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看我百步穿杨
明明只差了四岁，在丹凤山众人眼中，古樾是能刊大任，古城却是个还没长大的毛孩子。纵是他平日里从不隐藏自己想做二当家的想法，大伙儿也总是当他嘴上过瘾而已，真刀真枪时候倒忘了他的存在。
他现在堂堂正正的站出来，大伙儿方才一下子想了起来，盘算着论立过功、有真本事，古城也算得上丹凤山的一号人物，对他的品性做事全山寨也没有不服气的。只是哥哥太优秀，既然有了第一人选，其他的便忽视了。
刀疤老四真心的高兴，向袁宝儿求情道：“大当家，古城这孩子上进，您看”
“现在是两个人来争这个彩头，还有谁要闯一闯吗？”袁宝儿再问一遍，言语间已然是默许了。
再没有第三个程咬金杀出来，落定成契，聚事厅牌匾正中升起红花彩头，丹凤山二当家的位子表示在这亲兄弟中选出。
袁宝儿要二人站在中间：“既然咱们有两个人，便按照老规矩闯三关，天地亲友作见证，堂堂正正的比一比。赢的人做二当家，输的人也要心服口服。”她的语气很平淡，倒像是预料到这个结果，早有准备一样。
向小园低声问苏红秀：“闯三关比的是什么？”
苏红秀摇摇头，她在丹凤山呆了这么多年，前后也见证着换了三位大当家，但也是头一次遇到两两相争的境况。但既然是绿林中的比赛，比的总不过是拳脚功夫、刀法武艺，总不能是写字画画吧。
向小园疑惑的也是这点，古樾确实是有见识有学问有眼界，可他是个战五渣啊，拿不稳刀的模样现在还历历在目。若真是和古城比拳脚功夫，别说闯三关了，闯十关也只能是挨打的份。
袁宝儿并不在意众人疑惑，朗声道：“这第一关，比的是枪法。”
当下最紧俏的莫过于枪支，最宝贵的莫过于好枪手，五盟之所以敢和官府抗衡，让他们几次剿匪都吃了苦头，仰仗的便是各个山寨枪支和好枪手都足够。向小园见过古樾开枪，虽然只是一瞥，但是看他的姿态手势，应当是个熟手。倒是古城平日里练得都是拳脚功夫，枪却没怎么碰过。忍不住想这一关虽然听起来名正言顺，但也暗含了袁宝儿偏袒大孙子的心思。
古城倒并没多做他想，盯着古樾道：“那就现在比吧。”
众人看热闹的心思瞬间活起来，反正比枪法就是一个靶子一杆枪，拼的就是个心理素质和真本事，总不用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古樾笑一笑：“好，那就现在。”
练武场的地方够宽敞，六猴拉着伍月先来了段摔跤助兴，苏红秀拉着向小园提早占了一个绝佳的观赏位置。别看六猴干瘦，身手倒是沾了个猴字格外灵活，急的伍月满场子来捉他。终于还是跑慢一步，被伍月抓住了后背，脚下横挡，来了个过肩摔，大伙儿哄笑着让他赶快爬起来腾地方。
花舌子跟在袁宝儿后面，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把毛瑟枪，正是从后山缴获的那两支。他先给刀疤四叔和垛爷分别检查了一遍，看着没什么问题，端过去给了已经在练武场中间站好的兄弟俩。
古樾做一个请的手势，古城从来厌烦他这套文绉绉的做派，不耐烦的随便拿了一把，古樾笑笑，他这个弟弟和小时候好像没什么变化。
袁宝儿挥挥手，秀才和厨子抬上来一个木头架子，里面横三个竖三个挂了九个靶子，每个靶子各有一个红心，九个红心排成排甚是喜庆。
不少人看得稀奇，笑骂这是个什么东西。
袁宝儿笑道：“既然是选新人，咱们寨子里也来个新比法，这个既能看出枪法的真本事，又能要你动脑子。这里一共有九个靶子，或横着、或竖着、或斜着，三个连成一条直线。你们兄弟俩每人五发子弹，正中靶心，又先连成一条直线便赢了这一关。”
指挥着秀才他们把九宫靶远远地放在几十米外，这么远的距离，能打在靶上就不错，还要在靶心上，又要什么劳什子的连成线。寨子里的神射手垛爷都捏了一把汗，念叨着有些难。
刀疤老四心中一惊，附在袁宝儿耳边说了几句，似乎想争辩一下，袁宝儿瞬间板下脸来，他便知再多说无益，看向古城的方向，心里盼着他自求多福吧。
督军府里有位前清的老进士，被向震生请来做了谋事，平日里喜欢的都是下棋遛鸟斗蛐蛐这些玩意。小时候这位老进士给她做启蒙，就玩过九宫棋盘，三子连线看着简单，想要赢可不是那么容易。
向小园看着那两人，都没有什么紧张的样子，不过一个是波澜不惊胜券在握，另一个可能根本都没听懂这是个什么规则。似乎感觉到后面有人在瞧他，古樾转过来正对上那对杏儿眼睛。歪着脑袋，微微皱着眉头，腮帮也有些圆鼓鼓的。古樾忍不住想让她放心，朝她粲然一笑。
古城也随着他的眼光望了过来，但只扫了一眼，就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他已经擦拭好枪身，拉套筒、子弹上膛、开保险、瞄准红心，他适时的让呼吸停顿了一下，子弹出鞘，贴着风声向前冲了过去。管它什么九宫靶十宫靶，还不就是靶子吗，朝那个红点打就是了。
“一排左一，正中红心。”秀才跑过去高声的喊，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劈叉。
