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猜测
“……仓促之间没能准备太多，请您谅解。”达尼森管家面带羞愧。
这是他的失职。
裴绮真：……倒也不必如此。
道完晚安，裴绮真关上房门，小小地舒了口气。
她实在没想到，拥有着一张“别挨老子”脸的管家居然如此热情好客。
真是人不可貌相。
回到房间内的小客厅，裴绮真首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发现包瘫着的模样、角度和她离开前相比，丝毫未变。
不过裴绮真依然不放心，又把包揽到胸前，盘点了一遍家当。
拍立得、手机及充电器、一包纸巾、一个口罩，和一支不知何时塞进去的润唇膏。
“……”
好寒酸的穿越者配置。
裴绮真叹息。
她不是天选之子，而是脚选出来的非酋之王——要不然手气怎么会这么臭，抽中穿越这张差牌呢？
不过要说太倒霉也不尽然，毕竟一穿来就碰上愿意接纳自己的好心人，这种概率简直是万中无一。
就是……
裴绮真发现自己忘记了件事。
那一丁点思绪在脑海中飘忽不定，偏偏无论如何都捕捉不住。
……明明之前出房间时，还没这种感受的。
苦想半天无果，裴绮真伸手重新拉上背包拉链，然后将包提进卧室。
算了，既然想不起来，那就说明这事应该没那么重要。
临上床前，裴绮真忆起管家的提醒，对方说怕她不够换洗，便在衣柜里多放了几套衣服，包括睡衣。
她走到衣柜前，随手拉开柜门。
“……”
说真的，在此之前，裴绮真从没怀疑转译的准确性，然而这一刻……
“考虑到您目前没有可供换洗的衣物，且今晚也来不及出去采购，所以我自作主张为您多准备了两套，还望小姐不要嫌弃。”
——她记得，管家的原话好像是这样的。
那么……
裴绮真的眼神充满迷惑。
这满满一柜子的衣服，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说……管家是位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虚词用法大师？？
“裴小姐很善解人意，即使听到我说家中只有一辆飞车，要使用需提前告知，也没有流露出不满。”达尼森管家严肃地作着汇报，“少爷，我以为裴小姐很可能是从小远离人群，缺乏必要的常识。”
埃尔顿神色未变。
事实上，不止管家，他也有同样的猜测。
倘若是正常在琉都长大的女性，根本不可能出现听不懂通用语的情况。
虽然这位裴小姐很聪明，懂得如何在谈话中巧妙而不显突兀地避开关键点，但她似乎忘了，自己从一开始便在语言的问题上有所暴露。
作为在军部历练多年且已获得过无数荣誉勋章的人，埃尔顿对于人和事物的敏锐性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有注意到，对方对于个人身份信息很敏感，连公共账号都不愿意填写注册，也不知是害怕泄露隐私还是出于其他方面的原因。
原本在正式接触前，埃尔顿更倾向于这位小姐遭人恶意圈养，毕竟从她身上确实透出一种初涉社会的生涩，但这一想法在跟裴绮真打过交道后又被推翻。
——假如真的是被人按照菟丝花那样培养长大，对方断不可能表现得如此机警。
从前刚进军部时，埃尔顿出过一次比较特殊的缉毒任务，主要是协助警方切断霍沃特地区的贩毒通道。
当时警方追踪一个自名为洛尔库斯的贩毒集团长达三年，发现其经常流窜于霍沃特一带。
和其他传统犯罪组织不同，该贩毒集团并不限于从事非法毒品交易，更多是借由参与贩毒集团之间的暴力冲突以及代理相关团伙针对平民的暴力行动，来获取主要活动资金和建立威望。
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洛尔库斯极为重视武装力量的建设，不仅备有各种重型武器，还长期招揽退伍的特种兵抑或是具有军人背景的亡命徒，甚至专门在霍沃特地区的一个叫做利略的小城建有训练基地。
根据线人的回报，集团表面是由一只金钱豹做主，但实际首领却是联邦臭名昭著的通缉犯——“赤背猎手”厄索加。
——对方之所以会有这一称号，也是因其极为擅长诱敌，且属赤背蜘蛛种。
一直以来，厄索加行踪成谜，给警方的逮捕造成很大困难。此次好不容易获悉对方的线索，力求一击即中的警方便向驻守当地的军部求助，希望采取联合行动打击洛尔库斯。
当然，这场缉毒战役最终确实获得了胜利，不过也付出了格外惨痛的代价。
在回归联邦前，霍沃特境内一直存在多方势力，其管理秩序相当混乱，没点本领的人在这里根本活不下去。就算是实现收复以后，联邦军方在初期也未能占据主动权，而是持续整顿了五六年才见到成效。
当初埃尔顿参与这场行动时，霍沃特才回归一年半，可想而知普通人的生存境况会有多恶劣，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厄索加所圈养的女孩保持着十分天真的个性。
之后通过心理辅导，警方从女孩口中获悉了她和厄索加的事：原来自记事起，对方便和厄索加生活在一起，但因后者不允许她单独外出，所以她对于外界知之甚少，甚至仅有的认知也来源于厄索加。
因为交通工具紧缺的缘故，军警两方在解救出女孩后，没有办法立即将其送出霍沃特，只能让其暂时留在军部接受照料。
埃尔顿是在缉毒行动结束后的两个月，偶然见到这位不幸女孩的。
当时对方刚从心理诊疗室出来，碍于角度问题，并未发现正从楼梯上下来的他和同僚，但就是在没有看见外人的情况下，她的表情连带动作都带着一种明显的畏缩。
甚至后来据一位长期对其保持关注的同僚说，即便是接受治疗两年，女孩在见到生人时仍会感到惊惧。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见识，埃尔顿才会第一时间怀疑，裴绮真同样遭到不法分子圈禁。
