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绿绮
十灯楼在城镇外的一座山顶上，山雾如轻烟般迷离，与天际氤氲纠缠不清，弥漫四周。
恰时，倾洒而下的万丈霞光，交织着山间云雾，如梦如幻。
而那山上点点灯光，似欲与日月相争光辉，遍布满山。
在半路上时，朴洱寒就醒过来了，他全身被蒙住，只有个嘴还露在外面，感受到这股亲和的灵力，他顿时明白了，大叫着：“木清云！你竟如此对我，还有那位道友，你为何如此对我。”
木清云抿嘴一笑，然后拍了拍那颗圆滚滚的脑袋，说道：“老实点，我带你回十灯楼，到时候你可要说点我的好话。”
朴洱寒被拖了一路，就算是练气三层，现在后背也是难受的很，他恶狠狠的想着，等他回了宗门看怎么整弄那个木头！嘴上却是继续求着饶：“好姐姐，别拖着我了，后背要脱一层皮了。”
叶不归在后面看着这一对欢喜冤家，偷着笑，朴洱寒敏锐的听到了空气里的一声清亮的笑意，顿时恼怒：“这位道友，请你笑的时候不要笑出声，还有，我一片诚心，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木清云又敲了下他的脑袋，说道：“人家让你带他去十灯楼，你倒好，还打别人，他不打你打谁。”
朴洱寒哑口无言，回想起来，似乎，好像确实是当时有谁碰了自己一下，然后反射性的就打了回去，想到那小书生只有练气一层的修为，又觉得愧疚不安，“那……那位道友，我打你，你没事吧？”
叶不归假装沉吟了一会儿，久久听不到回答的朴洱寒，内心越加不安。终于看到朴洱寒几次张口又闭口之后，叶不归才说道：“小生无碍，只不过朴兄不必一直道友道友的喊，小生名叶不归。”
朴洱寒听他说起话来有条不紊，恍然大悟地道：“好啊，不归，你竟然装傻！枉我唠叨了半天！”
木清云看叶不归一脸无辜，只觉得小朴子的智商堪忧，说道：“你看人家毫发无伤的走了那么远来，你觉得他会是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吗？会是个冤大头吗？”
说的太好了！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看我的……
叶不归在心里赞叹，一脸了解地看着两人。木清云忽然发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咳嗽了一声，以饰尴尬：自己怎么把内心话说出来了。
“木头，你怎么说出来了，你这还让我们怎么把他带回去啊。”
听到朴洱寒越说越多，木清云破罐子破摔，一脸歉意地看着叶不归说道：“很抱歉，只是十灯楼太久没招到人了，我们才出此下策。”
叶不归倒是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说道：“无妨，小生本来就想去十灯楼看一看。”
实在是，初入修行界，不找个门派混，混不下去啊。
他先前只想着一心求仙，好不容易得了个机缘终于到了修仙界，却发现自己简直是最低级的小菜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终于有个门派收养自己，虽然看着也不咋样，但能混一混就挺好了。
叶不归心里宽慰着自己。
走着走着，十灯楼到了。那两位守山弟子显然是认识木清云，打了声招呼，就放他们进去，只不过那眼神一直跟随着那捆粽子移动，似乎在猜测着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往山上走去，林间风吹树叶簌簌作响，每棵树上都挂着一盏明灯，火苗飘忽不定，远远看去，就像是三千繁星落凡尘。
叶不归盯着那每一盏明灯，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叫十灯楼？不是百灯楼？千灯楼？万灯楼？”
一说到自家门派的名字，朴洱寒就不困了，他刚才被拖着一路都困乏了，“十灯是因为人之魂魄有三魂七魄，三灯三魂，七灯七魄，合一起便是十灯，也是人。”
木清云听他说的那么有格调，忍不住揭老底，“你别听他瞎说，我记得只是因为当初他们宗主求爱的时候放了十盏灯，所以叫十灯楼。”
叶不归还感叹着，一个名字竟有如此意义，听到木清云的话后才发觉自己想太多了，不过也不是只有自己，看这就有一个想多了的。
朴洱寒哼了一声，以作不屑，懒得反驳，反正也辩不过这木头。他转念想到一桩事，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不归，你既然是书生，那你猜猜这灯的灯芯是用什么做的。”
叶不归看了看头上约莫一丈高的灯，心想自己也摘不下来，怎么猜，于是只好说自己不知道。
朴洱寒得意一笑，说道：“这灯芯啊，是用墨做的。”
