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孟。”诗梦闭着眼睛,声音轻柔,“赶紧去其他分舵调些人手过来。这边人本就少,之前又折损了数人。”

        杨大夫眼瞅着他说起了正事,越发有些纠结。可偏偏不能再劝说于他,一时烦躁莫名。他带着些怒容,硬声道:“楼主好生歇息吧!”话毕,一拂袖,“哼”了声就走了。

        诗梦见状,兀自暗笑:“杨大夫又要被我气晕过去了……”

        “属下马上就去办。楼主,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诗梦弹开一只眼睛,斜瞄了孟良一眼,嘴角有一种恶作剧似的笑容:“傍晚你再过来,替我飞鸽传书一份。”

        “是。”

        诗梦打了哈欠,懒懒地一挥手:“先下去吧。我乏了。睡会儿。”

        “是。”孟良口里应承着,行动上有些迟疑。他抬眼皮看了看正在专心捣鼓茶具的柳芊芊,“额……”

        诗梦抬眸打量一眼,笑道:“芊芊,你呢?是回屋也睡个午觉,还是在这里打发些时光?”

        柳芊芊闻言,抬头看了看万里晴日:“大好春光用来睡觉,那真是怪浪费的。况且,我可是答应了杨大夫要照看好你的。我就在这儿静静地坐会儿子,师父你只管睡你的。”

        “好。”诗梦重新合上了眼睛。

        孟良也当即朝柳芊芊一抱拳退了下去。

        日影悠悠。

        小院的花卉草木都被渡了一层淡淡的明光,映着自身不同的色彩折射出不同的光晕。一时间将此处点缀得甚是梦幻。

        柳芊芊侧头看向贵妃榻上的诗梦。此刻,诗梦已然翻侧过身,换成了侧躺。他清秀的面容中自带着一股明朗的刚毅。眉睫细密,在眼底投下一抹浅影。白玉翥尾般的双手一只衬在脸颊下,将这张脸映衬得宛如玉雕,浑不似其他个练武的皮肤黝黑而粗糙;另一只手轻轻搁在身侧腰肢处,竟将堂堂七尺男儿的身段勾勒出了一种女子般的婀娜。

        “身材真好啊……”柳芊芊咂咂嘴,不自觉地嘀咕了一句。

        “你可真不像一个大家闺秀。”诗梦的声音悠悠传来。

        柳芊芊面色豁然一变,吞了吞唾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师父……”

        “好徒儿,被你这‘虎狼眼神’盯着,为师真的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柳芊芊身子一松下来,暗暗舒了口气,遂笑道:“师父你自个儿睡不着就睡不着呗,这会儿子偏来怪我!你可太会甩锅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诗梦笑起来,一时不查呛了下,躬身猛地咳起来。

        柳芊芊慌忙拿过一杯有些冷了的茶,一面替他抚背顺气,一面待他缓过神来,将茶水递了过去:“润润嗓子。”

        诗梦温柔一笑:“芊芊,你还真是把我当成个重病之人了。”他慢慢坐了起来,拿过放在案几上“飞雪”,捻在两指间,眯着眼睛细细琢磨。

        柳芊芊见状,好奇地凑上来:“师父,你在看什么呀?”

        “没什么。”说着,诗梦不动声色地一拢双手,将三枚飞雪收进了袍袖,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天边游弋的云,默默出神。

        栖栖索索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来。

        诗梦哑然失笑:“你要是呆着无聊了,便去街上逛逛吧。柳家庄一向家教甚严。如今你爹既不在,尽管撒丫子快活就是。”

        “啥?”柳芊芊一呆,没及反应,“师父你……你让我去玩儿?”

        她虽然满脸错愕,可眼眸深处是一片耐不住的欣喜之色。

        诗梦自然明白她的错愕:“学本事不在朝夕。况且,我现在也得安分地守着杨大夫立下的‘规矩’,自然是不能出手指点的。再者,近日事多,也无暇分心来教你。”

        “哦,这样啊。”

        诗梦的笑容便如同夕阳,璀璨温和而不刺眼:“你让小孟给你找两个好手陪着,如此,我也放心些。”话毕,他躺了下去,曲起一条腿,双手搁在脑后,从鼻中拖出一声懒散又绵长地气息。

        柳芊芊迅速站起身:“谢谢师父。”

        离去时,步子都带着兔子般的跳跃感。

        诗梦凝视着她的背影,啼笑皆非。

        真是个可爱的徒弟呢!

