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诗梦恍然回神，有些尴尬地清了两下嗓子：“我想事情呢。”
“想什么想！徒弟我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天，你好歹也赏个面子啊。”
诗梦在心底暗暗喟叹，原是柳芊芊这样的女子，艳丽明亮的让人挪不开眼，才更惹人着迷吧。
他拿过一块‘两仪酥’小小咬了一口。
“哎哟！师父！”柳芊芊看着那个被他咬掉的缺口，又一惊一乍起来，“你这吃相咋比姑娘家还斯文。那么小一口，能尝出啥来！”
“……”诗梦抬眸，白了她一眼。
“多吃几口嘛！”
诗梦慢慢地吃了半块，不由地点了点头：“菜娘，你近来的点心做得越发有滋味儿了。”
菜娘被听见这么一夸，有些局促而害羞的低下了头：“谢谢楼主。”
“喂，师父！明明是我做得好吧！”
诗梦笑着啐了她一口：“大部分都是菜娘给代劳了吧。你当为师我尝不出来？”
“菜娘，你你你，你说嘛！”
菜娘温婉一笑：“回楼主的话，严格说来，我只是出了个配方，然后帮忙和和面，照看照看炉火。芊芊姑娘真是聪慧，虽没接触过这些，但头次上手，倒是和老手一般。火候、口味、颜色调搭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诗梦意外地看了柳芊芊一眼，满眼写着“我咋这么不信呢”几个字。
柳芊芊傲娇地从鼻中“哼”了一声，下巴都快抬天上去了。
“这次的创意还是芊芊姑娘的主意呢！”
诗梦忍不住“哦”了一声，继而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次，你莫不是故意的吧！”
“没有。”柳芊芊闻言，慌忙转过身，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那天真的是我第一次自己下厨，全凭着记忆在弄。这次，有菜娘在一边把关，那心儿就稳当，这脑子自然好使唤得多。”
诗梦吃了一块，端起甜汤喝了两口，问道：“也是你做的？”
“嗯——一起做的。”
“还不错。”话毕，他又拿了一块两仪酥，“菜娘你先下去吧。哦，对了，晚上我想吃些重口的。你别告诉杨大夫，偷偷给我做。”
说着，他朝菜娘挤了挤眼睛。
“师父，我也是有嘴的哦……”柳芊芊坏坏一笑。
诗梦拉过她的袖子：“好徒弟，我知道你不会多说的。为师给你准备了惊喜。”
“菜娘告退。”菜娘颔首屈膝，福了一福，眼底飘过一丝意犹未尽和不舍，黯然退了出去。
诗梦只顾着柳芊芊，未曾再对她说一言。
“什么惊喜啊？”
“说起来——你我成师徒也好一阵子了。可我终是没教会你什么。”诗梦此刻的神色有些捉摸不透，带着几分正色，却又有几分戏谑，“你可知为何？”
“你……忙？”柳芊芊憋了半天，蹦出这么一个字。
诗梦哑然失笑：“你这话说的。我今儿上午还百无聊赖地在这儿读诗呢！有这时间读书，偏没时间做些师父该做的事儿？”
“那……”
诗梦的目光此刻温柔得仿佛窗外即将收尽余辉的霞光：“你我师徒尚无正统的拜师之礼。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我让小孟发了英雄帖。待约战结束，你们便将此事了了。”
柳芊芊嗓音陡然提了上去：“广发英雄帖！”
“对啊。”诗梦凝视着窗外，露出沉思之色，“我也不确定约战之日大概都有谁来观战。所以，先把一些江湖上重要的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帖子发了出去。剩下的，等约战当日再发也不迟。小孟自然会组织的。”
柳芊芊神色有些紧张：“那，那……我爹……会，会来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诗梦猝不及防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什么？！他要来！”
诗梦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为什么这么惊讶？这本就是应该的。”
“我爹家教最严，又特别喜欢叨叨叨叨……”柳芊芊做出一个大大的苦相，“万一哪个细节做得不好，真的是要我命！”