“墨？”木清云和他打闹了这么些年，还从未听闻此事，当下就诧异的问道。
“我当年知晓此事时也是这样，不过，不归入了十灯楼之后，自然会知晓更多的秘闻。”朴洱寒一脸惆怅地回忆着自己的过往，然后又开始趁机拉人。
叶不归笑了笑，没说话，一抬头，便看见已经到了十灯楼大殿。
说是大殿，是有些抬举了，那殿内破破烂烂，蛛网遍布，灰尘繁多。朴洱寒从那根带子中解放出来，看到眼前情景呆了呆，掩耳盗铃般捂着自己的眼，“师父啊，师父啊！你怎么也不打扫一下！”
木清云手里拿着那根飘带，捂着嘴笑，“瞧瞧，好不容易招到一个人，就这么被你们给玩没了。”
叶不归也跟着呆了呆，虽说差了点没关系，但是这……这门派怎么跟乞丐庙一样。
在朴洱寒一阵大喊后，一位白胡子老头冒了出来，“小朴子，喊什么，你师父我还没聋呢。”
看到木清云后，那老人又和蔼的说道：“小云子，又来串门了。”
朴洱寒一脸着急地在原地转来转去，“师父！我让你打扫的呢？你打扫成这样？？？我好不容易找来个小师弟，你可别给我整跑了。”
那老人一听小师弟，眼睛都亮了，“新弟子在哪儿？给我看看。”
朴洱寒挤眉弄眼地看着叶不归，然后一把推上前去。
叶不归被迫向前几步，只好无奈地拱手一道：“这位前辈好，小生叶不归。”
老人围着叶不归转了一圈，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地说道：“有新弟子了，不错不错，小朴子做得好，你去带他选房间吧。”
见状，朴洱寒一脸欣喜地拉着叶不归快速离开了这里，心里还盘算着这个月看起来自己能多吃一顿肉。
叶不归跟在他身后，纳闷地想着这拜师仪式这么简陋吗？这个门派他正经吗？然后想起什么，一脸不解地看着他问道：“朴师兄，我们不用管木师姐了吗？”
“不管了，你木师姐她每次来十灯楼，我师父都会拉着她唠上好一会儿。”
朴洱寒带着叶不归走到半山腰，然后好像想起来什么，又说道：“叶师弟，你想选哪盏灯？”
选灯？这是什么玩法？不是选房间吗？
叶不归心里的疑惑一个又一个地蹦出来，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他实话实说：“朴师兄，这有什么说法吗？”
朴洱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袋，我还没给叶师弟介绍呢。你别看我们十灯楼刚才那么寒酸，其实我们在东海也算得上是三大顶尖宗门之一，”他眯了眯眼，继续说着：“我之前说过十灯便是人魂魄，所以我们弟子的居所便在这漫山遍野的明灯中。”
住在灯里？
叶不归停下脚步，怔怔看着山腰下那微微点光，就像一个个正在绽放的生命。
“我们那大殿其实只是平时用来主事用的，咳咳，你看到的那只是长时间没打理，我们其实还是很勤快的。”朴洱寒口干舌燥地介绍完了，看着叶不归一脸呆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明白了什么，笑了笑：“灯是不是很好看，我也觉得，自从来了十灯楼之后，我才发现灯火可以与日月争辉。”
灯火……人本就可以与日月争辉。
天上繁星点点，仿佛在与这片山上的星河交相辉映，奏响了生命的乐章。
“叶师弟，想好选哪盏白灯了吗？”
耳边传来朴洱寒的催促声，叶不归周围望了望，指着一棵还残留着血迹的灯说道：“就那盏吧。”
那血迹已经发黑，想必已经过去了很久，此前上山未仔细观察，现在看来每一盏灯的颜色都不一样，有蓝色的，红色的，黑色的……还有几种色彩交杂着的。
朴洱寒看了眼，就愣住了，然后右手掐了个法诀，那灯便落到他手上，他笑道：“叶师弟选的这盏灯真不错，这是陈师兄逝去后留下来的灯，至今还未被其他人选过。”
叶不归有心想问问这个陈师兄的事情，敏感的他显然发现这个陈师兄一定是个厉害人物，却被朴洱寒捉住手指，用力一划，一滴血便滴入了灯中。
朴洱寒将灯又送了回去，拍了拍叶不归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口袋，“人有魂，灯也有魂，他们都是会说话的。对了，你若是想进灯里面去，将灵力注入便可。这是乾坤袋，可容纳死物，里面有我留给你的一些东西。”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上山顶去了。
被留下的叶不归一脸纠结地思考着，灵力注入？自己不会啊。
他的练气一层还是在进入琅末尘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当时玄知和那位女子一脸讶异地看了自己一眼，话说，那位女子的名字自己还不知道。
看来他们都以为自己对修行界的一些基本常识很了解。