        庭院里日光已经偏斜。诗梦环顾四周无人,缓缓坐直了身子,从袖内掏出了那三枚飞雪,捻在指尖,左右细细翻看、摩挲,时而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戳点芒尖。可琢磨了好半晌,也没琢磨出什么,有些气馁地委顿了身形,撇撇嘴,暗叹了一口气。顿了顿,他还是不死心,又拿起飞雪搁在眼前反复打量,敛眉凝思。

        此时,日头已斜,霞光浸染。坐得如同雕像一般的诗梦,双眸中猝然有了火焰跃动似的精光。他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剑眉一挑,两手抓握住飞雪如分月饼一样悠悠一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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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尔迦神庙。

        堕冰河枯坐在黑暗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咳嗽着,白天自己请战的场景似正在眼前无限遍地重放。谁也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听得鼻中哼出一声冷冷的笑意。想得入神了,他竟有些遏制不住快意,轻笑出声。这番情绪动荡,引得胸口一阵发烫,喉头一阵发痒,他躬身咳了起来。

        但他不介意。待顺了气,悠悠坐直,抬袖一分一分擦干净吐出来的血迹。

        从小到大,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虐待,从今往后——一点一点讨回来!

        “师父,请恩赐我为您效劳的机会。这副卑贱的躯壳只有在为您征战中死去,才能显得不那么肮脏!”白天,自己谄媚下贱到骨子里的话语一遍遍回荡在耳边。

        堕冰河想着想着,不由地又笑了起来,甚至带着几分自得。

        我可真是个演戏的天才!

        悉伐早已不再年轻。但迄今为止依旧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他赢得太多了,多到觉得一切本该如此,一切皆是他脚下的尘埃,能做他身边一条狗就是对别人的恩赐了。所以,他喜欢别人在自己跟前自觉地学狗摇尾讨好。

        这已经成为了他的盲点。从来不会觉得有些人的“自轻自贱”已经到了超出正常的范围。

        因此,今天的悉伐太高兴了:“几个孩子中,就属你胆子最小,性子直接,是几个师兄弟中最乖的一个。这件事情你不必操心。好好休息几天养养精神,等老三把战果带回来时,再来凑这热闹也不迟啊。”

        “谢师父。师父您对我真好。”堕冰河笑起来,甚是感动到泪眼婆娑“我身上所有的伤口似乎都好了!”

        悉伐舒心的大笑起来。

        正如此时此刻一片暗夜中的他。

        师父,你知不知道这教派中想你死的人太多了!多到我要是坐在你那个位置都会觉得夜不能寐,头皮发麻。奈何他们都缺些胆量,那只好我来了。

        堕冰河找来自己的心腹,将一封加了密的信函递给那人,森冷的声音如同外头的夜风:“我这几日身体状况不佳。大夫嘱咐我要多吃些补血的。我有几道菜特别想吃,你去替我央求央求厨娘,给我开个小灶。这单子别给旁人知道了,让她交给帮解忧园那帮弟子采购蔬果的小丁头。不用采购太多,偷偷带些即可,别给教主知道了我多贪了些油水。”

        一片黑暗中,心腹的神色不甚清晰。

        他带着一丝笑意:“是。堕祭司。还是找那个漂亮的小厨娘。你何时……再去看看她。她可想念你得很。你再光叫她开小灶,不给她点实际的好处,小心哪天她放一把巴豆进去!”

        一时空气凝滞。

        摹地,同时爆发出两声爽朗的大笑。

        “好好好。你同她说,要是——我明儿就吃上了要吃得菜。我就寻个机会去看她。”

        “小心你师父。”

        “没事儿,他最近忙着呢!他准我休息两三日的。”堕冰河故意压低了声音,“这里头有一味食材还是蛮贵的。她和小丁头关系不错,你到时候嘱咐她两句让小丁头想想办法。有些个菜啊果啊的,就说稍微多买了一些,最近大家吃得多。”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堕冰河急急发出嘘声:“难得!难得!做多了这事儿,被师父发现还了得!少不得挨上一两百鞭,罚我跪大门口一天不许吃饭。”

        “好吧,我知道了。”

        “还有——偷偷去见她。别给人撞见了不好交代。”

        “知道知道。”

        不一会儿,堕冰河房里走出来一个模样俊冷,极为阴邪的年轻杀手。他左右瞥了瞥,但见四下无人,伸长脖子,蹑手蹑脚地在附近转了一圈,确定真的没人以后,向着后厨房的方向缓缓试探几步。

        这时,堕冰河也偷偷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左右环顾,低声道:“别磨蹭了!快去!”

        杀手回头,暗暗给了他一个白眼……

        悉伐寝宫。

        他负手站立着,身后半跪着一名探子:“还有其他什么吗?”