“放心啦。”诗梦嘴角翘起，“我这师父很护短的。”
“能不能别让他来啊……”柳芊芊抓住诗梦的袖角，摇啊摇啊摇。
诗梦脸色一沉：“你我师徒缘分起因本在于他，况且，他也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借口不请他？”
“此事无须再议。就这样吧。”他拂袖背手，走出门去。
柳芊芊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该出现的那种焦虑慌张的情绪。她很想拉住诗梦。可是，生气起来的诗梦就仿佛是坐在红莲地狱中心的啖血鬼王。她不敢伸手去拉。
“事情都办好了吗？”较远的地方传来诗梦的声音。
孟良回答：“楼主，都安排妥当了。”
迟疑片刻，他犹豫道：“属下无能，实在是查不出那人的来历。”
诗梦淡淡问了句：“现在已掌握的消息有多少？”
“属下惭愧……”孟良的声音越发小了下去，“只知道这是杜尔迦教的重要人物中的一个。可能是在五杀手里面的。具体是哪一个……实在是没把握。”
“哦~”诗梦凝视了他片刻，忽地款款一笑，“还不错了。你们不必查了。我们的人已经把消息先一步传递给我了。”
孟良不由地追问：“是谁？”
“的确是杜尔迦教的五杀手之一。排行老三——木萧萧。”诗梦感受到背后有两道弱弱的眸光，回头，瞥见柳芊芊正探头头脑地偷偷看自己，他招招手，“来，躲那里做什么。”
柳芊芊咬咬嘴唇，一挑眉：“我，我听听……”
“要听在这儿听不更清楚么？江湖事你以后也总是要了解和接触的。”诗梦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拢着双手，温吞地讲述着江湖诸事，“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他的名字就起源于这句诗。‘落木萧萧’是木萧萧的绝杀。幻影迷离，极容易让人迷失期间。”
孟良忽地提了口凉气：“高手过招，即便是一刹那的恍惚也是致命的危险！”
“不错。”诗梦一面说着一面悠然地在院子里踱步赏花。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在后半句。即便躲过了第一重，那么——暗含在第一重杀意深处，还蛰伏着更大的一个杀招‘长江滚滚’。其内劲之刚猛霸道，放眼江湖，少有人能出其右。”
他兀自叹息一声：“很多人其实都是死在第二重杀招下的。”
孟良皱了皱眉头，眼角端得是满满的疑惑，似乎总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没搞明白。没被第一招杀死，那肯定就是被第二招杀死……有什么需要强调一下的吗？
“你没明白。”诗梦哂笑，“落木萧萧使出来以后，大部分人都会被重伤。还有一部分人会侥幸避过了。此时，木萧萧会出现力竭之态。但——你只要稍一疏忽就会发现，一切都晚了！它就像长江巨浪，你看着它很遥远，没啥起伏，但眨眼就以排山倒海之势到你跟前了。这时候你已无路可逃，无时可逃。”
孟良和柳芊芊齐齐惊呼一声：“那岂不是——无解了？？？”
柳芊芊很紧张地拽住诗梦的衣袖：“那，那咱不比了，认怂吧……师父，活着更重要。”
“……”诗梦哭笑不得，心头却有一丝暖意，“傻姑娘。有些时候，你的身份注定了你只有一个选择。”
他轻轻拍拍她的手：“相信我。”夜色恰逢其时地占据了整个天幕，温凉中自带着些许春天的暖意，像极了诗梦适才的模样。
“对。芊芊姑娘，你要相信楼主。”孟良这么说着，又忍不住追加半句，“那您千万小心。这……怎么教人这么，这么不安呢。”
“如此说来——师父，你，你只有死路可选啊……”
诗梦笑着啐了一口：“混账话！安心咒我呢！”
“不是啊。躲过了，还要面对如此霸道内劲。要是第一杀招就被重伤了，那不是更难对付第二波杀招！”
孟良回过神一般：“对啊！”
诗梦的眸光逆着倾泻下来的夜色缓缓延伸向云端：“这便是神奇之处。倘或被他的‘落木萧萧’伤到，那这股霸道的劲儿就算是用了一大半了，不会再盘旋回丹田，同第二股劲道一并袭来。”
“啊？！这可是在用命赌博啊！”
“若只是内伤倒也还好对付。奈何——落木萧萧是剑和内功的融合。剑上涂有奇毒。一旦被刺中，内外皆伤……”诗梦的声音在夜风的撕扯下变得有些空灵。
