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大生意经
根据辛易雪的阐述，洛家人的“毛病”在于一场施救过后，非要给她钱财作为报酬。
“到底要我怎么说你们才能理解？我是洛春风的朋友，朋友！”辛易雪好悬没忍住打翻面前盛着银锭的托盘。
尽管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辛易雪还是被洛家人一副公事公办、金钱交易的态度弄得十分不爽。她堂堂一名唐国在职捕头，千里迢迢、千辛万苦跑这么一趟，难道是冲着钱来的吗？
辛易雪还在为洛家给出的金钱报酬生气，同样参与救治的周仰君却正在因为受到了截然相反的待遇而暗自郁闷——洛家人没有给他一文钱。
“道长是出家人，怕以俗世金银玷污了您的修行。既然您来自青城山，我们会择日登门致谢，为观中三清重塑金身。”洛家的老管家对他说。
可我现在漂泊在外，身无分文啊！给三清塑金身也不能让我吃饱饭！周仰君心里委委屈屈。
还不好意思说。
好在洛家的人没有因为他身为出家人而直接请他餐风饮露，这豪华的客房也为他订了一间，还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出门：“二位难得来一次广陵，食宿无需考虑，就在这好好玩一玩。”
辛易雪没心思玩。彻彻底底休息了两天，她便记挂着百花城的公务和如今自己身上的公职，赶着回百花城向城主复命。
“洛春风的命是救回来了，只是之前重伤之下舟车颠簸，身体亏欠得太厉害，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辛易雪向林羽转述了那日他们几个人按部就班施救的场景：周仰君按部就班地解开洛春风的奇经八脉，华郎中给自家弟弟灌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汤药。随后那被称为“鬼魅刀”的沈子历走上前来，用烈酒洗过手，手持一把极窄极薄的小刀，用沸汤煮过擦干，一点点剖开伤处附近的皮肉，
辛易雪负责在一旁待命，随时上前灌注真气。
一场多人合作的救治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才完成，直到沈子历放下小刀，拿起镊子，将一根横亘在血肉中的极细的钢针一点点抽出来，又拿过一旁干净的针线，用镊子夹着，将伤口一点一点缝合起来。
榻上的洛春风双目紧闭，脸色惨白。
但他的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天下第一药商名不虚传，这些医人的手段，我只在师父和他朋友们的故事里听过，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辛易雪如是说着，神情中不乏钦佩。
“但他们也是真的有毛病。”她拧起眉毛。
洛家的人，以得到主人授意的老管家为例，一方面拿着许多钱对她表示谢意，另一方面却话里话外地暗示，这床上的病人已经跟他们没关系了。洛家可以照顾好他，以后无需上门探望。
林羽沉思着听着这些复述，又想起了自己离开那日，一位郎中开口问他的一句话——“你在这干嘛？”
这儿的人都太奇怪了，他想。
因果利益确实是人们做出某种决定的一大根源，但洛家的人，甚至广陵的人，都仿佛以此为唯一的行为依据。
向他们表达感谢，是因为他们曾经为了救人历尽艰辛，奋不顾身。
暗示他们不要探望，是因为洛家已经可以为自己的家人提供庇佑，他人的探视无法起到任何实际作用。
可洛家的人难道不会因为某种纯粹情感上的忧虑而彻夜难眠吗？亦或者说，即便是亲人、朋友遭受危难，他们仍然可以保持这种利益权衡的绝对理性吗？
怀着满心疑惑，林羽再度策马前往白水乡。如他所料，那洛家的老管家客气却委婉地站在大门口拒绝了他，声称洛春风还在养病，不方便见任何人。
“我不会多做打扰，就进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也不行吗？”林羽说。
“不方便。”老管家对他说。
林羽有些失神地站在门外，心中感到一阵恍惚。他想不到，以自己和洛春风这一年来共事的交情，加上一路上生死关头的交心，居然还会有连面都见不到的一天。那看似低调的木门，松柏翠竹的围墙，竟会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沟壑。
“林公子，恕老朽多一句嘴，您这段日子多玩玩，玩够了就回去。”老管家适时地开口。
“我自己走？”林羽说，“洛春风呢？”
“三少爷已经玩够了，哪儿也不会去。”老管家说。
林羽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锋利。
看来让辛易雪说准了，洛春风当年的离家出走，远不是一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的无知叛逆之举。
进了家门就处处受制，身边的人还都像那永远同向转动的车轴一样，谁能受得了啊！
林羽还要反驳些什么，一个浑厚的声音就从他身后响起：“林掌柜，可愿与我同行一趟？”
谁会在百花城以外的地界叫他掌柜？林羽疑惑地回过头。
