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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画地为牢


忠义祠堂里供奉着丹凤山过世兄弟们,老总舵头的牌位就在中间。

        袁宝儿坐在蒲团上眼泪汪汪:“你个死鬼,说走就走了,丹凤山这么大个担子全丢给我老婆子。”

        旁边是儿子和儿媳妇的牌位,前面还摆着几个红果子,应当是放了有一段时间,果皮都有些干煸了。

        袁宝儿撇撇嘴:“还有你们俩,偷懒享清福去了,丢下的那两个小兔崽子比丹凤山还要了命,快气死我了。”

        土匪头子们再难管,她袁宝儿刀山火海里滚几遭,该打该骂该罚,照样让兄弟们心服口服坐稳山寨之主。反而是那两个小兔崽子,一个把山寨当旅店成天往外跑,一个天生反骨永远说东往西,早知道要被他们折磨到老,当年他们老娘生下来就该扔到后山让狼叼走。

        苏红秀提着一盏油灯进来:“天黑了怎么也不点一盏灯,您眼睛又不好。”

        十二年前古樾古城爹妈噩耗传来的时候,袁宝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哭了三天三夜,眼睛就落下了病根。没几年老掌舵的也出事了,下葬头一天,袁宝儿又守着灵堂哭了一天一夜。那天之后她接过了丹凤山的担子,带着大伙风里来雨里去,她便再也没见袁宝儿落过眼泪。

        可这次光线虽昏暗,她看得出袁宝儿眼圈红红,绝对是哭过了。

        见来人是苏红秀,袁宝儿倒不意外,扶着她的胳膊站起来道:“关禁闭的那两个怎么样,还喘气吗?”

        苏红秀有意陪她解闷,逗趣道:“我怎么知道,您不是让所有人不能探望的嘛。”

        “寨子里哪个地方还能拦得住你。”袁宝儿点点胳膊:“别人都不敢进来祠堂,你不也摸进来了吗?”

        可能真是老了,袁宝儿觉得眼睛看的更模糊了。在苏红秀的搀扶下,她摸索到牌位前,给丈夫、儿子、儿媳挨个点上一炷香。

        “大当家,您别太担心,我听说那俩孩子这几天都在乖乖的反省,就是这些天挨饿受冻,都瘦了好多呢。”她想到梁满仓上次那幅色眯眯的样子就恶心,又不放心两个孩子,专门托了刀疤老四去打听。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古城那个忤逆子不被冻死,也会被我的拐杖打死。”袁宝儿想到小孙子就生气:“活活打死。”

        大当家这个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性子,真是和古城一模一样。苏红秀叹口气:“大当家,我也真是不懂你,明明心里是疼老二的,偏偏嘴上要骂他那么凶,他才是个多大的孩子啊,也难怪心里总觉得委屈不服气。”

        袁宝儿正把香点到儿媳妇的牌位前,那是个笑起来甜甜的姑娘,丈夫说要去山外面的世界,她是个山里长大的姑娘,从小就没丢过远门,明明很怕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走了。

        临走的时候古城还穿着开裆裤,抱着妈妈的腿不肯撒手,她说:“娘,青松说山外面有好医生,能治好大娃的病,我得跟他一起去。可是二娃还那么小,跟我们出去没着落,你帮我们好好管着他,别让他长歪了。”

        那是儿媳妇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再次见到这个笑起来甜甜的姑娘,就是冷冰冰的尸体了。

        “你最后交代我这个老婆子的,都没能做到。”袁宝儿手一直在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香放好:“娘没能给你带好二娃,死了也没脸去见你。”

        苏红秀也哭了出来:“大当家,您别这么说,古城这孩子长得很好,瑢妹子没有怪你。”

        扛着风雨那么多年,在苏红秀跟前袁宝儿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拭泪道:“我是他们的亲奶奶,他们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怎么可能厚此薄彼。只是你也瞧见了,古樾这孩子随了他娘的性子,从小就乖乖巧巧的读书认字,他打小就身子弱容易生病,怎么能不多照顾他几分。古城这孩子更像他爹,一心总想着往山外跑,我当年便是太心软,结果他年纪轻轻就丧了命,媳妇又一抹脖子陪他去。”

        自古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难过的伤心事,丹凤山众人从来不敢提起这段往事,只当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遗憾在大当家心中能逐渐宽慰。此时见袁宝儿单单是抚摸到儿子儿媳的牌位,便泣不成声,才知这一份爱子之情从未随着时间而冲淡,而是愈加的深入骨髓,思之不能。

        苏红秀红了眼眶,安慰道:“你放心,古城这孩子虽然性子随了他爹,但是咱们这么多人看护着,肯定会好好的。”

        “可是我怕啊……”袁宝儿握住红秀姨的手都在颤抖:“他这性子是天生的一根筋,从来就不知道一个怕字。若不是还有我这把老骨头震着,他能和他爹一样窜到天上去,可现在我也老了,眼看就要打不动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两个孩子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现在却跟仇人一样,把娃娃养成这个样子,我就是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们。”

