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宛
他们去找柳婆婆的时候，就看到她已经在桌案前摆好了一些物什，有朱砂、一碗生米、符纸、铃铛和犀牛角。
柳婆婆看到他们进来，微笑着说道：“如是一回来就把那位司徒先生的事和我说了，我算了一卦，感觉不太对劲，现在正打算把如是在现场看到的那个灵体请过来。”
“太好了，婆婆。”曲圆走到她身边，“我们刚刚从学校回来，本来想在事发地召唤灵体，结果可能是我功力不够，怎么请也请不出来。”说完还有点小小的委屈。
婆婆摸摸她的头：“你才学习巫术没有多久，不熟练很正常。你平时可以借助灵玉的力量，多多练习，等到你自己的功力足够了，你也可以很轻松地使用我教给你的各种巫术了。”
曲圆点点头：“婆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柳婆婆掐指算了算：“就是现在。你们几个等一下都躲到桌案后面的屏风去，等我喊你们了再出来。”
几个人听话地躲到了木制屏风后面。
柳婆婆先用朱砂在符纸上画了一道招魂符，又把犀牛角点燃放在一边，然后抓了一把米撒在了桌案前的地板上，捏起符纸念了一个口诀之后便把它点燃，扔到了地板的生米之上，随后就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拿起铃铛有节奏地摇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他们三个躲在屏风后面惴惴不安，整个房间安静得只能听到铃铛的声音。
突然，铃铛声一下子停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的哭声，听起来悲伤凄凉。
这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司青口中的小宛了。
他们很想出去看看，但是柳婆婆还没发话，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又过了一会儿，哭声止住了，这时柳婆婆也说话了：“你们几个出来吧。”
曲圆他们几个应声走出来，看到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女生站在生米中间，披着头发，头低低的，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子。
“你们有什么话就快点问吧。”柳婆婆看着燃烧了二分之一的犀牛角，“你们大概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你就是司青哥说的那个小宛吗？”曲圆决定先确认身份。
“我是。”她声音小小的，然后关切地问道，“司青他没事吧？”
“他目前是没有什么事，但后面可不一定。”白洛江盯着她，“你知道自己身边跟着一个大妖怪吗？”
她点点头：“那个妖怪从我出生起就跟着我了。我出生之前，我的父亲生意失败，欠了好多债务，走投无路，只好去求助那些旁门左道，就遇上了这个妖怪。它答应帮我爸爸东山再起，但条件是，要把第一个孩子献给它……我父亲答应了。”
曲圆听到这里，一股怒意从心头涌起，觉得简直是可笑！天底下居然会有这种父亲？
小宛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但是我出生之后，我父亲反悔了，打算把我送走，结果当天家里就发生火灾，我的父母全都葬身火海。这就是它给我父母的惩罚，惩罚他们违反了契约。
后来我就被亲戚收养，一直到我五岁的时候，它开始在我身边出现了，它不准我和别的小朋友玩，还经常吓唬我，并以此为乐。我的性格渐渐变得孤僻，不再与人交往，只有它每天在我身边喋喋不休。我想它也许是寂寞太久了，想找个人陪陪它吧。我反正也已经习惯了，无所谓了。只要它不伤害我身边的人，怎么样都行。”
小宛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头也慢慢抬起来，她的眼睛亮亮的：“可是我转学过来后遇到了司青，他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尤其笑起来特别的明亮，特别的温暖，让人特别想靠近……可是我不敢，我只敢远远地看着他。谁知道有一天他就那么一边笑着一边走向我，那瞬间我根本听不见身边的妖怪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只能看到司青，只能听到他那些温暖的话语。我没有过多的犹豫，向司青敞开了心扉。
在黑暗里待久了，谁都渴望光明。我坚信，司青就是那个可以带我走向光明的人。我开始对那个妖怪爱搭不理，当它不存在，我努力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我想尽自己所能去靠近司青。”
停了一会儿，她又开始低头抽泣：“我最终还是惹怒了那个妖怪，但它没有对我下手，它要去伤害司青。我害怕了，我苦苦哀求它，求它给我一段时间，我好好地和司青告别，然后就去陪它。它仿佛又想起了我父亲当年的誓约，更愤怒了。