“哇。”练武场热闹起来，铁牛喊的最响亮，都是刀山火海里历练了无数场的人，对于身手好有本事的人总会升起由衷的佩服，二小子平时不吭声，整天总往后山上跑，倒是有一个好枪法呢。
古樾看看弟弟，赞叹一声：“好枪法。”也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垂肩抬臂，扣响扳机。
“一排中间，正中红心。”秀才这次是真的喊劈叉了，丹凤山出了两个好枪手，天佑啊。
练武场开始像过年，古樾这一手对众人的震撼比古城还要大，虽说是比枪法，哥哥一直文文弱弱的总是让人有些担心。这次直接练成一套好枪法，这个洋留的可真值。
古城倒是并不吃惊，他谨记袁宝儿说的三点连成一个线，屏住呼吸。
“一排右一，正中红心。”
“三排右一，正中红心。”
“二排中间，正中红心。”
…………
练武场上反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握紧了拳头压低了呼吸，唯恐发出一个杂音干扰到那两人的比赛。
向小园也把瓜子默默的收了起来，嘎巴声音太大，她怕自己成全山寨公敌。不过，那个靶子上的红心可不多了啊。那上面，古樾正在静静的布局，他的那个局和古城专注的视野隔着沟渠，若是生手全神贯注与自身的棋面，那个陷阱并不容易发现。
这时候可能一个轻轻的咳嗽声，甚至是瓜子嘎巴的声音，反而会提醒他。
向小园看看铁牛，一个虫子正围着他的脑袋转，铁牛充分发挥自己钢铁一般的意志，拳头几乎塞进嘴巴里，脑袋憋的通红，也坚决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只能是命该如此，自求多福了。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古城眼里只有那个红心，扳机扣响。
“二排左一，正中红心。”
阿嚏，铁牛的喷嚏终于敢打了出来，唯恐自己添了乱，小心翼翼的看着古城。
古樾抬臂，他突然有一个念头，似乎自己真的从来没有真正尝试去了解这个弟弟，这次比赛比他预想的要艰难一些。
“三排中间，红……红心。”秀才稍稍停顿了一下。
古樾松了一口气，还是被影响了，但好在结果并不算坏。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笑着看向古城，这里面有赞赏，有欣慰，有歉疚，还有一丝恶作剧的得逞。
古城抬起手臂，瞄准下一个红心……
然而枪声一直都没有响，最下面的三个红心已经练成了一条直线，虽然中间的红心有些偏，但确实是结束了。
“我输了。”他的语气没什么波澜：“但这只是第一场。”
练武场上的人也发觉了这个结果，他们一方面对古樾由衷的佩服，也对古城真心的觉得可惜。若是一次红心还可以说是侥幸，两次红心能称之为运气，能靶靶命中红心，这可就是真本事了。只可惜老二还是比老大笨了些，有些不识数，垛爷惋惜的看看古城。
袁宝儿站起身来，腰板也挺直了一些：“第一关，古樾胜。”这一刻，她既是丹凤山的大当家，又是两个孙儿的奶奶。
铁牛心里愧疚极了，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那个喷嚏害的老大落败的，明明每一把都是正中红心，怎么看也该是他们赢。
他想跟大当家求情这把不算，再重新比一遍。可惜还没有说出口，古城就提前捕捉到他的心思，抓着他的后脖颈拖走了。
“我又不是输不起，别丢脸。”古城踢一下他的屁股。
只是路过向小园的时候，古城的头忍不住低的更厉害，他心里盼着向小园千万别看他。
比枪法这个法子果然简单有效，速战速决，练武场上刚才还热热闹闹，一会就散的不见了。
只有九宫靶前还站着两个人，都盯着上面的红心看的出神。
向小园回忆着古城的轨迹，近距离看到才忍不住啧啧称奇，他所有的枪眼都正中靶心，而且是不偏不倚的正中靶心，分毫不差。这样的准头，她在向家军的九万人中见过，但是不多。
“我这个弟弟能练成这样的本事，不知道暗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吃了多少苦头。”古樾有些佩服，他心中有些想法松动了一下。
向小园忍不住好胜心起，从古樾手中接过那把毛瑟枪，站到比赛的位置上。每人五发子弹，这里面应该还剩一颗。
拉套筒、子弹上膛、开保险、瞄准红心、扣动扳机……
“二排右一，正中红心”古樾由衷的鼓起掌来，奶奶她算错了，寨子里不是多了两个好枪手，而是三个。
这一枪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和古城的准头一样，正中红心，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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