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书痴李长歌
“你与李长歌熟吗？”林羽说，“我不太熟。他好像不太喜欢跟人讲话。”
“还行吧。”洛春风思考道，“长歌这个人，怎么说呢……”
李长歌素来有“书痴”之名，这一个“痴”字，既可解作痴迷，亦可解作痴呆。
作为百花城中最知名的习剑之地，邯郸剑舍的生员来自五湖四海，身世迥异，个性迥异。有人像秀才一样喜欢咬文嚼字，言必称圣人先贤；有人自视甚高，将拯救黎民拯救苍生挂在嘴边；有人爱好结交，每日都在人群中穿梭自如谈笑风生；有人性情孤僻，只喜欢一个人到竹林中练剑独酌。即便如此，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李长歌仍然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奇人。
在很多人的眼中，李长歌像个书呆子，性情羞怯，拙口笨舌，整日沉湎于藏书阁的浩瀚典籍，从不主动结交任何人。
但他不同于一般的书呆子，开口闭口从来不提子曰诗云。他的眼中似乎只有武道，在邯郸剑舍的四年间，他阅尽藏书阁内的所有存书，通晓剑舍所授的四大剑式。每年的新生考核，总有一堆师弟师妹排着队求他指点。每个人的错处和弱点，他只需要看一场对决，便能仔细地帮别人一一指出。
可李长歌自己偏偏是一个多年来毫无长进的蹩脚剑士。并不是他自己不想用功，而是只要他动了把理论付诸实践的念头，就必定会旧病复发卧床不起至少半个月。
是的，李长歌还是个病秧子。
没人知道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剑士，甚至没有人向他求证过这个问题。李长歌极其不善交际，沉默寡言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几乎不懂得如何与人攀谈，即便是不得不进入一场对话，也只可能是别人问一句，他才答一句。
然而李长歌又并不属于孤高乖僻的那一类人。至少那些向他求教过的师弟师妹都说，李师兄的脾气相当温和，从来没有见他对谁动过怒发过火。人们甚至无法想象他与人发生冲突的样子——一旦与他人的分歧超过某种限度，李长歌便闭口不言，不论对方如何再如何慷慨激昂，他都只是以一种让双方尴尬的沉默进行应对。
当然也不是没有过例外，自古以来，与众不同的“异类”总会引来无数猜测与好奇，也总有些好事之徒想要从他们身上挖出些与众不同的谈资。
传说在李长歌入学的第一年，一个以多事闻名剑舍的剑士师兄偏要在他这里“一探究竟”，那剑士坚信，一个理论上深通剑道之人不可能没有一战之力。他笃定地推测李长歌要么是在学识上故弄玄虚，要么是在剑术上扮猪吃老虎。于是他每日都来到藏书阁向李长歌挑衅，从威逼利诱到恶语相向，非要激李长歌拔剑一战不可。
前三天，李长歌婉言谢绝，深表歉意。
再三天，李长歌不予理睬，权当他透明。
第十日，那多事的剑士见李长歌始终无动于衷，便动手抢夺他正在摘抄的卷宗。李长歌终于忍无可忍，愤怒地站起身来，浑身颤抖着说了一句：“你太过分了。”
然而那剑士师兄想象中的“全力一战”并未发生。李长歌只是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便突然捂住胸口摔倒在地。他连声咳嗽，拼命地大口喘息，脸色却愈发憋得青紫，看上去如同快要窒息。
原本前来挑事的师兄顿时吓坏了，束手无策的一阵，才想起来跑到街上扯着嗓子大喊：“有人吗？救命啊！要死人了！快快快快找郎中啊！”
“好在那日我正好路过藏书阁。”洛春风一脸沧桑地回忆，“好在洛府中常有各色名医带着疑难杂症的病人来求药，我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一些基本的医理。”
勉强能算半个医师的少年洛春风几乎是被那剑士师兄当成救星拖进来。一进门，他就见李长歌倒在地上，两眼翻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却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少年洛春风惊慌失措：“你给他下毒了？”
“我没有啊！天地良心！”惹事的剑士几乎哭了出来，“我多说了几句话他就这样了！你快救人啊！”
“我从来没救过人啊！”洛春风难得地咆哮了一句，冷汗直冒，四下张望道，“快找找，附近有没有可以当成针使的东西，我给他扎一下试试！”
二十岁的洛春风颇为感慨地述说着三年多前的故事。林羽在一旁仔细听着，不住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的。难怪后来李长歌一直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还说在昏迷之中，仿佛听到你一直在他的耳边说着什么——这几乎是他少有的、愿意向别人主动提起的事情了。”
洛春风的神情略微有些尴尬，“其实吧，当时是这样的。”
