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圣彗五十五年十月一日，太后薨逝，皇上给太后的谥号为明肃，大臣们都没有异议。
“父皇，您去歇会吧，这边儿臣守着就行了，”殷钲琰看着跪在灵前皇上似乎有些不对劲，便上前劝道。
“不了，朕还能撑得住，”皇上摇头。
“可是，”殷钲琰顿了顿，“父皇，凡事也要量力而行啊，您要是累倒了，病倒了，我们怎么办？还有这天下怎么办？”
“再说了，父皇您已经守了三天了，皇祖母看到您这样，会心疼的，也会，走的不安心，”殷钲琰劝道。
皇上叹了口气，“好吧，朕去休息会。”
殷钲琰让周福海过来扶着皇上回房休息，自己则跪回原位，原本男子要在里间跪着守孝，女子在外间，但是皇上念在邵荁韵还病着，就安排她在里间了。
“累了吗？要不要去偏殿眯一会？”殷钲琰问道。
“不用了，我还可以，还有一个时辰就换人了，我等你吧，”邵荁韵摇摇头。
“你先去歇会吧，我怕，你的伤口，”殷钲琰担忧道。
“没事，我这几日都很乖的，都有吃药，伤口也没有痛，”邵荁韵笑道，“你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
“小四嫂，我也在的好吧！”殷匀栎在后面不满的道。
“是是是，是妾的不是，”邵荁韵转身急忙道。
“你小四嫂眼里只有我不行吗？”殷钲琰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殷匀栎愣了愣，委屈的看了他一眼，四哥有了小四嫂，眼里就看不到其他人了。
“王爷，在灵前说这个干嘛，”邵荁韵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我是说真的，外间的女眷都散了，你也可以回去休息的，你的身体，可不像我们，弱得很，加上你身上还有伤，”殷钲琰严肃的看着她。
“就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邵荁韵看着他，“我若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就跟你说一声总可以了吧？”
殷钲琰叹了口气，“行吧，那你记住，有任何不适，就要告诉我。”
邵荁韵点头。
一个时辰后，殷剡祀和殷暻然过来接他们的班，殷钲琰便扶着邵荁韵回偏殿休息。
“主子，你怎么…”
“嘘！”邵荁韵示意珞珞不要出声，她按着伤口，随后指了指屏风。
珞珞瞬间明白，她端着药上前，“主子，快喝了。”
邵荁韵这一次倒是没有撒娇，拿过药碗就一饮而尽。
“主子，你身子，还能受得住吗？”珞珞有些担忧的问道。
“太后对王爷来说是很重要的人，现在她去了，王爷肯定很伤心，这个时候，我还是想陪在他身边，”邵荁韵捂着伤处，因着伤口处传来的痛意蹙起眉头。
“可是你的身体…”
“无碍，喝完药好很多了，”邵荁韵摇头。
“主子，太后之于王爷很重要，那您呢？您之于王爷，就不重要了吗？”珞珞小声道。
“主子，你若是撑不住了，一定要说，不然，”珞珞有些难过的道。
“行行行，我若是撑不住就跟你们说，放心，”邵荁韵望了望屏风，“你们先出去吧。”
“是，”珞珞带着其他人走出去。
“琰郎，琰郎，怎么洗着洗着睡着了？”邵荁韵绕过屏风，走到殷钲琰身边，轻轻的推了他一下。
“哦，太困了，”殷钲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回道。
“那就先起来吧，总不能泡着澡睡觉吧，一会水就该凉了，感冒了就不好了，”邵荁韵轻笑道。
“哦，好，”殷钲琰点点头，随后起身。
“这些天你也够累了吧，伤口确定不疼吗？”殷钲琰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睛。
“嗯，不疼，你先睡吧，”邵荁韵温柔道。
殷钲琰最终是没有抵过睡意，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后便睡着了。
听到殷钲琰匀速的呼吸声，邵荁韵这才捂着胸口，眉头紧蹙，看来这句身体真的太弱了，才熬三天的夜就不行了。
邵荁韵想起身收拾一下自己，结果伤口处传来的痛意让她不敢乱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药性来了，邵荁韵觉得痛意减了不少，她这才松了口气，匆匆的洗漱了一番后便躺上去睡着了。
邵荁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午时，一睁开眼，就看到殷钲琰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怎么了？”邵荁韵疑惑道。
“你伤口痛，为什么不告诉我？”殷钲琰见她醒过来，脸上的表情转化成严肃和愤怒。
“我，我不想你担心，”邵荁韵不敢看他。
“那现在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殷钲琰生气的吼道，“我不止一次说过吧，可你是怎么说的？嗯？”
“你说不痛，可现在，你把自己折腾的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我，对不起，我错了！”邵荁韵这才知道，原来昨天那场痛意之所以比以前去的慢，是因为她这幅身子太过虚弱，已经承受不住了。
“我错了，我不该不告诉你的，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敢了，”邵荁韵起身牵着他的手。
“唉，”殷钲琰无奈的叹了口气坐下来。
“韵儿，你知道今早你浑身发烫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殷钲琰上前拥住邵荁韵，“生老病死，不是我能掌控的，我只能坐在那里，看着太医给你施针，看着你因为痛意蹙起的眉头而心疼，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无力感，我真的不想再有了。”