说话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人，身材魁梧，站姿板正。他眉眼间透着些与洛春风相似的模样，身上的气质却大不相同，蓄着一道规整端正的八字胡，整个人看上去而稳重又威严。
林羽尝试着推测了一番对方的身份，不大确定地喊了一声：“洛叔叔？”
“不敢当。”那人说，“我是洛卿霄。”
洛卿霄是洛家的长子，洛春风的大哥。
喊老了。
“早就听说过林掌柜的事迹，如此年轻有为，实在令人钦佩。”洛卿霄对林羽说道。
林羽一面谦逊地听，一面紧张地思考这些意味不明的夸赞。
洛卿霄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又为什么要跟他主动提起这些事？
四海剑室在百花城中小有名气，出了西境却是默默无闻，更不要说在这万里之外的广陵。即便做到现在，他们三个人加上整个剑室的财产加起来，还根本比不上广陵洛家一天流水的零头。
林羽不是那种听到一点夸赞就会往上飘的人。比起洛卿霄的这些口头字句，他更想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这些情况，又准备以次为由头，引出哪些下文。
洛春风还未苏醒，以他此前的态度，应该也不曾向家中详细说过剑室的事。大概可能就是张百花常与旧友通信，有意无意地提及了对方小儿子在自己治下的境况。
洛卿霄似乎对他们的状况了如指掌：“从时间和启动的基础来看，你们商机把握得不错，但是做成如今这样还不够。”
“我问你，你还有更大的野心吗？”他说。
林羽却没直接回答：“什么样的野心？”
“做成整个唐国最大的武器配置连锁商铺。”洛卿霄说，“就像如今的广陵洛家一样。”
林羽：……
没法赞成也懒得反驳，只能当笑话听听看。
洛家发迹于三代之前，先是祖辈一点一滴扩张规模，再是父辈举全家之力支持当时还不是皇帝的李世济，在商界和政界都站稳了脚。数十年的厚积薄发，积攒下足够的家底和人脉，才有了如今名满天下的第一药商。
林羽不是个容易轻信的人，尤其是对于这种听上去就如同天方夜谭的大饼。
洛卿霄却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邀请他登上马车同行，对那驾车的小厮说了几个地名。
“外人以为，洛家是全国最大的一家药铺。殊不知，这整个广陵都是我们的铺面。”
马车疾驰起来，洛卿霄掀开车帘，示意身旁的人留意那田野间侍弄作物的药农，田埂上手提肩挑的小贩，官道中装满货物的驴车，商铺里静听教导的学徒。
它们不是单独的个体。换言之，它们像是某种巨大整体的组成部分，各自联动，一体经营。
“我们从来不只将目光局限于药材。”洛卿霄意味深长地说。
洛家的生意立足于药材，却又不仅限于卖药。乘着他们的大势，广陵的许多与药有关的行业都在这里扎堆，名医药师也格外的多。这似乎是一个良性循环——聚堆的人和行当越多，广陵作为天下医药圣地的名气也就越大，全国其它地方的药商都倾向于直接来广陵进货，货品和钱财流转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
难怪当时进来的时候，就感觉这里的人们对洛家的态度，似乎是伙计对掌柜的态度。或许在当地人的心里，洛家就是他们的老板。
林羽看懂也听懂了这里的一切。按照洛卿霄的意思，他们四海剑室也不应该满足于仅仅以文字性的方案作为卖点，而是应当发展起自己的实业，从生产剑甲的店铺到试用装备的剑客，将他们整合到同一个链条之中。
“你如果向要获得更大的成功，而不是满足于如今偏安一城、雇佣十几名伙计的小作坊，就最好将你看中的铺面收购下来，真正做到从源头到买家。”洛卿霄说。
林羽一脸复杂地望着对面，心说有钱人富惯了，凡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都喜欢想当然。收购铺面、扩张规模、集约经营，没有强大的财力支撑，怎么可能做得到。
洛卿霄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钱我们可以借你。只要你按照这个思路来做，不出五年，你们就可以差不多垄断整个西境的剑客生意，最多十年，你们一定会天下闻名。”
林羽按捺住心情等待下文：“什么条件？”
没有从天而降的馅饼，洛卿霄突然主动提出要给他们这么大的好处，那么接下来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洛卿霄果然开口：“今天你就可以拿着银票回百花城，大干一场。”
“条件呢？”林羽说。
“只要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找春风。”洛卿霄说，“你赚你的钱，他回他的家，你们剑室一切照旧。”
“不可能照旧了。”林羽说着，指了指那身旁小案上三足鼎立的的酒爵。
“我不可能拆掉它一条腿，再指望用它盛价值千金的琼浆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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