少年洛春风与那惹事的剑士师兄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针，好在藏书阁中还有另一名出身唐门的师兄，听到动静也赶快跑了过来。三言两语了解完情况，这位唐门师兄便慷慨地从怀里掏出一大把暴雨梨花针：“幸好我还没来得及拿去煨毒，你拿去用吧！我出去叫人！”
洛春风眼皮直跳，望着那一把明晃晃的杀人暗器，只觉诡异得嘴角抽搐，却也实在是无可奈何。最后他拿起针，只在蜡烛上烧了烧，便走到李长歌身边，一股脑地往他记忆中与肺经相关的穴道上扎去。他一面慌里慌张地为李长歌施针，还一面自我暗示般地念念有词：“死马当活马医……死马当活马医……”
“啊这……”林羽的神情也尴尬起来。
“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我的一世英名也完蛋了。”洛春风严肃道。
林羽：……
或许是洛春风鬼使神差地掌握了针灸之术，又或许是李长歌本人命不该绝。总之他成功地闯过了鬼门关，再度睁开眼时，就见那位挑起事端师兄正神神叨叨的跪地祷告。而眼前这位一会儿忙着施针、一会儿忙着渡气，从手忙脚乱到满头大汗的同龄人，正是一入学就闻名整个剑舍的洛家三少爷。
这便是洛春风与李长歌相识的全过程。在那之后，李长歌的生活并无太大变化，仍旧每日躲在书斋里读读写写。
洛春风却是死要面子，“医术高明”的名声一传出去，为了不至于显得名不副实，他还真的跑去医馆拜了师。他本就受过不少医学、药学的熏陶，正儿八经学起医术来也是进步神速，甚至很快就超过了不少江湖游医。
再到后来，李长歌干脆就不去医馆，直接找他开药了……
“这么一想，我似乎也不算太了解他。除了求医问药和表示感谢，他似乎也没跟我讲过什么别的话。”洛春风有些感慨地说。
林羽与洛春风来到藏书阁，里面果然还透着一抹幽幽的烛光。时间已经将近子时，除了李长歌和那些常年三班倒的首阁长老，不可能还有别人待在这里。
邯郸剑舍是百花城最知名的习剑场所，藏书阁则是除了各世家私藏功法之外，江湖上所有流派武功、剑术、兵器谱的集大成者。藏书阁共有五层，入阁者不论武功剑术、学识水平，只能按照剑舍的规矩，一层一层地拾级而上，未读完第一层藏书的人，在更高的楼层必然无所收获。
并非所有剑士都喜好读书，精于此道者则为数更少。李长歌是二十年来，剑舍中唯一一位上到第五层的学生。
“长歌，你在吗？”洛春风站在第四层朝上喊。勤奋好学如他，武学理论的境界也仅止于此。
停留在第三层的林羽只能侧耳倾听。
天花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是一声微弱清冷的“我在”。
一串脚步声慢慢地响着下了台阶，即便是只有一层，也可以明显地听到来人并不平稳的喘息，和夹杂其中努力压抑的咳嗽声。脚步停在第四层，李长歌并未再说话，倒是洛春风再度开口道：“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又发作了吗？上次抓的药有无效果？”
“嗯……”那清冷微弱的声音停顿了许久，“还好。”
“手伸过来我看看。”洛春风不由分说搭上他的脉，随即吓了一跳，“你这脉像又沉又弱……我明白了，上一贴药加了一剂知母与一剂枇杷叶，药性太过寒凉。你喝完是不是感觉胃里不好受？”
又是半晌没有动静。过了许久，林羽才听到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真对不起”。
李长歌叹了口气，深感自己是个很麻烦的人。
洛春风开的这剂药他已经停了好几天，原因也确实如前者所猜测，每次服完药，他都会感到腹痛如绞，甚至上吐下泻。然而他并没有将这问题归咎于那剂药，实在是他自己的底子太过于糟糕。就在今晚，他还因为气促难耐，在床榻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才又起身来了藏书阁。
“是我考虑不周。”洛春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先下楼去，我给你施针。林羽也在下面，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商量。”
脚步声自上而下，一张相当俊秀却十分苍白的面孔映入眼帘。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那过份单薄的身影，并不宽松的剑士服在他身上竟显得空空荡荡。他的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忧郁神情，目光总是习惯性地往下垂着。
看到林羽的刹那他似乎有些紧张：“啊……”
林羽立刻拱手一礼：“李兄，你好啊？”
李长歌紧张得步子都要迈不开了：“好……好啊……”
(https://www.shengyanxs.com/read/57201547/1911772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shengyanxs.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shengya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