        “没有了。”

        “师父,您看……”悉伐身边有一个穿着灰色大袍,两眼上深刻着一道可怖刀疤的男子,“孩儿要不要给四师弟一个警告?”

        悉伐捻须片刻,大笑起来:“水至清则无鱼。本身这差事就是一块肥差。老三要是一点都不贪,为师才要多几分警醒。”

        “况且,老三素来不爱有个正室。如今,勾搭个把个下面的仆从,玩玩儿解解馋,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也要背地里偷偷干,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要是怕这事儿捅出去不好看,降了他的身份,玩腻后杀了就是。”

        灰袍年轻人频频点头:“四师弟有些时候的确有些小家子气。”

        “对了,这两天你给他找两个女人送过去。”悉伐微微一皱眉,“他还真是骨子里就下贱得很。喜欢和贱籍厨娘苟合。”

        “师父说的是。四师弟原也就是个叫花子。”灰袍人露出鄙夷笑容,刀疤微动,似嘴唇开合。

        悉伐淡淡瞥了他一眼:“为师之意你可明白?”

        “小徒会给他找两个机灵的。师父尽管放心。”

        悉伐欣慰地点了点头:“师兄弟几个里,也就你办事为师最信得过,没有那些个贪小便宜的毛病,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灰袍之人急忙单膝下跪:“师父过誉了。”

        “明年这差事还是你来管吧。免得他贪大了胆子,闹出什么幺蛾子。”

        “是,师父。”

        “下去吧。”

        “是。”

        悉伐稍稍扫了一眼大徒弟离去的背影,眸中露出傲然和不屑。

        若非你们还都有大用,哪有资格做我的徒弟?不过一群猪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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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战将近。

        诗梦已然完全康复,一如柳芊芊初见时那般模样,文秀温和,嘴角抿着淡淡的笑意。居住的院落也从原本的小院子挪到了自己本来的院落。

        夕阳西下。

        诗梦读了半晌的《太白诗集》,一时有些乏累,随手将它丢在桌上,悠悠舒展了个懒腰,轻轻“哼”了一声。正要站起来,忽听得屋外回廊传来柳芊芊的声音。

        “嘿嘿,我这红豆酥和绿豆酥搭配得可真好!依我看,这双色合一,不妨改叫‘太极酥’好了。”

        另一个温婉中带着些许清甜的嗓音响起来:“嗯~~我觉得那还不如叫‘两仪酥’,这样更文雅些。”

        柳芊芊的中指不自觉地轻挠着下巴:“阴阳酥?”

        “我觉着还是‘两仪’二字好听些。”诗梦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柳芊芊步伐轻快,满面春风:“我做的!菜娘教的!”

        诗梦笑道:“你倒自觉。”他看着柳芊芊和菜娘将一盘点心,一碗甜汤轻轻搁置在自己案头。菜娘颇为细心地将那本《太白诗集》小心地拿开,轻轻放在了诗梦手边一摞书信上,随后退了两步,站到了一般属下同他讲话的位置。

        “楼主。”菜娘屈膝纳福,关切地问道,“您身体已经大好了吧?杨大夫开出的菜单委实清汤寡水了些。但我又不敢擅自做主改了食谱。”

        诗梦朗声笑起:“哎哟,幸亏是清汤寡水,我都已经胖了一圈了……你要再做些好吃的,那我这个月影楼楼主,恐怕得变成‘胖影楼楼主’了!”

        柳芊芊闻言,很没形象地大笑起来。

        菜娘憋不住笑意,慌忙抬袖掩了口鼻,偏转过头“噗嗤”一笑。

        比起柳芊芊来,她的容貌音色都差得远了些,十分素人的一张脸。常年的灶台生涯使得她的脸微微泛黄。许是保养得不够,菜娘的眼角处肌肤隐隐有垮下来的样子。诗梦的印象中,她比柳芊芊只大了三四岁罢了。菜娘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褙子,腰间围裙上沾满了烟火的痕迹。从头到脚也没有什么好看靓丽的饰品。

        她便是男子们口中那种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好女人”。丈夫无论做什么决定,最先考虑的都是实用性。他们也不会有什么风雅的心思会花在菜娘这样的女子身上。即便给了她们那些好看的东西,她们也只会供起来,束之高阁,因为,那些东西会打乱她们的节奏。

        她们是没有自我的。她们的生活中只有照顾孩子,服侍丈夫,伺候公婆。

        像极了一个和男主人签订了终生契约的丫鬟。

        许是诗梦打量菜娘的时间太久了些。菜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红了脸。

        “师父!”柳芊芊一拍他的桌子,“还说我呢!自个儿都喜欢盯着人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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