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躺在病床上把两个小孩支出去的某位大人完全没想到小孩子们去而复返。
门被小炮仗“砰”得一声推开, 气势汹汹完全不掩饰想找茬的举措。
安原理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好在他藏东西躲人很有经验，硬生生在门完全打开前把电脑合上扔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小松田你们怎么回来了？”
按照松田阵平的脾气就算气消了为了自己那点毛茸茸的可爱男子汉尊严也会端个架子过很久才磨磨蹭蹭的回来表示和好。
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快？他们出去还没有半个小时。
一定是诸伏景光把人劝回来了, 不知道是怎么顺毛的，居然在半个小时内哄好了松田阵平。
“我回来的原因你不知道？”
“不要把我想的太全知全能，我是侦探又不是神，没头没尾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安原哥哥, ”诸伏景光柔柔一笑，“我们回来是为了你。”
“我？为了我回来？”
想了想自己做得事情, 觉得万无一失的侦探自信道：“我没什么事情，你们回来干嘛？”
“嗯, 我们知道安原哥哥没事，也不想我们继续深究毒品和警视厅的事情，但关于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总有权力过问吧？”
这是诸伏景光在安原理身边学到的另一个本事, 引导性话术或者说冷读术的一部分。
如果安原理反驳他就可以摆出事实迫使打断安原理的话术, 如果安原理承认他们就可以顺势问下去。
“小景光，”嘴角一直带笑的安原理一点点的平复下自己的笑容, “你是在对我用冷读术吗？”
“真稀奇, 学都还没学会就打算对你的老师用了？”
气氛骤然冷凝下来, 朦胧的光晕晃动着，以往望着他们总是温和的眉眼明明还是之前的模样, 神色却冷漠得可怕。
松田阵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诸伏景光拉住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 ”诸伏景光抿住了嘴, 难得的固执了起来, 他递出那本已经记满了一整页的本子给安原理, “我查了一下，心因性精神障碍突然是遭受了严重的、强烈的生活事件刺激以后，承受不了超强刺激而表现出的一系列与精神刺激因素有关的精神症状。”
心因性精神障碍是心理因素导致的精神疾病的一类综合征，或者是精神障碍，它主要的特点就是心理因素，或者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组成内心的情绪变化而导致的精神障碍。
“安原哥哥，只要心因消失，状况就会得到治愈，一般愈后良好就不会复发了。”
“所以你们希望我去精神病院里治病？”
安原理歪了歪头，审视般看了一眼两个小孩，忽然笑了：“唔，真有趣，这是来自未来的告诫吗？”
“不是未来的告诫，”松田阵平也向前一步，“只是我们想要你好好的而已。”
“你个喜欢逃避善意的蠢货，给我好好治病啊！”
小卷毛确实不太擅长给人做心理疏导，甚至在看到安原理冷下脸来的那一刻下意识的停止了自己的行为。
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安原理，而是他过于重视安原理的想法情绪，他对安原理的感情让他不敢再向前踏足一步。
可是小伙伴说得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安原理的情况得不到任何改善，打开天窗说亮话才有一点效果。
“啊，原来如此，是你那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消息吗？”安原理神色古怪，“你看到了我的病因然后希望我去治疗。”
“噗嗤——”他浑身忽然抖动气来，像是忍不住笑了，“这话真可笑。”
病床上的人神色越发缱绻：“说出这种话来，你又对我了解多少呢？”
能说出口的话是已经释怀的过往，可更多的是说不出口的话，松田阵平你知道安原理有多少没说出口的话吗？你知道他说出口的话有多少是假的吗？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由一个巨大的谎言构成，说不定你们认识的‘安原理’只是他的谎言呢？
无声的质问被安原理咽下，他还不想刺伤关心自己的人，所以这样就可以了，给予警告就足够了。
就这样吧，拜托了，不要向前了，让他烂在泥里就够了。
“果然，你没有回溯的记忆就会变成这样。”
没有足够打动安原理的事情，那安原理就会一直把他们当做可以信任的外人来看待。
“如果是第三次回溯前我劝你去看病你应该会听吧？”
第三次回溯前他们两个约定好了要一起正视自己、治疗自己的心理疾病，但现在的安原理不会听他们的话。
安原理已经完全缩回自己的壳里不想搭理他们了。
小猫眼的蓝眼睛弥漫上了一层水光，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可实际上他却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安原理忘记了也没关系，他还记得就可以。
“你第一次回溯的时候看到我们害怕把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的密语告诉了我们。”