他霍地收回目光，垂眸苦笑：“所以，得在被伤到的情况下，还有自保和反击的能力。”
“木萧萧只有一种作风——你死，或者，你我两败俱伤……唉，说真的，我最头大他这样的对手。”
孟良一呆，半晌，惊叫起来：“这不还是在拿命开玩笑嘛！”
“船到桥头自然直。”诗梦一派风轻云淡的浅笑。
“这世上就没有可以克制它的武功？”
诗梦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神色晦暗不明：“有。月疏影的‘雷霆震怒’和‘大漠落日’。”
“月疏影……”柳芊芊暗自嘟囔了一句，挠着头，“有点耳熟……”
孟良恰好听到，他热心地解释道：“五杀手最末那个。就是他们怀疑楼主是他的那个。15年前可是五人中最令人胆寒的！初次亮相不过12岁，四年后却突然销声匿迹了。杜尔迦教曾经布下天罗地网找他，却再也没找到。”
诗梦此时正抬头看着月亮，眼眸里落满了月色。可眸子的深处却比这黑夜还要深邃无底……透过这瞳孔一线似乎能看到一副公子温润如玉的躯壳下，包裹着可怖的寒冰地狱！这地狱将一切都深深冰封了起来，能看到的只有无边无尽地凌冽寒意。
“师父——你对这个神秘的教派很了解的样子啊。我觉得，你知道的比他们都多！”
孟良闻言也忍不住看向诗梦。柳芊芊问出了他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诗梦许久没说话，摹地，从鼻中轻笑出声：“月影楼自成立起我就知道它会是我日后最大的敌人。我自己，我的朋友、敌人，我的情报网，纯路人的无意交谈等等信息全部汇集到我这里，细细推敲琢磨后，还会得出更多一些结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孟良露出恍然神色。
柳芊芊应和着点了点头，心底深处却总有什么念头不停闪过。
“木萧萧此时约战楼主，莫不是——”
“不错。他是杜尔迦教主悉伐派来验证我到底是不是月疏影的。”诗梦又补充了一句，“正是因为旧疾。”
“不对啊……堕冰河前一阵才刚退回杜尔迦教。可是，木萧萧的战书却是年前下的。”
诗梦浑不在意似的微微一笑：“因为，我们在那之前有过一次意外的相遇。”
“什么？！”
“呵~只是，擦肩而过。人群中，他不慎撞了我一下。因我有事儿，没在意这些。后来，我倒是同人打了一架。因涉及两个门派的事儿，在场之人不在少数。我细想了一下，他便也在那围观的人里头。”
柳芊芊沉吟片刻，眸中精光一闪：“不对！师父，你又骗我！”
诗梦不动声色地笑笑，心却微微一沉：“哦？哪里骗你了？”
“你说是因为旧疾。可师父，依着你要强的性子，你会给木萧萧看到你发病？还是会给诸位英雄见识到？”
诗梦没接话，只是拢着双袖，迎着微醺的晚风浅浅阖眸。
“那么，木萧萧又是因何生出你可能是月疏影的推测的呢？”
诗梦轻笑一声：“真细心。不错。那次我使出了些平时不常用的功法。”
孟良恍然大悟：“瀚海玄冰！”
“对。”诗梦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你还记得？”
孟良一脸羡艳又崇拜的神色：“玄妙无比，深不可测。忘不了……忘不了的……”
“这和雷霆震怒其实有几分相似。”诗梦慢吞吞地吐了这么一句，暗暗吞下了已到唇边的叹息。
“什么？！”柳芊芊和孟良异口同声错愕地叫起来。
诗梦白了两人一眼：“这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天下武功基础一致，技巧相似。道法虽妙，万变不离其宗。”
孟良闻言呆若木鸡，不由地垂头细细咀嚼着这几句话，忽然觉得甚是精妙，仿佛一下子让自己明白了很多事儿，使得许多不解之法有了思考的方向。
“多谢楼主指点。”
柳芊芊也觉着这话有道理。可是，她没有孟良那么深的心思和钻研劲头，思绪仍停留在原来的问题上。此时，她开颜道：“原是如此。难怪你那么悠闲，想是早有应对之策了。害我和孟大叔在这为你操心来担心去，一点也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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