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剑室合伙人
观战者不得随意出手捣乱，是江湖中流传已久的规矩，与那棋道中的“观棋不语”同理。若是放在平时，对擂的比武场上突然冒出来第三个人捣乱，那么此人不但要被比剑的双方鄙视，还要遭到广大围观群众的唾弃。
然而洛春风的举动并未遭致多少异议。大家都看得出来，刚才正是因为这位陌生的年轻人提的建议，那原本已经快要被打趴下的胖剑客才突然像换了个人一样。一切的奥义，似乎都在他手中换掉的那把剑上。
“难道他们落于下风的原因并非是技不如人？这公子哥什么来头，真有这么神？”人们议论纷纷。
更有好事的人跑到台下帮起了腔：“让那位瘦子大哥下来呗！我想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
胖剑客犹犹豫豫地止了剑势，望向台下的洛春风，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您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天地良心，洛春风只是过于热心地想要指出两人的问题而已，一个用剑的高手看到其他剑客的蹩脚装束，是一定会忍不住要开口的。
瘦剑客不比胖剑客那般朴实，仍旧傲然地站在那高台上睥睨道：“干嘛？”
“我感觉您的剑同样限制了您的发挥，建议您换一把。”洛春风说。
“呵呵，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我这剑可是天下闻名的剑冢所铸，伴我已有二十多年，助逃过多少劫难。这剑中有灵！”那瘦剑客激昂道。
“或许它曾经是一把好剑，但现在它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洛春风说。
“什么问题？”瘦剑客警惕地说。
“它太破旧了。”洛春风平静道。
瘦剑客神色一凛。
“你甚至不敢让你的剑碰到对手的剑，所以你一直在躲避对面的剑锋，甚至不惜让自己被笼罩在剑气之下。据我所知，即使是昆仑派所造的、剑刃处薄如蝉翼的千金软剑，也不至于让使用者屡屡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洛春风平静地说。
“哈哈哈哈哈！”
瘦剑客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直叫围观的众人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他对洛春风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昂然地挺剑再战。剑身划过长空，发出有些嘶哑的嚎叫，剑光在那银白的月光下闪耀，犹如银蛇飞舞。在擂台下的众人看来，他已在置身于一团密不透风的白光之中，危险又疯狂，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但那胖剑客仍旧顶着那片白光一步步向前。重剑所向，那片白光便自动暗淡下去，似乎每每即将触碰，便自觉地闪身而退。
“你为何不应战！”
胖剑客终于觉出了些不对，挥剑怒喝着，用出了平生所学最为刚猛的一招——劈空断海式。
瘦剑客还要抽身疾退，却发觉自己已经退无可退，眼看那势大力沉的重剑朝面门砸来，居然将剑往身后一收，举起左臂，竟是要以血肉之躯硬抗那杀气腾腾的剑锋。
“啊！”
一声惊叫响彻全场，却是那胖剑客的声音。他急急变向，将原本直劈下去的重剑横拉过来，在半空中硬生生偏过一寸，削去那瘦剑客小臂上的一块血肉，又收势不住地钉到了地上。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我可没杀过人，我不跟你打了！”胖剑客浑身发抖，好像他才是差点被砍的那一个。
瘦剑客脸色苍白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的手臂还在，沉默半晌，终于向对面的年轻剑客道了一声：“多谢”。
早已看呆了的观众们发不出一句议论，只有洛春风沉重地叹息一声：“这又是何必，它毕竟只是一把剑。”
“是吗？”瘦剑客喃喃地说，“它只是一把剑吗？”
瘦剑客十五岁便成为了游侠，那时的中原还是五国争锋雄乱境，江湖也还充斥着暴虐仇杀、血雨腥风。他曾经作为杀手谋生，这把剑，便是他拿赚了几笔“巨款”后，将全部身家带都带去剑冢，铸成了这柄在当时还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即便是后来过得越来越落魄，他也不愿将佩剑换成他眼中的“凡品”，仿佛只要带着这把剑，他就仍然是那个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人。
用了二十多年的一把剑，一直得不到很好的保养和修缮，剑锋的走向时断时续，剑锷处又显得过分厚重，剑脊的坡度甚至都变得不再对称，剑首的形状也显得不太规则。这是岁月的痕迹，更是贫穷的痕迹，在一个落魄的中年剑客手中，这把剑就像一个重病缠身的老人，纵有往昔荣光傍身，亦难免陷于苟延残喘。
即便它曾经是一把名剑，如今也只是一条充满豁口、裂痕和锈渍的破铁片而已。
从未有人像眼前这位富家公子哥一般，如此直白地说出“它太破旧了”。直到此时此刻，瘦剑客才发觉自己早就在潜意识里接受这个现实。
“你说得对。或许我也是刚刚才发现，我珍视这把剑，胜过珍视自己的性命。”瘦剑客垂头叹息，神情悲伤。
“若还要一战，可以用我的剑。”洛春风将腰间的“轩辕”解下，“但请二位只定胜负，莫问生死。”