即使是厄索加这种恶名昭著的通缉犯，也没有想过要在语言上做什么手脚。
因此，相比起那位还能和外界实现沟通的女孩，裴绮真听不懂通用语这一情况委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当代超信息社会，如果不能使用通用语，那就意味着无法获取绝大多数的资讯，这不仅仅是对眼界的限制，还可能严重影响到谋生。
之前埃尔顿帮忙注册账号时，虽然表面看起来在专心操作，但实际一直有暗中观察。
他察觉到，这位对于语音助手或许也不是很熟悉。
要知道语音助手早在多年前便成为刚需，凡是有正常接触和了解外界渠道的人，必不可能不知道其存在和使用方式。
——如果不是长期遭人隔绝，又怎么解释这种异常呢？
当然，这一推测放在对方身上，确实存在不少矛盾之处，而且对方表现得很灵动的样子，半点不像是离群索居者应有的状态。
这也存在个体差异么？
“她……”
下一秒，埃尔顿蓦地忆起了什么，眉心微蹙：“为什么在语音助手面前，会说那样一句话？”
还一次性提到了三位年长女性……
——由于转译的问题，作为联邦通用语的新亚语难以体现汉语绕口令的精髓，因而埃尔顿并未领会到其中幽默。
“少爷是认为，裴小姐的话很可能透露了跟她生长环境有关的信息？”
因为算是从小看着埃尔顿长大，所以达尼森管家十分了解他的性格和思维模式。
埃尔顿并未否认：“她生活的地方，应该能常年接触到其他女性。”
至少对于女性应该是不陌生的，否则不会将“奶奶”这一称谓如此随意地挂在嘴边。
“裴小姐……”达尼森管家不太确定，“是喜欢榴莲吗？”
和大部分人一样，达尼森管家对于榴莲这种水果谈不上喜欢，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有违职业操守，对榴莲抱有些许的偏见。
牛奶便不提了，可榴莲居然会如此有市场，能吸引两位女性主动上门购买，甚至一位女性还自产自销……
“不排除这个可能。”埃尔顿严谨地回答。
“裴小姐的口味真不一般啊。”达尼森管家由衷慨叹。
也不知这是纯粹的个人喜好，还是出身东泽的女性都……？
不过背后妄议他人总是失礼的行为，因此发出慨叹没多久，达尼森管家便进行了自省，并重整以庄重、专业的态度：
“少爷，我有必要提醒您，懂得适可而止是展现绅士风度的一个重要方面。您今晚在面对女士时，表现得有点咄咄逼人了。”
闻言，埃尔顿轻皱了一下眉，刚要张唇，却又猛地止住动作，安静地半垂下眼帘。
他无意向那位施压，只是心有疑虑，所以在谈话时忍不住试探了几次。
或许当局者迷，他确实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和语气，可能给对方造成压力。
看样貌，这位小姐大概只有十六七岁，正处于容易被人影响心智的年纪，哪怕真的有所隐瞒，也极有可能并非出于本意。
……他没什么好反驳的。
“也许您放松一点会更好。”
达尼森管家适时提出建议：“如果一直让面部处于紧绷状态，会影响到您的激素分泌和心情——当然，最大的可能是让裴小姐以为，您在隐晦地催促她离开。”
埃尔顿：“……”
“据我观察，裴小姐在看向艾德里安少爷时，比面对您，肢体动作至少舒展了75％。”达尼森管家继续汇报，“这似乎意味着，艾德里安少爷比您，更能让她感到安心。”
埃尔顿：“……”
“另外，虽然客人并未就日常提出要求，但作为东道主，我想我们还是不应在礼仪上有所怠慢。您认为呢？”
“这些你安排就好。”埃尔顿说。
“之前趁着在厨房备点心时，我已和约斯奇、秋遇等五家品牌总部取得联系，他们答应明日一早便为小姐送来琉都那边的新款。在出行方面，我想如果小姐不介意使用家中现有配备，近期是没有采购的必要的。”
至于联系政府或有关商家，就更不可取了。
——联邦有相关规定，女性在因公外出或者有办法证明自身处境困难的情况下，可以凭借其公民身份向当地政府求助，获取免费服务。此外，有不少公司也承诺愿意在女性访问当地时，无偿为其提供交通工具。
“毕竟裴小姐暂未流露出与官方接触的意思，所以我们的动静不宜太大。同时我建议，尽快从总□□边调派更多人手过来，以免小姐的行踪遭到窥探。”
近年来确实有越来越多的女性拒绝在监护人的陪同下出行，但考虑到不法分子及其他隐患，联邦绝大多数派系和主流舆论还是呼吁女性尽量避免单独外出。
埃尔顿轻应了一声。
不用管家提醒，他也打算这么做，甚至有想法安排这次随自己来兰士泊休假的赖安，同对方进行接触。
虽然这位小姐看起来的确不像经受过虐待或创伤的人，但这种事并非靠肉眼就能断定，还是让专业人士过来检查一下为妙。
在书房内商议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两人的谈话终于临近尾声。
“对了，关于明早的餐点，您是否有要求？”达尼森管家问。
“遵照客人的喜好来就好。”
“好的。”达尼森管家肃穆，“那么明早我将为三位准备金枪鱼三明治、酥饼、香煎鱼排、麦片以及牛奶。”
考虑到榴莲尚未上市，无法作为饭后水果，达尼森管家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牛奶换成客人喜欢的口味。
不过兰士泊本地的牛奶，好像没有榴莲口味……
达尼森管家沉吟。
看来待会儿得联系附近城市的奶商，让他们赶在明早七点前将奶产品送过来。
毕竟裴小姐是第一次在家里正式用餐，给她留下一个美好、温馨的印象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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