        一个女人一边做土匪窝的大当家,一边要养活两个没了爹妈的孩子,好不容易带大两个孩子却又兄弟失和,她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做错了。从这一点上看,做奶奶实在是比做土匪头子要难得多。

        “老二这不还是个孩子嘛,等他懂事了自然就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也会和他哥好好的。”苏红秀还是给袁宝儿顺气:“大当家,这两孩子可不光是你看着长大的,我可也是看着长大的呢,古樾心细有主意,古城仗义有责任心,他俩可都是好孩子。每个人嘴里上下两排牙离得近吧,那每天后槽牙还都磕磕碰碰呢,兄弟俩现在再怎么闹,那都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您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还好日子,他不气死我就不错了。”袁宝儿嘴上还在埋怨,语气上却松软了些:“只要他不继续惹出祸事,我也懒得管他了。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我大孙子能赶快回来,安安心心的留在山寨里,就算他们孝顺了。”

        砰砰砰,外面有敲门声。

        “谁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大当家在里面吗?”袁宝儿治下向来极重规矩,最烦手下人毛毛躁躁,在祠堂还敢这般乱敲门,还凑在大当家心情不顺的当口,苏红秀一边开门,一边给门口的六猴使眼色,让他赶快滚蛋。

        六猴抢先窜了出来:“大当家,古樾大少爷回来啦。”

        “在哪在哪。”袁宝儿激动地跳起来,头也不晕了眼睛也不花了。

        “他去了牢房,我先来给您报个信。”

        今儿正轮到他看哨楼,老远就看到古樾骑着匹大马回来,他开寨门的时候说了句:“大少爷您可回来了,古城当家的和园姑娘们都在牢里关了好几天了。”没想到古樾立刻调转方向,直接朝牢房方向去了。

        “果然是个猴,鬼灵鬼灵的。”苏红秀瞧着袁宝儿和六猴一会就没的身影,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说是十天回来,今儿是第八天,心里还是惦记寨子里的人的。

        “一只小蜗牛,盯着树梢看,什么果儿圆圆,躲在叶儿边;小呀小蜗牛,朝着那枝头看,什么果儿艳艳,鼓鼓冒一碗;终于那小蜗牛,爬到果儿边,啊呜一口咬下去,酸的没了眼。杨梅果儿滴溜溜转,小馋猫儿啊,想吃你还得等到六月天……”向小园趴在稻草上随意唱着小调,每年四五月份母亲都会带她回苏州的老宅子,那里种了杨梅树,她站在树下流口水的时候,母亲都会打着扇子唱这首歌。在昏睡的那段日子里,她有几次梦到了这个味道,酸酸甜甜的,像冰渍酒酿梅子。

        古城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只觉得语调软软糯糯,又像吹笛子,一句话拐了七□□十道弯,说不出的清雅好听。

        正要开口问问那个杨梅果儿是什么,外面传来鹧鸪鸟急促的叫声。古城和向小园熟练的收拾现场,毛皮毯子塞在稻草下,暖手炉藏在袖筒里,牛肉干放回暗格,还剩一口果脯直接塞进嘴巴……

        这次牢门口的铁链也开的特别急,想来梁满仓的手抖病好了不少,鹧鸪鸟的三长一短刚停下,就冲进来一个人影。瘦高的个头,额前的头发因为快速奔跑沾上些雾气。

        向小园惊喜的跳起来:“古樾哥,你回来啦。”

        古樾已经用钥匙打开了向小园的牢门,把她上上下下好好瞧了一遍,笑道:“没瘦,脸上还有肉了一些,看来满仓叔照顾的不错。”

        梁满仓脸皮也没有红一下,笑眯眯道:“应该的,都是自家兄弟姐妹。”

        向小园无语凝噎,总不能说是被古城提前藏好的肉干果脯甜酒酿喂胖的吧。

        古樾转身去开旁边古城的牢门,向小园被关了禁闭他初时惊讶,马上便想明是受了自己的连累。但古城也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关了禁闭,他却是想不通又是哪里招惹他了。

        丹凤山大牢的铁锁是垛爷亲自打出来的,构造极是坚固又精巧,他自诩“锁的住大象腿,锁的住苍蝇腿”,古樾把钥匙插进去后却愣了一下,盯着古城满是疑问。

        “可以走了是吧,真是有够晦气。”古城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再没看这些人一眼。

        山上有块斜出来的岩壁,在上面可以看到守牢人的住处。

        “二当家,二当家,你可出来了。”铁牛从岩壁上滑下来,这些天餐风露宿的守在这里学鸟叫,牢里的两个都胖了,他可瘦了好几斤。有些委屈道:“那牢门不是困不住你吗,难道垛爷有想出啥新招了?”

        在铁牛心中就没有他二当家逃不开的禁闭,以前都是关半个月最多一天就没了影,这次不知道垛爷搞得什么鬼,居然真的结结实实关了那么多天。

        古城却没回答,究竟什么是杨梅果子,他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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