为了让它安心，我让它每天都吸走我一点精气，到了后面，我实在扛不住了，就伪造失足假象，从天台上坠下来，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了。在葬礼上，是我和司青的最后一面。他后面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学校了。我也变成了游魂，一直在学校游荡，那个妖怪当然也一直跟着我了。”
她慢慢止住哭声，声音又轻快起来：“我没想到今天能在学校里见到司青，我好开心！我听到他是来学校指导学生排话剧的，我又想起了我们当年一起排话剧的日子，特别怀念，就想来看看他。没想到被那个妖怪知道了，它怕我又想跟着司青走，就跑出来捣乱了。还好司青没事。”
最后她释怀地笑道：“或许我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上天让我活了这么久，还让我遇到了司青，已经很仁慈了……”
柳如是已经默默地挪到柳婆婆身边，躲在她怀里抹眼泪了。
曲圆眼睛也红红的，觉得小宛真的是一个特别坚强的女孩子。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想投胎转世吗？”白洛江认真地问，“你如果想摆脱那个妖怪，我们可以帮你。”
曲圆和柳如是都疯狂点头。
小宛笑笑：“谢谢你们的好意了。司青有你们这么好的朋友真好。不过，这是我和那个妖怪之间的孽债，它在我身边这些年也没有怎么出去害人，顶多就是搞一些恶作剧。我已经在很久之前就看开了，也早就打算一直陪在它身边，以防它出去害人。”
白洛江觉得她有点傻，刚想继续劝她，就被曲圆拦住了。曲圆笑着对她说：
“小宛姐姐，我们都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我们也担心司青哥的安危。那个妖怪看起来不太可控的样子，我们担心后面……”
“这个你们可以放心，我已经决定和它一起离开怀曲市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要看你们的话剧成功地在台上演出，也当是陪司青最后一段时间。”
犀牛角渐渐燃尽，她的身躯也开始忽隐忽现，但她一点也不慌张，还调皮地眨眨眼睛，笑着说：“今天的事都要对司青保密哦！”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如果她还在世，应该是个特别优秀的孩子。”柳婆婆感慨道。
他们三个都认同地点点头。
几天后，司青就迫不及待地出院了。按他的话说：“再躺下去四肢都要退化了！”
一出院他就和曲直直奔小宛的墓地，还给她买了一束满天星。
“小宛，对不起，好久没有过来看你了，你千万不要怪我啊！”司青把花束摆好后就坐在墓旁神神叨叨。
其实他和曲直还有一帮同学每年都会在她的忌日和清明的时候过来祭拜。离上次来过也才刚刚过去两个多月。
“你要是真怪他了，就夜深人静的时候去他家里找他，吓他一个就行了，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曲直在墓前拜了拜，开玩笑道。
“喂！”司青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然后又有点委屈地对小宛说：“你要是想我了，想来看我，能不能先托梦给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然冷不丁瞄见了你的脸很吓人的。当然不是说你长得吓人哈……就是说，我其实也很想你……”
曲直看司青说着说着突然就吸吸鼻子，一副要哭的样子，赶紧试图劝住他：“哎，哎，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司青说完“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曲直扶住额头，还好现在墓园没有其他人，不然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不过他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毕竟他当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好朋友突然离世，换作谁都接受不了。
他还记得出事当天晚上，司青火急火燎地一路从画室赶到他们班，到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当班主任对他宣告小宛已经离世的消息之后，他怎么都不肯相信，他觉得大家都在和他开玩笑。可只有曲直看见，他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他自己的掌心。
没人愿意相信那么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特别是她还那么优秀，她还有那么光明的未来。
曲直叹了一口气，看着墓碑上小宛甜美的笑容，又抬头看看天空：小宛，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就请你帮忙保佑一下这个小傻子吧，这个待人真诚，温柔善良的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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