“我知道了，对不起，”邵荁韵愧疚道。
“皇祖母那边，你就不用去了，父皇让你休息，到时候要将皇祖母送入陵墓的时候你再去，这几天好好养身体，”殷钲琰道。
“好。”
“老四，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入夜，皇上休息完准备过来守灵的时候看到殷钲琰还跪在那里。
“父皇，”殷钲琰起身向着皇上行礼，“儿臣白天因着韵儿的事情没有及时过来接班，所以就想着让老十四回去休息，我自己守着即可。”
“老十三没陪你？”
“儿臣让他回去了，”殷钲琰回道。
“不用跪着了，来，这边坐下抄佛经吧。”皇上了然的点点头。
“老四，咱们爷俩有多久没有聊过天了？”皇上看着抄写佛经十分认真的殷钲琰，叹息道。
“应该有几年了吧，”自从韵儿在宫中出事，他被皇后收为继子之后，他就没怎么跟皇上聊过天了。
“你可还记得，朕之前问过你的问题？”
殷钲琰闻言，手指一顿，随后他放下笔，看着眼前的皇上。
“朕问过你，何谓帝王？”皇上看着他，“你可有答案？”
“儿臣，不在其位，并不知道其位的意义，但是儿臣知道，帝王，之于百姓，是救赎，是信仰。”殷钲琰思虑了许久，才开口道。
“不在其位，不知其意？你倒是聪明，”皇上冷哼。
“你这是不打告诉朕？”
“儿臣不敢，儿臣说的是实话，”殷钲琰低下头。
“那就给朕好好想，想清楚了，下次问你的时候，可不要说什么所谓的不知道了，”皇上冷哼道。
“儿臣知道了！”殷钲琰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就算是过关了。
只是，以后若是再次问起，他要怎么说呢？
父子俩人各怀心思的抄完手里的佛经，殷钲琰心里记挂着邵荁韵，因此殷剡祀一来他就回去休息了。
此后皇上没有提起这件事情，殷钲琰自己也没有傻到自己提起来，两人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十月七日，邵荁韵跟着王妃前往正殿，经过一系列的跪拜，仪式，到了巳时才将太后送走。
邵荁韵是在珞珞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的。
“主子，您没事吧？”珞珞有些担忧。
“没事，就是跪久了腿有点麻，”邵荁韵摇摇头，这次病的突然，加之她的身体比较弱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
“没事吧，我抱你，”殷钲琰处理好事情，急匆匆的跑过来。
“别，大庭广众之下的，再说了，父皇还在呢，”邵荁韵摇头。
“韵丫头，你身体怎么样了？前几天病倒了，可把朕和皇后吓到了，”皇上正巧走过来，关心道。
“回父皇，儿妾已经好很多了，”邵荁韵急忙行礼道。
“那就好，这几天你们都辛苦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就不上朝了，”皇上说完，没有理会众人，自顾自的抬脚离开了。
皇后见此，也跟着他往清莘殿走去。
“皇上，”皇后屏退所有人，上前坐在皇上身边。
“皇上，是累了吧？要不，您躺下来，臣妾帮您按摩放松一下？”皇后轻声道。
“好，那就麻烦皇后了，”皇上躺在皇后的大腿上，闭上眼睛。
皇后伸手轻轻按了按皇上头部的穴位，其实她知道为什么皇上心情会这般低落，因为作为儿子，不能亲眼送自己的母亲入陵墓，只能交给别人去做，自己待在皇宫里，守着这份寂寞。
身为皇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自己难以控制的东西。
就像当初，他和她相遇时，他想要娶她为皇后的时候，一张懿旨将先皇后送入了皇宫，他只能接受，因为那时候，他需要先皇后家里人的支持，否则他这个皇位就不一定能坐稳了。
他不仅要忍受大臣，太后的控制，还要忍受她的小女孩脾气，那段日子，他过得多难，她是知道的。
所以她甘愿入宫为妃，为的，就是想要陪在他身边，让他可以好好的放松一会。
后来，他带兵打仗，稳定天下格局的时候，先皇后为他生下废太子当时的她，还是一无所出。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有了些许变化，她能发觉到，他对先皇后的感情，所以那段时间，她总会不懂事的跟他闹，以至于将他越推越远。
后来，他们是怎么和好的？
哦，好像是，她被人推下水，她死里逃生后，看淡了一切，而他因为失而复得，便又重新回到她身边。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铭记于心，皇后的手顿了顿。
皇上感觉到头上的手停了，便睁开眼睛，见皇后怔怔的看着自己，便轻笑道，“怎么，发现许久没有这么看着朕了？”
“确实，许久，未这般看着皇上了，”皇后没有否认，她叹了口气，手往他的眉毛摸了摸，“皇上老了。”
“是人都会老，”皇上倒是不在乎。
是啊，是个人都会老，皇后叹了口气，“臣妾也老了。”
“皇后就算再怎样，在朕的心里，永远都是最美的，”皇上牵住皇后的手。
“臣妾刚刚再想，我们经历了这么多还能在一起，还能这般相互依偎，真好！”皇后感叹道。
“是啊，”皇上坐起来，“皇后啊，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朕的照顾。”
“臣妾还要谢谢皇上这么多年忍受着臣妾的任性呢，”皇后轻笑。
“确实是忍了很多年，”皇上揶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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