叶不归看着那乾坤袋，打开后，将手伸进去摸索了半天，抓到一本小书，拿出来一看《修行常识及十灯楼》，不禁面色一喜，干脆靠着树就看了起来。
靠意念将灵力从丹田顺着手臂涌入手中，叶不归跟着上面的注解练习了几遍，然后便看见一道青色白光从指尖射出两三寸便消散。
他忽然想到在道观里，玄知也是这样，但不过那时距离似乎有几丈多远。
摇了摇头，将脑袋中的思绪扔开，叶不归苦恼地看了头顶上一丈多远的灯，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起来。
成功了！
叶不归看着那盏微微发青的灯，眼前一黑，再睁眼便是一座小天地，漫山遍野的花草，一间小木屋，还有一池温泉。
进了灯内，叶不归将身上其他物品丢入乾坤袋中，迫不及待地看着手上出现的那本书，之前刚进入琅末尘这书便有一阵异动。
像之前一样，轻轻一按便又到了乐府内，只不过那四架琴上除了绿绮之外，其上都有个透明罩子包裹住，叶不归顿时明白了，看来自己能碰的只有绿绮。
他伸出手去，便是又一道试题出现。
【解“琴挑文君”】
叶不归看到这题眼前一亮，若说是其他试题，他可能还不知道，但当年出于热爱琴音，特意去翻阅了夫子家里的所有相关藏书。
【操曲《凤求凰》以表心迹】
在他一笔一画地写下这句话之后，那光幕便隐没不见，阻挡着手指的那股力量也逐渐消失，那琴便被他抱在怀里。
“郎君，可愿再为我弹一场《凤求凰》？”
叶不归正准备离开乐府，听到这道声音吓得魂飞，之后眼前便是画面一转。
宴席上觥筹交错，谈笑间似乎有人相邀抚琴，叶不归眼睛一瞥，便看见屏风后有一位女子正在偷瞄自己，他垂眸，手下的正是绿绮琴。
看来这是另一道试题，虽然知晓《凤求凰》的琴谱，只是……自己并不会弹琴。
叶不归硬着头皮断断续续地奏了一曲，宴席上众人的身影渐渐隐去，那位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满心欢喜地说道：“郎君此曲甚好，只是我观郎君技艺不是很纯熟，不如让我来抚琴一曲？”
叶不归思索片刻，便将绿绮交给女子，自己退至一旁。
那台上抚琴的女子姿色娇美，美目流波婉转，曲中正诉说着那份真挚，大胆的情意；忽而琴音一转，如泣如诉，哀转不绝。
叶不归正站在一旁享受着琴曲，刚听见一阵怨泣的声音，便宛如被踢了一脚，一睁眼，便回到了乐府，而怀里的绿绮琴又回到了琴台上。
他略微一想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可自己不会弹琴又该怎么办。
叶不归苦苦思索了半天，终于又一次伸出手去触碰，便依旧是刚才的场景。
只是这次他未等女子开口，便提前说道：“久久未听过娘子弹琴，娘子可愿为我奏一曲？”
那女子怔了一下，而后莞尔一笑，“求之不得。”
宴席上的人影又渐渐出现，喧闹纷纷，而那琴音在嘈杂的宴席间却显得格外静谧。一曲终了，那女子怀抱着绿绮一步一步向叶不归走去，然后靠在他怀里。
“谢谢你，小郎君。”
轻柔细小的声音传来，叶不归愣在原地，怀里的女子逐渐化为点点星光消散于天地间，而那绿绮琴却被他抱在怀里，脑中的是那女子一生的琴道技艺，以及几本琴谱。
人影散去，金光显现，叶不归回到乐府，那绿绮琴依旧在他怀中，他神色莫名的看了眼怀中的琴，沉默了一瞬，又走出乐府，回到灯中。
那书上的“琴”字更显浓墨几分，叶不归正按在上面摩挲着，绿绮琴正躺在他旁边，忽然一片古老而沧桑的文字展开在眼前。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兵法韬略、奇门遁甲、医毒蛊术、命卜星相。八雅，二武，十术，一字一道，以文入道，证得自然】
金光隐没，叶不归看着接下来那一大堆琴的理论，头疼地磕了磕地，原来这书还带讲解的！
但他越来越觉得这些理论眼熟，从乾坤袋中拿出笈囊，翻找起来里面的书籍，才发现，这些原来是从自己书里面摘录的！
又翻了翻“雅书”，叶不归发现空白的第一页上写上了几句话。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第一境。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第二境。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第三境。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第四境。
读书四境，二二一境，八八合道。
修道六境，入，学，悟，得，忘，成，以心养神，成就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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