瘦剑客却是笑了笑，望向对面惊魂未定的胖剑客：“小子，还打吗？”
胖剑客一个劲儿摇头。
“是我今日失言了。我本意并不是骂你，只是你炫耀那把剑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瘦剑客悔恨地说，“小子你记住，莫待少年成白发，莫悔岁月成蹉跎。”
胖剑客点点头，转身便要走下擂台。随后又回过身，朝那瘦剑客肃然一揖：“多谢前辈指点。”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决就此告一段落。原本喊打喊杀的两个人各自收剑，以礼作别，甚至还交换了各自的名刺，把擂台下的观众们看得一愣一愣的：“这都可以啊？”
洛春风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切，活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我明白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明白了！洛春风你真有一套，这就是独一无二的商机啊！”
洛春风回过头，一脸不解地望着整个人忽然激动起来的林羽：“什么意思？什么商机？”
“想象一下，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等都学成出关离开师门，却发现没有一柄趁手的剑和一身合适的铠甲。你走遍各种铁匠铺、剑冢、藏剑山庄，每家都说自己的剑甲质量最优，全天下的知名剑客都用他们的东西。但是你不认识任何一位知名剑客，你只能傻傻地听他们自卖自夸，越听越迷茫，最后花大价钱，穿着一身‘听说很棒’的甲胄回家。终于你开始行走江湖，才发现为何这把剑比你习惯的长度短了两寸，用同样的招式时无法刺伤敌人。最终你想到了打不过就跑路，然而，你的轻功本来不错，脚下那双昂贵却笨重的牛皮靴却一直把你往下拖，往下拖……”
林羽述说着这位并不存在的剑客的倒霉一生。他的口才极佳，明明是一面讲一面瞎编，却说得好似身临其境一般声情并茂。不多时，他的身边便聚起三三两两的人，刚刚看完一场跌宕起伏的擂台对决，再听一场免费的说书也挺不错。
“最后你终于意识到，最迫在眉睫事的事不是在什么机缘巧合下找到绝世秘籍，而是在你现有的条件下，找到最适合你的那把剑、那身甲、那套衣衫、那匹马啊！”林羽说到激动处，猛地一击掌。
“对啊对啊！”周围观众被他带动着跟着击掌。一些人还扭头望向与林羽面对面站着的洛春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经历竟然这么坎坷。难怪你刚才对那两位剑客提出的建议就像灵丹妙药，如此立竿见影，原来是因为，你自己就曾经得到过血的教训啊！”
洛春风：？？？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莫名其妙收到一堆同情目光的洛春风瞪了一眼刚刚编完故事的林羽。
林羽还搁那儿笑得挺开心。我都这么循循善诱了，还不明白商机是什么，他就要怀疑对方是个傻子了。
洛春风当然不傻，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等人群散尽，他便向林羽抛出了他认为最关键的问题：“我们能“卖”的东西没有任何实体，买家在我们这付了钱，拿到的很可能只有一张轻飘飘的纸。你凭什么认为有人会愿意为这张纸付钱？”
“你报考邯郸剑舍时，为何愿意付钱？”林羽反问。
“剑舍是学习剑术的地方，当然要付相应的学费。”洛春风脱口而出，随后又思考道，“你的意思是，这种专门为为剑客设计的硬件搭配方案，本质上也是一种技能，一种‘术’？”
“那是自然。君不见刚刚那两位剑客，一个浪迹江湖二十多年，一个也是正儿八经剑舍出来的学生，却连最基本的‘剑’都没选好，导致实力大打折扣。能够根据每个人身体条件、武功派别、使用习惯和经济能力，做出一套性价比最高的全身搭配方案，无疑是一种值得反复钻研的‘术’。不同的是，买家门不需要亲自去掌握这门技能，他们只需要付出一些金钱，提出一些要求，等待一份方案。”林羽说。
洛春风绕着擂台踱了一圈，沉思良久，最终决然点头道：“你说得对。但我还是不理解，这种模式要做成生意，应该从何处开始呢？”
“这个我也还没想好。”林羽实话实说，“但我认为两点最重要。第一，向众多游侠、学生、镖头甚至捕快们宣传这个理念；第二，我们对这世间——起码是这百花城中的所有兵器都有个大概的了解，对同样款式、功能的兵器要有所比对。唯有如此，我们才敢抱着信心告诉那些愿意相信我们的人，听我们的，一定能买到最合适的。”
“不错。”洛春风深表赞同地一点头，“店名叫什么？”
林羽：“啊？”
他还在条分缕析地剖析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努力说服这位有钱又有势的同窗好友多投点启动资金。结果这位老兄，已经开始琢磨店名这种后期规划的事儿了？这意思就是准备一起干了？
“不是，你刚刚真的有认真听吗？钱投进去可拿不出来。”林羽狐疑地说。
“我当然是认真的。”洛春风正色道，“而且就你刚才所说，我们还需要一个对百兵谱、对各门派武功都有广泛涉猎的人才。”
洛春风说到这里便打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林羽。
林羽恍然：“你的意思是……”
“李长歌。”他们同时说出了那个名字。
“走，回剑舍去，拉他入伙！”洛春风潇洒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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