“第二次回溯的时候为了安抚我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过去说了出去。”
“第三次回溯也就是最后炸湖的时候，因为密语和我们的神秘来历信了我们的话，哪怕知道自己死了那么多次也依旧选择自己冒险。”
“这是谎言吗？”
诸伏景光最后的声音很轻柔：“你的谎言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背负在自己身上，然后跟我们说这些东西不值一提。”
这才是安原理撒下的谎言。
松田阵平的漫画被小猫眼翻开，小孩子眼底带着倔强：“我不会听你的反驳，我要自己来看。”
“自己来看？”
安原理立刻想明白了诸伏景光指得是什么。
是松田阵平那个可以看到他身边发生了什么的道具。
明明不在意这些的人没由来的感到了惶恐，他不害怕面对恶意，也不担心其他人看到他的所思所想，唯一能让他害怕到瑟缩的只有纯粹的善意。
少年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可伪装的假面早就牢牢的焊在了他的身上，所以到诸伏景光翻开了漫画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我不需要你们来可怜我。”
“我们不会可怜你，我们只是想要你正视一下自己的情况。”
安原理闭上眼睛靠着靠枕垂下了头，食指的指甲压在了内侧的肉里。
那么一瞬间，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够了！”
病房里的声音骤然消失，连翻漫画的声音都没了，变得落针可闻。
少年的声音到最后沙哑了起来，他用手捂住脸：“第一次见到这种强制治疗的办法，还有这么粗暴的医生。”
“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学的？我要去投诉。”
到最后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竟然露出了像是被两个小孩欺负了似的、很委屈的模样。
“自学的，所以说完你的问题后你还要去医院看看。”
“什么呀，看看书就来给别人治病，你会治死的。”
安原理对着善意退让了。
“你们想知道什么？”
“心因性精神障碍形成的原因，你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什么……
安原理低下头，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
他开口吐出了一句颠覆性的话：“你之前提过我第三次回溯前安慰你的话，其实我骗了你们。”
“老头子、我的父亲他，不是失踪了，是死了。”
“我骗了你，骗了所有的人。”
他不太记得父亲死的那一天天气是什么样了，但应该没下雨。
早上被他称为哥哥的人不经意间过问了一下父亲的情况，而什么都没发现的他把知道的一切说了出去。
从父亲的位置，到父亲查出来的东西，最后到他推测出来的情报。
就像想要帮助大人，得到大人表扬的小孩子一样，带着炫耀和期待的模样。
“他来问我案子最新的情况，我轻信了他，把父亲的消息和毒品案的线索说了出去，最后导致了后面一切的发生。”
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安静的听着。
那个‘他’应该是指背叛了安原理、被安原理当做亲人的背叛者。
坐在病床上的少年看到面前的世界开始晃动，视线内熟悉的幻觉铺天盖地的把他遮盖卷入其中。
一个形象十分扭曲怪诞的面容，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张面容似乎一片空白平滑至极，又似乎整张脸破碎不堪，上面遍布着扭曲怪诞的五官。
五官变换着位置，不断的出现扭曲又破碎消失，他注视着那张脸上熟悉又陌生的歪曲五官，从中看到了他的‘哥哥’、他的父亲、大叔……近乎所有他见过的人都出现在了那张面容上。
这张千变万化的怪异面容无时无刻都在变换，但唯独脸上的表情一直一样。
无时无刻不弯起眉眼、勾起嘴角，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尖锐嘲笑。
到最后，那张破碎的脸拼凑定格成了他自己的模样，然后又拉长。
他的父亲，他的亲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黑色的人影抱着那张脸在他面前僵硬的向前扭动，然后挣扎着沉入了水泥制成的海洋里，像荒诞默剧的戏剧性结局一般，碎成了一片片，再也拼不回来。
“父亲死在了我面前，被人填到了水泥里，而我躲在箱子后面连一声都不敢吭。”
“我就是一个满嘴谎言、无可救药、轻信别人害死家人后还不敢吭声的混蛋，不要对我抱有任何的好意，离我远远的才是最大的善意。”
安原理轻信了别人，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到最后出于恐惧、出于逃避连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错误、他的罪过永远也无法清洗干净，这份罪孽从头到尾都不存在修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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