人站队上面很有些手段。剑歌从被动或者说暗中活动变成了名正言顺的线人,这一点对所有人都有利而无害。更重要的是能让陆豫和邓子敬在神鬼不觉中走上‘自取灭亡’的道路。”

        “当年就是他网罗的那些罪证。”诗梦神色一冷,“拿他开刀祭奠亡魂正合时宜。况且,这么大的事情即便多年过去,也一定能够在他的身上寻找到蛛丝马迹。”

        饮冰沉声问道:“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剑歌那边等消息就行。我下面是要等人。”

        “什么人?”饮冰有些意外。

        诗梦笑笑:“咱们月支有五位皇子,两位相爷。现在这不还有两人没露过面么?这可不应该。”

        “越王和贤王?”

        “对。”

        饮冰道:“贤王据说爱清净,不喜欢那些应酬纷争。应该不会明目张胆搅和进来。”

        诗梦笑得很有深意:“嗯,喜欢暗着来。”

        “至于越王……”饮冰说道,“他也许暂时不想在这个档口和人争来抢去。正常来说,皇位一般都是嫡长子继承。”

        诗梦摆摆手:“我倒觉得他是不想花太大的代价来争抢。那么多人已经试探过我了,他大可以先看看结果,再考虑要不要也来凑个热闹。或者等我选了依靠,他再来策反。”

        “使我成为最有用的一颗暗棋也未可知。”他绽开一抹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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